立春和雨水過後，天氣晴了許多，暖暖的陽光灑在河灘上，社區志願者還在用電喇叭提醒大家繼續防止疫情的傳播，但這個城市連續幾天都沒有新增病人後，大家緊繃的神經略略有了些放鬆，這個春節蟄伏已久的人們終於忍不住脫下冬裝、走出了家門，而春正是在這個時候從長沙南城的圭塘河畔悄然到來。
河畔五、六樹梅花或紅或白，在整個河畔並不算多，但開得絢爛，因而十分耀眼顯目。梅花與松、竹並稱為“歲寒三友”，原本屬於冬天，中國古代文人素喜詠梅，王安石、陸游、李商隱、王冕和曹雪芹都留有詠梅的不朽詩篇，而毛澤東主席《卜算子.詠梅》則以一句“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彰顯了他那種革命浪漫主義情懷和見人之未見的遠見卓識。
春風楊柳萬千條，柳樹歷來都是報春使者。
既然梅已經開百花之先，獨天下而春，那麼春天就真的是穿過冬天的層層雲靄到了，而柳成了最早接力迎接春天到來的樹木。圭塘河畔兩側是高低錯落的柳樹，點點鵝黃、處處新綠，綻滿枝頭，有的還長出片片新葉，柳條在春風的吹拂下婀娜舞動，不由得讓人想起唐代詩人賀知章筆下的“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絛”和宋代詩人楊萬里“柳條百尺拂銀塘,且莫深青只淺黃”等千古詩句，古代藝術家們對柳的詠歎最早可追溯至《詩經·采薇》的“昔我往矣，楊柳依依”。而湖南人尤其愛柳，150年前左宗棠率領數萬湘軍收復新疆時，不僅栽下著名的“左公柳”，而且留下“大將籌邊人未還，湖湘弟子滿天山。新栽楊柳三千里，引得春風渡玉關”著名詩句，而筆者先尊就忝列為追隨左公在新疆種柳湖湘子弟。
與柳樹一起報春的樹木竟是矮矮的結香。結香和杏花一樣，都是先開花後長葉，但不同於杏花的“紅杏枝頭春意鬧”，開得那麼熱烈與璀璨，但三朵五朵簇擁開著的結香，香而不膩，絲絲幽香入鼻，沁入心脾，清爽極了，這也難怪，結香本身屬於瑞香科灌木，是舒筋活絡、消炎止痛的良藥。
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春天更是越冬報春的花神。
對於春的到來，人世的眼光常常聚集在樹木上，但我們真的要禮讚小草，因為小草才是植物界最早的報春使者。雖然梅花、柳樹和結香作為最早的樹木在競相綻放，但它們已經賺足了人們的讚美，而多數的落葉樹木，像樺樹、池杉、海棠、櫻花和薔薇，都還在春風中酣睡未醒，一色光溜溜地禿著，而去年絢爛過的木芙蓉，此刻依然滿掛著黑色的花骨在風中搖曳著。然而此刻，整個河岸黑魆魆的樹木下的春草，卻是在河中嘩嘩的流水聲中油油地綠了。
在我居住的這個南方城市，很多草本植物像酸模和繁縷都是越冬草本，隨著春的到來，它們長出更多的嫩葉，而長得最瘋的莫過馬唐草和車軸草。馬唐草是一種優質的牧草，具有相當強的生命力和繁殖能力，甚至能從水泥地上一丁點的縫隙中破土而出，因而也被人叫做“踩不死”，如今在河畔肥沃的淤泥裡，在春風的沐浴中，更是歡歡地長出一派勃勃生機。車軸草又叫三葉草，最喜歡涼爽溼潤的氣候和弱帶酸性的河岸土壤，油綠而圓潤的葉片上是點點滴滴的水珠，顯得十分可愛。百草中雖然以馬唐草和車軸草長得最為茂盛，但其他很多草，像穿越冬天而來的酸模和繁縷，以及牛筋草、沿階草此時全都向陽而生，誰也不甘落後。在這些競相瘋長的小草中，我還看到數株開著小小白花的豌豆苗和開米色小花的薺菜，而薺菜的出現，寓意著“三月三”這個重要的農曆節氣也快到了。
結香並不廣為人知，但它卻是最早一批的報春使者。
這些競相生長的小草，共同構成了河岸近水處的第一道春色，與遠處留有殘冬氣息的樹木和滿地橫盤的地毯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但儘管還有料峭寒風，既然河畔的第一道春色已經來臨，離滿園春色畢竟不會太久。
庚子年的這個春節極度反常，一種從未有過的新冠肺炎病毒肇始於湖北又肆虐著整個中華大地，元宵過後還用一陣鬼魅似的黑雲和豪雨驚駭過我們，但人類歷史上的天災人禍，並非始於今日也遠未止於今日，1800年前東漢建安年間的大流感曾經令三千萬人殞命，1942年河南大饑荒導致三百萬人死亡和三千萬人流離失所。然而人類並沒有止步於一次又一次的災難，也不會沉浸在過去的傷痛中不能自拔，永遠是在抹乾眼淚、撫平創傷後繼續前行。這正如我們在經歷了一年年寒冬後，總會迎來了陽光明媚、繁花似錦的春天。
人們脫去冬裝，拿起了釣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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