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詩名篇賞析(261—280卷) 李白15卷,劉眘虛1 王灣1 崔顥3卷

唐詩,泛指創作於唐朝詩人的詩。唐詩是中華民族珍貴的文化遺產之一,是中華文化寶庫中的一顆明珠,同時也對世界上許多民族和國家的文化發展產生了很大影響,對於後人研究唐代的政治、民情、風俗、文化等都有重要的參考意義和價值。

唐詩名篇賞析(261—280卷) 李白15卷,劉眘虛1 王灣1 崔顥3卷

目錄:

261夜泊牛渚懷古

262月下獨酌四首(其一)

263山中與幽人對酌

264與史郎中欽聽黃鶴樓上吹笛

265獨坐敬亭山

266訪戴天山道士不遇

267憶東山二首(其一)

268擬古十二首(其九)

269翰林讀書言懷呈集賢諸學士

270聽蜀僧濬彈琴

271勞勞亭

272春夜洛城聞笛

273長門怨二首

274哭晁卿衡

275哭宣城善釀紀叟

276劉眘虛-闕題

277王灣-次北固山下

278崔顥-黃鶴樓

279長干曲四首(其一、其二)

280行經華陰

唐詩名篇賞析(261—280卷) 李白15卷,劉眘虛1 王灣1 崔顥3卷

夜泊牛渚懷古

李白

牛渚西江夜,青天無片雲。

登舟望秋月,空憶謝將軍。

餘亦能高詠,斯人不可聞。

明朝掛帆席,楓葉落紛紛。

牛渚,是安徽當塗西北緊靠長江的一座山,北端突入江中,即著名的採石磯。詩題下有原注說:“此地即謝尚聞袁宏詠史處。”據《晉書。文苑傳》記載:袁宏少時孤貧,以運租為業。鎮西將軍謝尚鎮守牛渚,秋夜乘月泛江,聽到袁宏在運租船上諷詠他自己的詠史詩,非常讚賞,於是邀宏過船談論,直到天明。袁宏得到謝尚的讚譽,從此聲名大著。題中所謂“懷古”,就是指這件事。

詩意明朗而單純,並沒有什麼深刻複雜的內容,但卻具有一種令人神遠的韻味。清代主神韻的王士禛甚至把這首詩和孟浩然的《晚泊潯陽望香爐峰》作為“不著一字,盡得風流”的典型,認為“詩至於此,色相俱空,正如羚羊掛角,無跡可求,畫家所謂逸品是也。”這說法不免有些玄虛。其實,神韻的形成,離不開具體的文字語言和特定的表現手法,並非無跡可求。象這首詩,寫景的疏朗有致,不主刻畫,跡近寫意;寫情的含蓄不露,不道破說盡;用語的自然清新,虛涵概括,力避雕琢;以及寓情於景,以景結情的手法等等,都有助於造成一種悠然不盡的神韻。

李白的五律,不以錘鍊凝重見長,而以自然明麗為主要特色。本篇“無一句屬對,而調則無一字不律”(王琦注引趙宧光評),行雲流水,純任天然。這本身就構成一種蕭散自然、風流自賞的意趣,適合表現抒情主人公那種飄逸不群的性格。詩的富於情韻,與這一點也不無關係。

唐詩名篇賞析(261—280卷) 李白15卷,劉眘虛1 王灣1 崔顥3卷

月下獨酌四首(其一)

李白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

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

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

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

佛教中有所謂“立一義”,隨即“破一義”,“破”後又“立”,“立”後又“破”,最後得到究竟辯析方法。用現代話來說,就是先講一番道理,經駁斥後又建立新的理論,再駁再建,最後得到正確的結論。關於這樣的論證,一般總有雙方,相互“破”、“立”。可是李白這首詩,就只一個人,以獨白的形式,自立自破,自破自立,詩情波瀾起伏而又純乎天籟,所以一直為後人傳誦。

詩人上場時,背景是花間,道具是一壺酒,登場腳色只是他自己一個人,動作是獨酌,加上“無相親”三個字,場面單調得很。於是詩人忽發奇想,把天邊的明月,和月光下自己的影子,拉了過來,連自己在內,化成了三個人,舉杯共酌,冷清清的場面,就熱鬧起來了。這是“立”。

可是,儘管詩人那樣盛情,“舉杯邀明月”,明月畢竟是“不解飲”的。至於那影子呢?雖則如陶潛所謂“與子相遇來,未嘗異悲悅,憩蔭若暫乖,止日終不別”(《影答形》),但畢竟影子也不會喝酒;那麼又該怎麼辦呢?姑且暫將明月和身影作伴,在這春暖花開之時(“春”逆挽上文“花”字),及時行樂吧!“顧影獨盡,忽焉復醉。”(陶潛飲酒詩序中語)這四句又把月和影之情,說得虛無不可測,推翻了前案,這是“破”。

其時詩人已經淅入醉鄉了,酒興一發,既歌且舞。歌時月色徘徊,依依不去,好象在傾聽佳音;舞時自己的身影,在月光之下,也轉動零亂,似與自己共舞。醒時相互歡欣,直到酩酊大醉,躺在床上時,月光與身影,才無可奈何地分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這四句又把月光和身影,寫得對自己一往情深。這又是“立”。

最後二句,詩人真誠地和“月”、“影”相約:“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然而“月”和“影”畢竟還是無情之物,把無情之物,結為交遊,主要還是在於自己的有情,“永結無情遊”句中的“無情”是破,“永結”和“遊”是立,又破又立,構成了最後的結論。

題目是“月下獨酌”,詩人運用豐富的想象,表現出一種由獨而不獨,由不獨而獨,再由獨而不獨的複雜情感。表面看來,詩人真能自得其樂,可是背面卻有無限的淒涼。詩人曾有一首《春日醉起言志》的詩:“處世若大夢,胡為勞其生?所以終日醉,頹然臥前楹。覺來盼庭前,一鳥花間鳴。借問此何時,春風語流鶯。感之慾嘆息,對酒還自傾。浩歌待明月,曲盡已忘情。”試看其中“一鳥”、“自傾”、“待明月”等字眼,可見詩人是怎樣的孤獨了。孤獨到了邀月與影那還不算,甚至於以後的歲月,也休想找到共飲之人,所以只能與月光身影永遠結遊,並且相約在那邈遠的上天仙境再見。結尾兩句,點盡了詩人的踽踽涼涼之感。

唐詩名篇賞析(261—280卷) 李白15卷,劉眘虛1 王灣1 崔顥3卷

山中與幽人對酌

李白

兩人對酌山花開,一杯一杯復一杯。

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來。

李白飲酒詩特多興會淋漓之作。此詩開篇就寫當筵情景。“山中”,對李白來說,是“別有天地非人間”的;盛開的“山花”更增添了環境的幽美,而且眼前不是“獨酌無相親”,而是“兩人對酌”,對酌者又是意氣相投的“幽人”(隱居的高士)。此情此境,事事稱心如意,於是乎“一杯一杯復一杯”地開懷暢飲了。次句接連重複三次“一杯”,不但極寫飲酒之多,而且極寫快意之至。讀者彷彿看到那痛飲狂歌的情景,聽到“將進酒,君莫停”(《將進酒》)那樣興高采烈的勸酒的聲音。由於貪杯,詩人許是酩酊大醉了,玉山將崩,於是打發朋友先走。“我醉欲眠卿且去”,話很直率,卻活畫出飲者酒酣耳熱的情態,也表現出對酌的雙方是“忘形到爾汝”的知交。儘管頹然醉倒,詩人還餘興未盡,還不忘招呼朋友“明朝有意抱琴來”呢。此詩表現了一種超凡脫俗的狂士與“幽人”間的感情,詩中那種隨心所欲、恣情縱飲的神情,揮之即去、招則須來的聲口,不拘禮節、自由隨便的態度,在讀者面前展現出一個高度個性化的藝術形象。

詩的藝術表現也有獨特之處。盛唐絕句已經律化,且多含蓄不露、迴環婉曲之作,與古詩歌行全然不同。而此詩卻不就聲律,又詞氣飛揚,一開始就有一往無前不可羈勒之勢,純是歌行作風。惟其如此,才將那種極快意之情表達得酣暢淋漓。這與通常的絕句不同,但它又不違乎絕句藝術的法則,即雖豪放卻非一味發露,仍有波瀾,有曲折,或者說直中有曲意。詩前二句極寫痛飲之際,三句忽然一轉說到醉。從兩人對酌到請卿自便,是詩情的一頓宕;在遣“卿且去”之際,末句又婉訂後約,相邀改日再飲,又是一頓宕。如此便造成擒縱之致,所以能於寫真率的舉止談吐中,將一種深情曲曲表達出來,自然有味。此詩直在全寫眼前景口頭語,曲在內含的情意和心思,既有信口而出、率然天真的妙處,又不一瀉無餘,故能令人玩味,令人神遠。

此詩的語言特點,在口語化的同時不失其為經過提煉的文學語言,雋永有味。如“我醉欲眠卿且去”二句明白如話,卻是化用一個故實。《宋書。隱逸傳》:“(陶)潛不解音聲,而畜素琴一張,無弦,每有酒適,輒撫弄以寄其意。貴賤造之者,有酒輒設。潛若先醉,便語客:”我醉欲眠,卿可去‘,其真率如此。“此詩第三句幾乎用陶潛的原話,正表現出一種真率脫略的風度。而四句的”抱琴來“,也顯然不是著意於聲樂的享受,而重在”撫弄以寄其意“、以盡其興,這從其出典可以會出。

唐詩名篇賞析(261—280卷) 李白15卷,劉眘虛1 王灣1 崔顥3卷

與史郎中欽聽黃鶴樓上吹笛

李白

一為遷客去長沙,西望長安不見家。

黃鶴樓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這是李白乾元元年(758)流放夜郎經過武昌時遊黃鶴樓所作。本詩寫遊黃鶴樓聽笛,抒發了詩人的遷謫之感和去國之情。西漢的賈誼,因指責時政,受到權臣的讒毀,貶官長沙。而李白也因永王李璘事件受到牽連,被加之以“附逆”的罪名流放夜郎。所以詩人引賈誼為同調。“一為遷客去長沙”,就是用賈誼的不幸來比喻自身的遭遇,流露了無辜受害的憤懣,也含有自我辯白之意。但政治上的打擊,並沒使詩人忘懷國事。在流放途中,他不禁“西望長安”,這裡有對往事的回憶,有對國運的關切和對朝廷的眷戀。然而,長安萬里迢迢,對遷謫之人是多麼遙遠,多麼隔膜啊!望而不見,不免感到惆悵。聽到黃鶴樓上吹奏《梅花落》的笛聲,感到格外淒涼,彷彿五月的江城落滿了梅花。

詩人巧借笛聲來渲染愁情。王琦注引郭茂倩《樂府詩集》此調題解雲:“《梅花落》本笛中曲也。”江城五月,正當初夏,當然是沒有梅花的,但由於《梅花落》笛曲吹得非常動聽,便彷彿看到了梅花滿天飄落的景象。梅花是寒冬開放的,景象雖美,卻不免給人以凜然生寒的感覺,這正是詩人冷落心情的寫照。同時使人聯想到鄒衍下獄、六月飛霜的歷史傳說。由樂聲聯想到音樂形象的表現手法,就是詩論家所說的“通感”。詩人由笛聲想到梅花,由聽覺訴諸視覺,通感交織,描繪出與冷落的心境相吻合的蒼涼景色,從而有力地烘托了去國懷鄉的悲愁情緒。所以《唐詩直解》評此詩“無限羈情笛裡吹來”,是很有見解的。清代的沈德潛說:“七言絕句以語近情遙、含吐不露為貴,隻眼前景,口頭語,而有弦外音,使人神遠,太白有焉。”(《唐詩別裁》卷二十)這首七言絕句,正是以“語近情遙、含吐不露”見長,使人從“吹玉笛”、“落梅花”這些眼前景、口頭語,聽到了詩人的弦外之音。

此外,這詩還好在其獨特的藝術結構。詩寫聽笛之感,卻並沒按聞笛生情的順序去寫,而是先有情而後聞笛。前半捕捉了“西望”的典型動作加以描寫,傳神地表達了懷念帝都之情和“望”而“不見”的愁苦。後半才點出聞笛,從笛聲化出“江城五月落梅花”的蒼涼景象,借景抒情,使前後情景相生,妙合無垠。

唐詩名篇賞析(261—280卷) 李白15卷,劉眘虛1 王灣1 崔顥3卷

獨坐敬亭山

李白

眾鳥高飛盡,孤雲獨去閒。

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

敬亭山在宣州(治所在今安徽宣城),宣州是六朝以來江南名郡,大詩人如謝靈運、謝朓等曾在這裡做過太守。李白一生凡七遊宣城,這首五絕作於天寶十二載(753)秋遊宣州時,距他被迫於天寶三載離開長安已有整整十年時間了。長期飄泊生活,使李白飽嘗了人間辛酸滋味,看透了世態炎涼,從而加深了對現實的不滿,增添了孤寂之感。此詩寫獨坐敬亭山時的情趣,正是詩人帶著懷才不遇而產生的孤獨與寂寞的感情,到大自然懷抱中尋求安慰的生活寫照。

訪戴天山道士不遇

李白

犬吠水聲中,桃花帶露濃。

樹深時見鹿,溪午不聞鍾。

野竹分青靄,飛泉掛碧峰。

無人知所去,愁倚兩三松。

戴天山,又名大康山或大匡山,在今四川省江油縣。李白早年曾在山中大明寺讀書,這首詩大約是這一時期的作品。

全詩八句,前六句寫往“訪”,重在寫景,景色優美;末兩句寫“不遇”,重在抒情,情致婉轉。

前人評論這首詩時說:“全不添入情事,只拈死‘不遇’二字作,愈死愈活。”(王夫之《唐詩評選》)“無一字說道士,無一句說不遇,卻句句是不遇,句句是訪道士不遇。

”(吳大受《詩筏》)道出了此詩妙處。

唐詩名篇賞析(261—280卷) 李白15卷,劉眘虛1 王灣1 崔顥3卷

憶東山二首(其一)

李白

不向東山久,薔薇幾度花。

白雲還自散,明月落誰家。

東山是東晉著名政治家謝安曾經隱居之處。據施宿《會稽志》載:東山位於浙江上虞縣西南,山旁有薔薇洞,相傳是謝安遊宴的地方;山上有謝安所建的白雲、明月二堂。瞭解這個,就會覺得詩裡那薔薇、那白雲、那明月,都不是信筆寫出,而是切合東山之景,語帶雙關。李白的詩就有這樣的好處,即使在下筆時要受東山這樣一個特定地點的限制,要寫出東山的特點和風物,但成詩以後,仍顯得極其自然和隨意,毫無拘束之態。

李白嚮往東山,是由於仰慕謝安。這位在淝水之戰中吟嘯自若,似乎漫不經心地就擊敗苻堅百萬之眾於八公山下的傳奇式人物,在出仕前就是長期隱居東山。當匡扶晉室,建立殊勳,受到昏君和佞臣算計時,又曾一再辭退,打算歸老東山。所以,在李白看來,東山之隱,標誌一種品格。它既表示對於權勢祿位無所眷戀,但又不妨在社稷蒼生需要的時候,出而為世所用。李白嚮往的東山之隱,和謝安式的從政是相結合的。在陶醉自然、吟詠嘯歌之際,並不忘情於政治,而當身居朝廷的時候,又長懷東山之念,保持自己澹泊的襟懷。李白一生以謝安自期、自比。“北闕青雲不可期,東山白首還歸去”(《憶舊遊贈譙郡元參軍》):“謝公終一起,相與濟蒼生”(《送裴十八圖南歸嵩山》):“但用東山謝安石,為君談笑靜胡沙”(《永王東巡歌》),都是在不同的處境和心情下,從不同的角度想到謝安和東山。李白寫這首詩的時候,大約正在長安。唐玄宗親自下詔召他進京,看來是夠禮賢下士的了,但實際上並沒有給他象謝安那樣大展雄才的機會。相反,由於詩人的正直和傲慢,卻招惹了權貴的忌恨。李陽冰在《草堂集序》中說:“醜正同列,害能成謗,帝用疏之。公(李白)乃浪跡縱酒以自昏穢,詠歌之際,屢稱東山。”這就是李白這首詩的背景。從“不向東山久,薔薇幾度花”可以看出,詩人在默算著離開“東山”(實際上指進京以前的隱居之地)的時日。流光如駛,歲月老人。他有象謝安與東山那樣的離別,卻未成就象謝安那樣的功業。因此,在詩人的沉吟中,已經包含著光陰虛度、壯懷莫展的感慨了。當初,詩人告辭東山時,又何嘗捨得丟開那種環境和生活呢,只不過為了實現匡國濟世之志才暫時應詔而去。但如今在帝城久久淹留卻毫無所成,又怎能對得起東山的風物呢?所以“白雲還自散,明月落誰家”兩句中所包含的感情,一方面是嚮往,一方面又有一種內疚,覺得未免辜負了那兒的白雲明月。

這首詩應該看作是李白的“歸去來辭”。他嚮往著東山,又覺得有負於東山。他無疑地是要歸去了,但他的歸去卻又不同於陶淵明。陶淵明是決心做隱士,是去而不返的。李白卻沒有這種“決心”。“東山”是和謝安這樣一位政治家的名字結合在一起的。嚮往東山,既有隱的一面,又有打算待時而起的一面。“東山高臥時起來,欲濟蒼生未應晚。”(《梁園吟》)他的東山之隱,原來還保留著這樣一種情愫。詩中李白隱以謝安這樣一個人物自比,又用白雲、明月來襯托自己的形象,那東山的白雲和明月是何等澹泊,何等明潔;而李白的情懷,便和這一切融合在一起了。

唐詩名篇賞析(261—280卷) 李白15卷,劉眘虛1 王灣1 崔顥3卷

擬古十二首(其九)

李白

生者為過客,死者為歸人。

天地一逆旅,同悲萬古塵。

月兔空搗藥,扶桑已成薪。

白骨寂無言,青松豈知春。

前後更嘆息,浮榮何足珍?

李白曾一度熱衷於追求功名,希望“身沒期不朽,榮名在麟閣”(《擬古其七》)。然而經過“賜金放還”、流放夜郎等一系列的挫折,深感榮華富貴的虛幻,有時不免流露出一種人生易逝的感傷情緒:“生者為過客,死者為歸人。天地一逆旅,同悲萬古塵。”活著的人象匆匆來去的過路行人,死去的人彷彿是投向歸宿之地、一去不返的歸客。天地猶如一所迎送過客的旅舍;人生苦短,古往今來有多少人為此同聲悲嘆!那麼,天上仙界和地下冥府又如何呢?“月兔空搗藥,扶桑已成薪。白骨寂無言,青松豈知春。”古代神話傳說,后羿從西王母處得到不死之藥,他的妻子嫦娥把藥偷吃了,就飛入月宮;月宮裡只有白兔為她搗藥,嫦娥雖獲長生,但過著寂寞孤獨的生活,又有什麼歡樂可言呢?扶桑,相傳是東海上的參天神樹,太陽就從那裡升起,如今也變成枯槁的柴薪。埋在地下的白骨陰森悽寂,無聲無息,再也不能體會生前的譭譽榮辱了。蒼翠的松樹自生自榮,無知無覺,又豈能感受陽春的溫暖?所謂“草不謝榮於春風,木不怨落於秋天”,這不過是“萬物興歇皆自然”(李白《日出入行》)罷了。詩人縱觀上下,浮想聯翩,感到宇宙間的一切都在倏忽變化,並沒有什麼永恆的榮華富貴。“前後更嘆息,浮榮何足珍?”結尾以警策之言收束了全篇。悠悠人世莫不如此,一時榮華實在不足珍惜!《古詩十九首》的某些篇章在感嘆人生短促之後,往往流露出一種及時行樂,縱情享受的頹廢情緒。李白在這首詩裡雖也同樣嘆息人生短暫,卻沒有宣揚消極頹喪的思想,反而深刻地揭示出封建浮榮的虛幻。這是詩人對自己坎坷一生的總結,是有豐富內容的。

這首《擬古》詩的想象力特別新穎、詭譎,有如天馬行空,縱意馳騁,在藝術表現上好比鬼斧神工,匠心獨具。如月兔搗不死藥本來令人神往,可是在“月兔空搗藥”句中,詩人卻著一“空”字,一反神話原有的動人內容,這就給人以新鮮奇異的感受。又如扶桑是高二千丈,大二千餘圍的神樹,詩人卻想象為“扶桑已成薪”,一掃傳統的瑰瑋形象,可謂異軍突起,出奇制勝。再如,陽光明媚的春天,青翠蒼綠的樹木,這本來是春季生機勃勃的景象。在詩人的想象裡竟是“青松豈知春”。這種藝術構思超凡拔俗,出人意料,給人以特別深刻的印象,富有創新的藝術魅力。

唐詩名篇賞析(261—280卷) 李白15卷,劉眘虛1 王灣1 崔顥3卷

翰林讀書言懷呈集賢諸學士

李白

晨趨紫禁中,夕待金門詔。

觀書散遺帙,探古窮至妙。

片言苟會心,掩卷忽而笑。

青蠅易相點,《白雪》難同調。

本是疏散人,屢貽褊促誚。

雲天屬清朗,林壑憶遊眺。

或時清風來,閒倚欄下嘯。

嚴光桐廬溪,謝客臨海嶠。

功成謝人間,從此一投釣。

唐玄宗天寶元年至三年(742—744),李白在長安為翰林學士。當時在皇城裡設有兩個學士院。一是集賢殿書院,主要職務是侍讀,也承擔一點起草內閣文書的任務;另一是翰林學士院,專職為皇帝撰寫重要文件。兩院成員都稱學士,而翰林學士接近皇帝,人數很少,所以地位高於集賢學士。李白是唐玄宗詔命徵召進宮專任翰林學士的,越發光寵,有過不少關於他深受玄宗器重的傳聞。其實皇帝只把他看做文才特出的文人,常叫他進宮寫詩以供歌唱娛樂。他因理想落空,頭腦逐漸清醒起來。同時,幸遇的榮寵,給他招來了非議,甚至誹謗,更使他的心情很不舒暢。這首詩便是他在翰林院讀書遣悶,有感而作,寫給集賢院學士們的。詩中說明處境,回答非議,表白心跡,陳述志趣,以一種瀟灑倜儻的名士風度,抒發所志未申的情懷。

這首詩多排偶句,卻流暢自然,在表現手法和藝術風格上,明顯汲取了漢代《古詩》那種“結體散文,直而不野,婉轉附物,怊悵述情”(《文心雕龍。明詩》)的長處,而有獨創,富個性。全詩以名士的風度,與朋友談心的方式,借翰林生活中的快事和煩惱,抒洩處境榮寵而理想落空的愁悶,表露“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的本志。它娓娓而談,言辭清爽,結構屬賦,立意於興,婉而直,淺而深,棉裡藏針,時露鋒芒,在唐人言懷詩中別有情趣。

唐詩名篇賞析(261—280卷) 李白15卷,劉眘虛1 王灣1 崔顥3卷

聽蜀僧濬彈琴

李白

蜀僧抱綠綺,西下峨眉峰。

為我一揮手,如聽萬壑松。

客心洗流水,餘響入霜鍾。

不覺碧山暮,秋雲暗幾重。

這首五律寫的是聽琴,聽蜀地一位法名叫濬的和尚彈琴。開頭兩句:“蜀僧抱綠綺,西下峨眉峰。”說明這位琴師是從四川峨眉山下來的。李白是在四川長大的,四川奇麗的山水培育了他的壯闊胸懷,激發了他的藝術想象。峨眉山月不止一次地出現在他的詩裡。他對故鄉一直很懷戀,對於來自故鄉的琴師當然也格外感到親切。所以詩一開頭就說明彈琴的人是自己的同鄉。“綠綺”本是琴名,漢代司馬相如有一張琴,名叫綠綺,這裡用來泛指名貴的琴。“蜀僧抱綠綺,西下峨眉峰”,簡短的十個字,把這位音樂家寫得很有氣派,表達了詩人對他的傾慕。

唐詩裡有不少描寫音樂的佳作。白居易的《琵琶行》用“大珠小珠落玉盤”來形容忽高忽低、忽清忽濁的琵琶聲,把琵琶所特有的繁密多變的音響效果表現了出來。唐代另一位詩人李頎有一首《聽安萬善吹觱篥歌》,用不同季節的不同景物,形容音樂曲調的變化,把聽覺的感受訴諸視覺的形象,取得很好的藝術效果。李白這首詩描寫音樂的獨到之處是,除了“萬壑松”之外,沒有別的比喻形容琴聲,而是著重表現聽琴時的感受,表現彈者、聽者之間感情的交流。其實,“如聽萬壑松”這一句也不是純客觀的描寫,詩人從琴聲聯想到萬壑松聲,聯想到深山大谷,是結合自己的主觀感受來寫的。

律詩講究平仄、對仗,格律比較嚴。而李白的這首五律卻寫得極其清新、明快,似乎一點也不費力。其實,無論立意、構思、起結、承轉,或是對仗、用典,都經過一番巧妙的安排,只是不著痕跡罷了。這種“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自然的藝術美,比一切雕飾更能打動人的心靈。

唐詩名篇賞析(261—280卷) 李白15卷,劉眘虛1 王灣1 崔顥3卷

勞勞亭

李白

天下傷心處,勞勞送客亭。

春風知別苦,不遣柳條青。

勞勞亭,三國吳時建,故址在今南京市區南,是古時送別之所。李白寫這首絕句時,春風初到,柳條未青,應當是早春時節。不過,詩人要寫的並非這座古亭的春光,只是因地起意,借景抒情,以亭為題來表達人間的離別之苦。

詩的前兩句“天下傷心處,勞勞送客亭”,以極其洗煉的筆墨,高度概括的手法,破題而入,直點題旨。就句意而言,這兩句就是屈原《九歌。少司命》所說的“悲莫悲兮生別離”和江淹《別賦》所說的“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但詩人既以亭為題,就超越一步,透過一層,不說天下傷心事是離別,只說天下傷心處是離亭。這樣直中見曲,越過了離別之事來寫離別之地,越過了送別之人來寫送客之亭,立言就更高妙,運思就更超脫,而讀者自會因地及事,由亭及人。

不過,這首詩的得力之處,還不是上面這兩句,而是它的後兩句。在上兩句詩裡,詩人為了有力地展示主題,極言離別之苦,已經把詩意推到了高峰,似乎再沒有什麼話好講,沒有進一步盤旋的餘地了。如果後兩句只就上兩句平鋪直敘地加以引伸,全詩將纖弱無力,索然寡味。而詩人才思所至,就亭外柳條未青之景,陡然轉過筆鋒,以“春風知別苦,不遣柳條青”這樣兩句,另翻新意,振起全篇。

這一出人意表的神來之筆,出自詩人的豐富聯想。《文心雕龍。物色篇》說:“詩人感物,聯類不窮。”詩思往往是與聯想俱來的。詩人在構思時要善於由甲及乙,由乙及丙。聯類越廣,轉折和層次越多,詩篇就越有深度,也越耐人尋味。古時有折柳送別的習俗,所以一些詩人寫離別時常想到楊柳,在楊柳上做文章。例如王之渙的《送別》:“楊柳東風樹,青青夾御河;近來攀折苦,應為別離多”,就是從楊柳生意,構思也很深曲;但就詩人的聯想而言,只不過把送別與楊柳這兩件本來有聯繫的事物聯在了一起,而在詩中雖然說到楊柳是“東風樹”,卻沒有把送別一事與東風相聯。李白的這兩句詩卻不僅因送別想到折柳,更因楊柳想到柳眼拖青要靠春風吹拂,從而把離別與春風這兩件本來毫不相干的事物聯在一起了。如果說王詩的聯想還是直接的,那麼,李詩的聯想則是間接的,其聯想之翼就飛得更遠了。

應當說,古詩中,從送別寫到折柳,再從楊柳寫到春風的詩,並非絕無僅有。楊巨源的《折楊柳》:“水邊楊柳麴塵絲,立馬煩君折一枝;憔有春風最相惜,殷勤更向手中吹”,寫得也具見巧思,但與李白的這兩句詩相比,顯得巧而不奇,而李白則是把聯想與奇想結合為一的。詩人因送別時柳條未青、無枝可折而生奇想,想到這是春風故意不吹到柳條,故意不讓它發青,而春風之所以不讓柳條發青,是因為深知離別之苦,不忍看到人間折柳送別的場面。從詩人的構思說,這是聯想兼奇想;而如果從藝術手法來說,這是託物言情,移情於景,把本來無知無情的春風寫得有知有情,使它與相別之人同具惜別、傷別之心,從而化物為我,使它成了詩人的感情化身。李鍈在《詩法易簡錄》中讚美這兩句詩“奇警無倫”,指出其“妙在‘知’字、‘不遣’字”,正是一語中的的評論。

與李白的這首詩異曲同工、相映成趣的有李商隱的《離亭賦得折楊柳》詩的第一首:“暫憑樽酒送無憀,莫損愁眉與細腰。人世死前惟有別,春風爭擬惜長條。”對照之下,兩詩都以離亭為題,都是從離別想到楊柳,從楊柳想到春風,也都把春風寫得深知離別之苦,對人間的離別滿懷同情。但兩詩的出發點相同,而結論卻完全相反:李白設想春風因不願見到折柳送別的場面,而不讓柳條發青;李商隱卻設想春風為了讓人們在臨別之時從折柳相贈中表達一片情意,得到一點慰藉,而不惜柳條被人攀折。這說明,同一題材,可以有各種不同的構思,不同的寫法。詩人的想象是可以自由飛翔的,而想象的天地又是無限廣闊的。

唐詩名篇賞析(261—280卷) 李白15卷,劉眘虛1 王灣1 崔顥3卷

春夜洛城聞笛

李白

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春風滿洛城。

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

洛城就是現在河南的洛陽,在唐代是一個很繁華的都市,稱為東都。一個春風駘蕩的夜晚,萬家燈火漸漸熄滅,白日的喧囂早已平靜下來。忽然傳來嘹亮的笛聲,悽清婉轉的曲調隨著春風飛呀,飛呀,飛遍了整個洛城。這時有一個遠離家鄉的詩人還沒入睡,他倚窗獨立,眼望著“白玉盤”似的明月,耳聽著遠處的笛聲,陷入了沉思。笛子吹奏的是一支《折楊柳》曲,它屬於漢樂府古曲,抒寫離別行旅之苦。古代離別的時候,往往從路邊折柳枝相送;楊柳依依,正好藉以表達戀戀不捨的心情。在這樣一個春天的晚上,聽著這樣一支飽含離愁別緒的曲子,誰能不起思鄉之情呢?於是,詩人情不自禁地吟了這首七絕。

這首詩全篇扣緊一個“聞”字,抒寫自己聞笛的感受。這笛聲不知是從誰家飛出來的,那未曾露面的吹笛人只管自吹自聽,並不準備讓別人知道他,卻不期然而然地打動了許許多多的聽眾,這就是“誰家玉笛暗飛聲”的“暗”字所包含的意味。“散入春風滿洛城”,是藝術的誇張,在詩人的想象中,這優美的笛聲飛遍了洛城,彷彿全城的人都聽到了。詩人的誇張並不是沒有生活的依據,笛聲本來是高亢的,又當更深人靜之時,再加上春風助力,說它飛遍洛城是並不至於過分的。

笛聲飛來,乍聽時不知道是什麼曲子,細細聽了一會兒,才知道是一支《折楊柳》。所以寫到第三句才說“此夜曲中聞折柳”。這一句的修辭很講究,不說聽了一支折柳曲,而說在樂曲中聽到了折柳。這“折柳”二字既指曲名,又不僅指曲名。折柳代表一種習俗,一個場景,一種情緒,折柳幾乎就是離別的同義語。它能喚起一連串具體的回憶,使人們蘊藏在心底的鄉情重新激盪起來。“何人不起故園情”,好象是說別人,說大家,但第一個起了故園之情的不正是李白自己嗎?

熱愛故鄉是一種崇高的感情,它同愛國主義是相通的。自己從小生於斯、長於斯的故鄉,作為祖國的一部分,她的形象尤其難以忘懷。李白這首詩寫的是聞笛,但它的意義不限於描寫音樂,還表達了對故鄉的思念,這才是它感人的地方。

唐詩名篇賞析(261—280卷) 李白15卷,劉眘虛1 王灣1 崔顥3卷

長門怨二首

李白

天回北斗掛西樓,金屋無人螢火流。

月光欲到長門殿,別作深宮一段愁。

桂殿長愁不記春,黃金四屋起秋塵。

夜懸明鏡青天上,獨照長門宮裡人。

《長門怨》是一個古樂府詩題。據《樂府解題》記述:“《長門怨》者,為陳皇后作也。後退居長門宮,愁悶悲思。……相如為作《長門賦》。……後人因其《賦》而為《長門怨》。”陳皇后,小名阿嬌,是漢武帝皇后。武帝小時曾說:“若得阿嬌作婦,當作金屋貯之。”李白的這兩首詩是借這一舊題來泛寫宮人的愁怨。兩首詩表達的是同一主題,分別來看,落想佈局,各不相同,合起來看,又有珠聯璧合之妙。

第一首,通篇寫景,不見人物。而景中之情,浮現紙上;畫外之人,呼之欲出。

從整首詩看,呈現在讀者面前的是一幅以斗柄橫斜為遠景、以空屋流螢為近景的月夜深宮圖。境界是這樣陰森冷寂,讀者不必看到居住其中的人,而其人處境之苦、愁思之深已經可想而知了。

第二首詩,著重言情。通篇是以我觀物,緣情寫景,使景物都染上極其濃厚的感情色彩。上首到結尾處才寫到“愁”,這首一開頭就揭出“愁”字,說明下面所寫的一切都是愁人眼中所見、心中所感。

這兩首詩的後兩句與王昌齡《西宮秋怨》末句“空懸明月待君王”一樣,都出自司馬相如《長門賦》“懸明月以自照兮,徂清夜於洞房”。但王詩中的主角是在愁怨中希冀得到君王的寵幸,命意是不可取的。李詩則活用《賦》語,另成境界,雖然以《長門怨》為題,卻並不抱泥於陳皇后的故實。詩中展現的,是在人間地獄的深宮中過著孤寂淒涼生活的廣大宮人的悲慘景況,揭開的是冷酷的封建制度的一角。

唐詩名篇賞析(261—280卷) 李白15卷,劉眘虛1 王灣1 崔顥3卷

哭晁卿衡

李白

日本晁卿辭帝都,征帆一片繞蓬壺。

明月不歸沉碧海,白雲愁色滿蒼梧。

晁衡,又作朝衡,日本人,原名阿倍仲麻呂。唐開元五年(717),隨日本第九次遣唐使團來中國求學,學成後留在唐朝廷內作官,歷任左補闕、左散騎常侍、鎮南都護等職。與當時著名詩人李白、王維等友誼深厚,曾有詩篇唱和。天寶十二載,晁衡以唐朝使者身份,隨同日本第十一次遣唐使團返回日本,途中遇大風,傳說被溺死。李白這首詩就是在這時寫下的。

詩的標題“哭”字,表現了詩人失去好友的悲痛和兩人超越國籍的真摯感情,使詩歌籠罩著一層哀惋的氣氛。

詩忌淺而顯。李白在這首詩中,把友人逝去、自己極度悲痛的感情用優美的比喻和豐富的聯想,表達得含蓄、豐富而又不落俗套,體現了非凡的藝術才能。

李白的詩歌素有清新自然、浪漫飄逸的特色,在這首短詩中,我們也能體味到他所特有的風格。雖是悼詩,卻是寄哀情於景物,借景物以抒哀情,顯得自然而又瀟灑。

李白與晁衡的友誼,不僅是盛唐文壇的佳話,也是中日兩國人民友好交往歷史的美好一頁。

唐詩名篇賞析(261—280卷) 李白15卷,劉眘虛1 王灣1 崔顥3卷

哭宣城善釀紀叟

李白

紀叟黃泉裡,還應釀老春。

夜臺無李白,沽酒與何人?

這首五絕是李白在宣城,為悼念一位善於釀酒的老師傅而寫的。事本尋常,詩也只寥寥數語,但因為它以樸拙的語言,表達了真摯動人的感情,一直為後人所愛讀。

紀叟離開人世間,引起詩人深深的惋惜和懷念。詩人痴情地想象這位釀酒老人死後的生活。既然生前他能為我李白釀出老春名酒,那麼如今在黃泉之下,還會施展他的拿手絕招,繼續釀造香醇的美酒吧!這看去是詩人一種荒誕可笑的假想,然而卻說得那麼認真、悲切,使讀者在感情上容易接受,覺得這一奇想是合乎人情的。

接著,詩人又沿著這條思路想得更深一層:紀叟縱然在黃泉裡仍操舊業,但生死殊途,叫我李白如何能喝得到他的酒呢?想到這裡,詩人更為悲切,為了表達這種強烈的傷感之情,採用設問句式,故作痴語問道:“老師傅!你已經去到漫漫長夜般的幽冥世界中去了,而我李白還活在人世上,你釀了老春好酒,又將賣給誰呢?”照這兩句詩的含意,似乎紀叟原是專為李白釀酒而活著,並且他釀的酒也只有李白賞識。這種想法顯然更是不合乎情理的痴呆想法,但更能表明詩人平時與紀叟感情的深厚,彼此是難得的知音,現在死生分離,是多麼悲痛啊!

沽酒與釀酒是李白與紀叟生前最平常的接觸,然而,這看似平常的小事,卻是最令人難忘,最易引起傷感。詩人善於抓住這一點,並賦予浪漫主義的色彩加以渲染,感情真摯自然,十分感人。

唐詩名篇賞析(261—280卷) 李白15卷,劉眘虛1 王灣1 崔顥3卷

劉眘虛-闕題

道由白雲盡,春與青溪長。

時有落花至,遠隨流水香。

閒門向山路,深柳讀書堂。

幽映每白日,清輝照衣裳。

這首詩原來應是有個題目的,後來不知怎樣失落了。唐殷璠《河嶽英靈集》在輯錄這首詩的時候就沒有題目,後人只好給它安上“闕題”二字。

這首詩句句寫景,畫意詩情,佳句盈篇,可推為劉眘虛的代表作。詩描寫深山中一座別墅及其幽美環境。一開頭就寫進入深山的情景。“道由白雲盡”,是說通向別墅的路是從白雲盡處開始的,可見這裡地勢相當高峻。這樣開頭,便已藏過前面爬山一大段文字,省掉了許多拖沓。同時,它暗示詩人已是走在通向別墅的路上,離別墅並不太遠了。

“春與青溪長”,伴隨山路有一道曲折的溪水,其時正當春暖花開,山路悠長,溪水也悠長,而一路的春色又與溪水同其悠長。為什麼春色也會“悠長”呢?因為沿著青溪一路走,一路上都看到繁花盛草,真是無盡春色源源而來。青溪行不盡,春色也就看不盡,似乎春色也是悠長的了。

三、四兩句緊接上文,細寫青溪和春色,透露了詩人自己的喜悅之情。

“時有落花至,遠隨流水香”這二句,要特別注意“至”字和“隨”字。它們賦予落花以人的動作,又暗示詩人也正在行動之中,從中可以體味出詩人遙想青溪上游一片繁花似錦的神情。此時,水面上漂浮著花瓣,流水也散發出香氣。芬芳的落花隨著流水遠遠而來,又隨著流水遠遠而去,詩人完全被青溪春色吸引住了。他悠然自適,絲毫沒有“流水落花春去也”的感傷情調。他沿著青溪遠遠地走了一段路,還是不時地看到落花飄灑在青溪中,於是不期而然地感覺到流水也是香的了。

總括上面四句:開頭是用粗略的筆墨寫出山路和溪流,往下就用細筆來特寫青溪,彷彿是把鏡頭裡的景物從遠處拉到眼前,讓我們也看得清清楚楚,甚至還可以聞到花香水香。

一路行走,一路觀賞,別墅終於出現在眼前。抬頭一看,“閒門向山路”。這裡是沒有多少人來打擾的,所以門也成了“閒門”。主人分明愛好觀山,所以門又向山路而設。

進門一看,院子裡種了許多柳樹,長條飄拂,主人的讀書堂就深藏在柳影之中。原來這位主人是在山中專心致志研究學問的。

寫到這裡,詩人從登山到進門的一路經歷,都曲曲折折地描述下來了。但他不過把幾件景物攝進鏡頭,並沒有敘述經過,僅僅給你以幾種不同的變化著的形象。

結末兩句,詩人仍然只就別墅的光景來描寫。“幽映每白日,清輝照衣裳。”這裡的“每”作“雖然”講。因為山深林密,所以雖然在白天裡,也有一片清幽的光亮散落在衣裳上面。那環境的安謐,氣候的舒適,真是專志讀書的最好地方了。詩到這裡,戛然而止,給讀者留下了思索餘地,更增加了詩的韻味。

全詩都用景語織成,沒有一句直接抒情,然而情韻盈然,意境幽美。王國維說過:“一切景語,皆情語也。”(《人間詞話》刪稿)詩人巧妙地運用景語,不但寫出風景,給風景抹上感情色彩,而且又藏有人物,人物的行動、神態、感情、心理活動乃至身份、地位等等,給讀者帶來了直覺的美感和形象之外的趣味。因而這首詩餘韻縈繞,有一種異乎尋常的藝術魅力。

唐詩名篇賞析(261—280卷) 李白15卷,劉眘虛1 王灣1 崔顥3卷

王灣-次北固山下

客路青山外,行舟綠水前。

潮平兩岸闊,風正一帆懸。

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

鄉書何處達,歸雁洛陽邊。

這首題為《次北固山下》的五律,最早見於唐人芮挺章編選的《國秀集》。唐人殷璠選入《河嶽英靈集》時題為《江南意》,但有不少異文:“南國多新意,東行伺早天。潮平兩岸失,風正數帆懸。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從來觀氣象,惟向此中偏。”本文系據長期傳誦的《次北固山下》。

王灣是洛陽人,一生中,“嘗往來吳楚間”。“北固山”,在今江蘇鎮江市以北,三面臨江。上引《江南意》中首二句為“南國多新意,東行伺早天。”其“東行”,當是經鎮江到江南一帶去。詩人一路行來,當舟次北固山下的時候,潮平岸闊,殘夜歸雁,觸發了心中的情思,吟成了這一千古名篇。

這首五律雖然以第三聯馳譽當時,傳誦後世,但並不是只有兩個佳句而已;從整體看,也是相當和諧,相當優美的。

唐詩名篇賞析(261—280卷) 李白15卷,劉眘虛1 王灣1 崔顥3卷

崔顥-黃鶴樓

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

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

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

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元人辛文房《唐才子傳》記李白登黃鶴樓本欲賦詩,因見崔顥此作,為之斂手,說:“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傳說或出於後人附會,未必真有其事。然李白確曾兩次作詩擬此詩格調。其《鸚鵡洲》詩前四句說:“鸚鵡東過吳江水,江上洲傳鸚鵡名。鸚鵡西飛隴山去,芳洲之樹何青青。”與崔詩如出一轍。又有《登金陵鳳凰臺》詩亦是明顯地摹學此詩。為此,說詩者眾口交譽,如嚴羽《滄浪詩話》謂:“唐人七言律詩,當以崔顥《黃鶴樓》為第一。”這一來,崔顥的《黃鶴樓》的名氣就更大了。

黃鶴樓因其所在之武昌黃鶴山(又名蛇山)而得名。傳說古代仙人子安乘黃鶴過此(見《齊諧志》);又云費文偉登仙駕鶴於此(見《太平寰宇記》引《圖經》)。詩即從樓的命名之由來著想,借傳說落筆,然後生髮開去。仙人跨鶴,本屬虛無,現以無作有,說它“一去不復返”,就有歲月不再、古人不可見之憾;仙去樓空,唯余天際白雲,悠悠千載,正能表現世事茫茫之慨。詩人這幾筆寫出了那個時代登黃鶴樓的人們常有的感受,氣概蒼莽,感情真摯。

唐詩名篇賞析(261—280卷) 李白15卷,劉眘虛1 王灣1 崔顥3卷

長干曲四首(其一、其二)

崔顥

“君家何處住?妾住在橫塘。”

停舟暫借問,或恐是同鄉。

“家臨九江水,來去九江側。

同是長幹人,生小不相識。“

這兩首抒情詩抓住了人生片斷中富有戲劇性的一剎那,用白描的手法,寥寥幾筆,就使人物、場景躍然紙上,栩栩如生。它不以任何色彩映襯,似墨筆畫;它不用任何妝飾烘托,是幅素描;它不憑任何佈景借力,猶如一曲男女聲對唱;它截頭去尾,突出主幹,又很象獨幕劇。題材是那樣的平凡,而表現手法卻是那樣的不平凡。

先看第一首的剪裁:一個住在橫塘的姑娘,在泛舟時聽到鄰船一個男子的話音,於是天真無邪地問一下:你是不是和我同鄉?-就是這樣一點兒簡單的情節,只用“妾住在橫塘”五字,就借女主角之口點明瞭說話者的性別與居處。又用“停舟”二字,表明是水上的偶然遇合,用一個“君”字指出對方是男性。那些題前的敘事,用這種一石兩卵的手法,就全部省略了。詩一開頭就單刀直入,讓女主角出口問人,現身紙上,而讀者也聞其聲如見其人,絕沒有茫無頭緒之感。從文學描寫的技巧看,“聲態並作”,達到了“應有盡有,應無盡無”,既凝鍊集中而又玲瓏剔透的藝術高度。

不僅如此,在寥寥二十字中,詩人僅有口吻傳神,就把女主角的音容笑貌,寫得活靈活現。他不象杜牧那樣寫明“娉娉嫋嫋十三餘”,也不象李商隱那樣點出“十五泣春風,背面鞦韆下”。他只採用了問話之後,不待對方答覆,就急於自報“妾住在橫塘”這樣的處理,自然地把女主角的年齡從嬌憨天真的語氣中反襯出來了。在男主角並未開口,而這位小姑娘之所以有“或恐是同鄉”的想法,不正是因為聽到了對方帶有鄉音的片言隻語嗎?這裡詩人又省略了“因聞聲而相問”的關節,這是文字之外的描寫,所謂“不寫之寫”。

這首詩還表現了女主角境遇與內心的孤寂。單從她聞鄉音而急於“停舟”相問,就可見她離鄉背井,水宿風行,孤零無伴,沒有一個可與共語之人。因此,他鄉聽得故鄉音,且將他鄉當故鄉,就這樣的喜出望外。詩人不僅在紙上重現了女主角外露的聲音笑貌,而且深深開掘了她的個性和內心。

詩的語言樸素自然,有如民歌。民歌中本有男女對唱的傳統,在《樂府詩集》中就稱為“相和歌辭”。所以第一首女聲起唱之後,就是男主角的答唱了。“家臨九江水”答覆了“君家何處住”的問題:“來去九江側”說明自己也是風行水宿之人,不然就不會有這次的萍水相逢。這裡初步點醒了兩人的共同點。“同是長幹人”落實了姑娘“或恐是同鄉”的想法,原來老家都是建康(今江蘇南京)長幹裡。一個“同”字把雙方的共同點又加深了一層。這三句是男主角直線條的口吻。現在只剩最後一句了:只有五個字,該如何著墨?如用“今日得相識”之類的幸運之辭作結束,未免失之平直。詩人終於轉過筆來把原意一翻:與其說今日之幸而相識,倒不如追惜往日之未曾相識。“生小不相識”五字,表面惋惜當日之未能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實質更突出了今日之相逢恨晚。越是對過去無窮惋惜,越是顯出此時此地萍水相逢的可珍可貴。這一筆的翻騰有何等撼人的藝術感染力!

《長干曲》是南朝樂府中“雜曲古辭”的舊題。崔顥這兩首詩繼承了前代民歌的遺風,但既不是豔麗而柔媚,又非浪漫而熱烈,卻以素樸真率見長,寫得乾淨健康。女主角的抒懷只到“或恐是同鄉”為止,男主角的表情也只以“生小不相識”為限。這樣的蘊藉無邪,是抒情詩中的上乘。

唐詩名篇賞析(261—280卷) 李白15卷,劉眘虛1 王灣1 崔顥3卷

行經華陰

崔顥

岧嶢太華俯鹹京,天外三峰削不成。

武帝祠前雲欲散,仙人掌上雨初晴。

河山北枕秦關險,驛路西連漢畤平。

借問路旁名利客,何如此處學長生?

詩題《行經華陰》,既是“行經”,必有所往;所往之地,就是求名求利的集中地-“鹹京”(今陝西西安)。《舊唐書。地理志》:“京師,秦之咸陽,漢之長安也。”所以此詩把唐都長安稱為鹹京。詩中提到的“太華”、“三峰”、“武帝祠”、“仙人掌”、“秦關”、“漢畤”……都是唐代京都附近的名勝與景物。當時京師的北面是雍縣,秦文公曾在這裡作鄜畤(畤,謂“神靈所止之地”,即後世神壇之類),到漢高祖作北畤止,這裡共有五畤,詩中的“漢畤”即指京師北面的這一古蹟。而京師的東南面,就是崔顥行經的華陰縣。縣南有五嶽之一的西嶽華山,又稱太華,山勢高峻。神話傳說這裡是“群仙之天”,曾由“巨靈手劈”,所以“仙掌之形,瑩然在目”(《雲笈七籤》)。華山各峰都如刀削,最峭的一峰,號稱“仙人掌”。漢武帝觀仙人掌時,立巨靈祠以供祭祀,即為“武帝祠”。詩中稱“天外三峰”的,是指著名的芙蓉、玉女、明星三峰(一說蓮花、玉女、松檜三峰)。華陰縣北就是黃河,隔岸為風陵渡,這一邊是秦代的潼關(一說是華陰縣東靈寶縣的函谷關)。華陰縣不但河山壯險,而且是由河南一帶西赴鹹京的要道,行客絡繹不絕。

詩的前六句全為寫景。寫法則由總而分,由此及彼,有條不紊。起句氣勢不凡:以神仙岩穴的華山壓倒王侯富貴的京師。在這裡,一個“俯”字顯出崇山壓頂之勢:“岧嶢”兩字加倍寫華山的高峻,使“俯”字更具有一種神力。然後,詩人從總貌轉入局部描寫,以三峰作為典型,落實“岧嶢”。“削不成”三字含有人間刀斧俱無用,鬼斧神工非巨靈不可的意思,在似乎純然寫景中暗含神工勝於人力,出世高於追名逐利的旨意。

詩人路過華陰時,正值雨過天青。未到華陰,先已遙見三峰如洗。到得華陰後,平望武帝祠前無限煙雲,聚而將散;仰視仙人掌上一片青蔥,隱而已顯,都是新晴新沐的醒目氣象。首聯寫遠景,頷聯二句可說是攝近景。遠近相間,但覺景色沁脾,自然美妙,令人移情,幾乎忘卻它的對仗之工,而且更無暇覺察“武帝祠”和“仙人掌”已為結處“學長生”的發問作了奠基。

頸聯則浮想聯翩,寫了想象中的幻景。這是眼中所無而意中所有的一種景色,是詩人在直觀的基礎上加以馳騁想象的一幅寫意畫。在華山下,同時看到黃河與秦關是不可能的,但詩人“胸中有丘壑”,筆下可以溢出此等雄渾的畫面;在華山下望到鹹京西面的五畤,也是不可能的,而詩人“思接千載,視通萬里”(《文心雕龍》),完全可以感受到此種蕩蕩大道,西接遙天。古人論詩有“眼前景”與“意中景”之分,前者著眼客觀景物的擷取,後者則偏執詩人胸襟的外溢。這首詩就是從描繪眼前景色中自然滑出五、六兩句詩人的意中之景。而“一切景語皆情語也”(王國維《人間詞話》),詩人胸中之情亦由此可窺探。上句中一個“枕”字把黃河、華山都人格化了,有“顧視清高氣深穩”之概;一個“險”字又有意無意地透露出名利之途的風波。下句一個“連”字,使漢五畤上接頷聯中的“武帝祠”和“仙人掌”,靈蹟仙蹤,聯鎖成片,更墊厚了結處的“長生”:“平”字與上文“岧嶢”、“天外”相對照,驛路的平通五畤固然更襯出華山的高峻,同時也暗示長生之道比名利之途來得坦蕩。一“險”一“平”,為人們提出了何去何從的問號。這兩句中“枕”字、“連”字,前人稱為詩眼,其實,兩句中的“險”字、“平”字以及起句的“俯”字都是前呼後擁,此響彼應。

崔顥二次入都,都在天寶中,此詩勸“學長生”,可能是受當時崇奉道教、供養方士之社會風氣的影響。詩人此次行經華陰,事實上與路上行客一樣,也未嘗不是去求名逐利,但是一見西嶽的崇高形象和飄逸出塵的仙蹟靈蹤,也未免移性動情,感嘆自己何苦奔波於坎坷仕途。但詩人不用直說,反向旁人勸喻,顯得隱約曲折。結尾兩句是從上六句自然落出的,因而顯得瀟灑自如,風流蘊藉。

崔顥現存詩中大都格律嚴整,然而此詩卻打破了律詩起、承、轉、合的傳統格式,別具神韻。前六句雖有層次先後,卻全為寫景,到第七句突然一轉,第八句立即以發問的句法收住,“此處”二字,綰合前文,導出“何如學長生”的詩旨。從全篇來看,詩人融神靈古蹟與山河勝景於一爐,詩境雄渾壯闊而富有意蘊。清人方東樹評此詩曰:“寫景有興象,故妙。”這是頗為精當的。

唐詩名篇賞析(261—280卷) 李白15卷,劉眘虛1 王灣1 崔顥3卷

唐詩名篇賞析(261—280卷) 李白15卷,劉眘虛1 王灣1 崔顥3卷

唐詩名篇賞析(261—280卷) 李白15卷,劉眘虛1 王灣1 崔顥3卷

唐詩名篇賞析(261—280卷) 李白15卷,劉眘虛1 王灣1 崔顥3卷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