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出更，市井巷弄看人生
正月十二，我記錄過徐姨的故事。而後一個月，我沒有見過她。期間我偶爾會想起徐姨，她到底去哪了。
徐姨是這條街專門負責掃地的，六十來歲，面相和藹，路上碰見會禮貌地跟你笑，也不多言，平凡得一如你小區或者寫字樓裡隨時可見的保潔員。
我時常會把店裡的廢紙板、塑料瓶子之類的留好，送給徐姨，這些時候，她通常會多說幾句謝謝，或者老闆生意興隆之類的話。
今天，整個商業街照樣冷清，徐姨掃地經過時進來看了看，店裡也沒別的人，我喊她坐，卻也不坐，就只站著，兩三米開外，隔著口罩，拉拉家常，慢慢就講了她的故事。
徐姨原本有兩個兒子。
“長得都很標緻。”說這話時，徐姨頓了頓，似乎嘆了口氣。
大兒子原來在海軍入伍，後來轉了士官，在部隊呆了很多年，期間回家結了婚生了小孩。20年前，隨部隊執行任務，也不知道海上遇了什麼險，整條船都沉了，從此再也沒回來。
此後沒幾年，大媳婦帶著孫子坐車外出，遭了車禍，兩人撞得面目全非，當時也還留了口氣，花錢拼命搶救，最後人還是沒留下來。
“孫子要是在的話，現在也21歲了。”說到這裡，大概是年復一年的唸叨，類似的設想早已習慣，徐姨語氣倒也平靜。只是，只是眼角還是閃著光。
我不知道說什麼，也不忍心說什麼，只能聽徐姨繼續講。
二兒子從沒成家。下崗後沒多久就得了尿毒症，嚴重得站都站不穩，生活完全不能自理，
現在一直呆在家，然後就每個星期帶他去醫院做透析、治療什麼的。
一個月看病得2000多塊。
“我年輕時候也做過生意，還買了4套房呢。”說起往日的榮光，徐姨聲調略微上揚，語氣裡有一種懷念的美好。
原來徐姨早先在市場裡做乾貨生意，賺了點錢。那時候房子也便宜，手上有點錢也還買得起。大兒子一家沒了之後，二兒子又得了病，徐姨沒心思再做生意，便在家照顧二兒子。
“現在房子也沒了。原本好過的日子都沒了，沒人照顧二兒子，都遭在二兒子這個病上了。”
“那你老伴呢？”我終究還是忍不住問。
“老頭子早就不在了。”徐姨轉過身去，也不知道是摘下口罩，還是抹眼淚，聲音仍然很平靜，“就把這些扔給我一個人了。”
徐姨拿起掃帚推著垃圾車走了。長長空空的街，緩緩的背影。
店外依舊冷清，地上乾乾淨淨，沒有行人走過，只有新疆人兩歲的小女孩騎著手扶滑板車在遠處玩耍。她從小在這條街長大，她不會說維語，她見到熟悉的人遠遠就會喊叔叔阿姨去哪裡，她臉上永遠掛著鼻涕堆著笑。此刻她正玩著滑板車大聲喊著：衝啊衝啊。
大概只有沒長大的人，才不會知道，人間原來有這麼多疾苦吧。
整整一個月之後，農曆二月十三，徐姨推著她的垃圾車，又來啦。
我問徐姨這個月怎麼沒有來，她告訴我：
商業街這麼多商戶都沒開門，也沒有什麼垃圾需要掃，公司給我們放假，發一半工資。今天才來上班。
徐姨說完又補充了一句：沒有錢，日子難。
我把積攢下來的裝羊蠍子的紙殼子抱出來給了徐姨，她連聲謝過，一夥便離去。
天空下著雨。很冷。
小店：長沙王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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