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徽宗的豪赌:从靖康之难,分析其不堪外表下的性格之谜

引子:祸起靖康

今天的故事,要从公元1126年(宋钦宗靖康元年)农历闰十一月二十五日这一天开始说起。这一天的开封城外,朔风猎猎,滴水成冰。十二万金军杀气腾腾地将诺大一座城池围了个水泄不通。而此时开封城楼上,手持兵器的守城将士们,却围着一座法台默默肃立。法台之上,打扮成神仙模样的郭京嘴里念念有词。半晌之后,只听蓦地一声令下,紧闭的城门即刻洞开,一队三分像道士,七分像难民的士兵呼喝呐喊着,向面面相觑的金兵冲去……

在短暂的失神之后,反应过来的金兵不费任何力气,就将这队人马砍瓜切菜般砍翻在地。领头的先锋擦擦刀上的血,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久攻不下的宣化门此刻就像是新婚之夜的新娘,褪下了最后的防御伪装。直到他狠狠地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之后,再也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才狞笑着吹响了悠长的号角。两翼的金兵开始集结,冲锋,加速,就像一把长矛,狠狠洞穿了近在咫尺的、毫无防备的北宋王朝的心脏。

开封失守,北宋皇族和朝廷所受的屈辱正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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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灭辽、北宋示意图

不归之路

宋徽宗在他生命的前四十五年中,几乎没有离开过开封一步。也许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生命的最后八年,竟然会是以这样一种屈辱的方式度过。虽然在作为俘虏踏上北迁的道路之前,徽宗也曾不满地对金军将领粘罕表达了自己的愤慨。但是他也同时认识到,此时对女真怀有任何明面上的不满,都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于是,一向养尊处优的徽宗只好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对粘罕说:“老夫得罪,合当北迁,但帝姬未嫁者,敢乞留,荷大惠也。”然而粘罕没有同意。

带着这个遗憾,宋徽宗第二天就踏上了北去的不归之路。和他一起作为战俘北行的,有包括宋朝皇室和王公大臣以及他们的亲属,还有诸多宫女艺伎工匠等大约1万5千余人。由于人数太多,这些战俘被编成七支队伍分批上路,徽宗被编进了第四批。北行之前,徽宗带领着全体宗室向着开封皇宫和宗庙的方向跪拜辞行。也许他意识到,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在故国的土地上跪拜这片江山社稷,所以他表现得悲痛欲绝,甚至无法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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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视剧照

地狱之苦

根据《宋俘记》和太学生丁特起的记载,宋徽宗在被押解的路上,大部分时间都坐在一辆简陋的牛车上,偶尔也骑马。除了极少部分身体孱弱的皇族可以享有和徽宗同样的牛车之外,其他宗室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这些曾经养尊处优的人混杂在数不清的女人和儿童之间,被分成五百人一队的小组,由几十名凶悍的女真骑兵像赶牲口一样向前撵着。如果他们体力不支,就会遭到女真骑兵无情的毒打或者残杀。

据陶宣干《汴都记》记载,仅第六批的6592名战俘之中,就有1892人没有坚持到燕京,其他队伍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些队伍经过之处,留下了数不清的尸体。侥幸活下来的人,用血泪斑斑的文字记录下了当时的惨状:

二十九日,邢朱二妃、二帝姬以坠马损胎,不能骑行。

初二日早行,途次,朱妃便旋,国禄逼之,又乘间欲登朱后车,王弟鞭之。

初四日,渡而北,万户盖天大王迎候。见国禄与嬛嬛帝姬同马,杀国禄,弃尸于河。欲挈嬛嬛去,王以奉诏入京语之,乃随行。

十八日,抵燕山。大王及王弟盖天、阿替纪均弗归府,居愍忠祠。燕人闻宋俘至,喧嚷已匝月。及是,大王眷属,下逮戚族男女咸集,如睹异宝,且与后妃等行抱见礼申敬。汉妇不习,惶窘万状。

二十八日出长城,至迁州界。沙漠万里,路绝人烟。

五月一日,入寺驻马,王及妃姬皆洗手焚香,妃姬辈倩成棣书疏,发愿期得还乡。王嗤其愚,亦弗禁。

初八日,渡梁鱼涡。此两日如在水中行,妃姬辈虽卧兜子中,驼马背亦湿透重裳。地狱之苦,无加于此。

……

呜呼,地狱之苦,无加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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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宗北行路线

五国之诬

如同地狱般的北上之路,一走就是三年。

辗转经过了相州、邢州、正定、燕京、中京、上京、韩州,1130年7月,宋徽宗、宋钦宗和500名仅剩的随从,终于走到了此行的终点——五国城。

而那些幸存下来的公主妃嫔、宫女艺伎,不是沦落到上京等地的“浣衣局”(也就是宫中妓院),就是被金国显贵们霸占。金人认为多余的那些俘虏,都在1130年按照十人换一匹马的价格,被卖到党项、蒙古和鞑靼等国为奴。

《容斋三笔·卷三》载:自靖康之后,陷于金虏者,帝子王孙、宦门仕族之家,尽没为奴婢,使供作务。……男子不能缉者,则终岁裸体,虏或哀之,则使执爨,……任其生死,视如草芥。

活下来的徽宗,见惯了亲人子民的惨死,虽然变得麻木,但是在五国城那艰难的环境下,也仍然保持了一些旧时的习惯。他习惯以读书,画画,作诗来打发无聊压抑的时光。只有在夜深无眠的时候,他才遥望南方,像眷恋旧林的羁鸟般潸然泪下。他还记得先皇和皇后的祭日,每到这些日子,一定要向南方跪拜献祭,然后自己才像品尝苦果般默默地品尝。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沂王赵枵、女婿刘文彦向金人控告,说徽宗与第十八子赵榛及身边一些亲信密谋反金,徽宗麻木的神经才被又一次激活。当金国派人调查此事时,徽宗让自己的三个儿子、一个驸马和一个宦官来解释此事。最后,金使相信了徽宗的辩护,认定赵枵等人的指控是诬告,请徽宗处置诬告人,但徽宗拒绝了。最后,金使宣布将控告徽宗的人赐死。

经过这件事,心有余悸的徽宗 烧掉了自己离开开封后所做的一千多首诗,并说:“老夫自闻男枵等有诬告之事,深悟众叛亲离,反求诸己,罔知所措。若非洗心革虑,则何以全身远害!寡悔寡尤,顾惟一体,其害尚轻。”

1135年四月二十一日,徽宗在五国城去世。他在遗言中请求将自己安葬在宋朝的土地上,但被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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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徽宗画像

性格之故

不知道徽宗在自己临终前的那一刻,究竟有没有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洗心革虑”。倒是中国历代的评论家和史学家,仍不肯放过这个典型的玩物丧志的帝王。他们给予徽宗最多的评价,无非是放纵奢侈,亲近小人,沉迷宗教。其口吻痛心疾首,言下之意好像是说,只要换个皇帝,北宋就不至于灭亡。比如《宋史·徽宗传》就曾尖锐评价道:“自古人君玩物而丧志,纵欲而败度,鲜不亡者,徽宗甚焉。”

但是,如果说徽宗不是一个当皇帝的材料,确是有待商榷的一件事。和其他愚蠢、残酷的亡国之君相比,徽宗聪明、宽容、饱读诗书、精力过人,在艺术上有着过人的天赋。在他登基之初,也有激浊扬清,整肃朝纲的手段,也曾大刀阔斧地改革,广开言路,选贤任能,俨然一个中兴天子的形象。那么,究竟是什么导致了这最后的一切?

说到底,就是两个字:性格

靖康之难乃至北宋灭国的悲剧原因,更深层次上来说,和徽宗的性格不无关系。

首先,徽宗是一个有魅力的皇帝

这种魅力尤其表现在他即使身败被俘,遭到前所未有的重大打击时,依然可以对那些更加悲惨的人表示同情,并且尽量将罪责归咎于自己。这是做好一个明君最重要的品格——仁爱。但是仁爱过了头,就是慈悲。而在中国历史上,一个慈悲的皇帝只有两种下场,一是成为中兴之主,二是成为战争俘虏。很不幸,徽宗属于后者。

其次,徽宗的虚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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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徽宗《瑞鹤图》

政和七年的时候,徽宗编出了清华帝君白昼显灵于宣和殿、火龙神剑夜降内宫等故事,并编造出所谓帝诰、天书、云篆等物。深究他这种种行为的动机,似乎除了虚荣,再无其他理由可以解释他对待祥瑞的狂热。不过,纵观中国历史,大多数皇帝都很难在九五之尊的位置上保持绝对的冷静,虚荣是他们的一种通病。尤其是在皇权和神权的比较之下,他们似乎都愿意通过神话自己,来达到巩固统治的目的。

但是,宋徽宗的虚荣显然有些过了头,他居然在开封城破的最后一刻,还相信了江湖油子郭京的法术,以为凭借着请来的“六丁六甲”就可以击败敌人。虚荣过了头,就是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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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金抗辽

最后,是徽宗的过分自信

徽宗的过分自信,导致他错估了禁止一些名士在朝廷做官的影响。也正是由于过分自信,他认为自己可以忽视其他人对蔡京的敌视。更是他的自信,做出了联金抗辽的决定。

当一些大臣对北征提出异议时,尽管宋徽宗也曾犹豫过,但是他仍然拒绝了这些人的劝说,而是站在了梦想家们的一边。只是,恐怕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这将会是一场押上了所有赌注的豪赌。

可惜的是,徽宗输了,输得一败涂地。最后,就连尸体也被几个金兵用火烧掉一半投到了石坑中,据说,这样坑里的水就能够做灯油来用……

真是:

玉京曾忆昔繁华,万里帝王家。

琼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

花城人去今萧索,春梦绕胡沙。

家山何处,忍听羌管,吹彻梅花。



1、《宋俘记》

2、《汴都记》

3、《宋史·徽宗传》

4、《容斋三笔》

5、《青宫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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