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苑丨吃 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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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 會

時候常聽老人們敘舊我家“吃會”的盛況,雖是記憶猶新,但是,為了寫好、寫實當年的“吃會”,我還是專程拜訪幾位高壽老人,再次聆聽他們從不同的角度、用不同的方式講述我家的“吃會”,心中比幼年時多了一份傷感。每年的臘月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這三天,鄉間小路上,挑糧的、掂肉的、提魚的、獨輪車推著各種貨物的人們都來我家吃會。什麼是“吃會”呢?我家是中醫世家,祖上有個訓誡治病救人付得起藥費的,當時收費;付不起的,只告知藥費是多少錢,也一樣看病給藥,且不記帳,只在臘月的這三天擺流水席接待那些感恩被醫好的、當時又付不起藥費的人前來補交藥費或以物抵費。不過,這都是解放後往前的事了。

能是常年累月置身“是藥三分毒”的藥材中的緣故,我家人丁並不興旺,且更易感染疑難雜症。我大爺爺娶了三房膝下也只有一個女兒。我爺爺奶奶都在三十歲左右相繼去世,我大爺爺把兩家合成一家收奍了他年僅幾歲的兩個侄兒,後經宗族立嗣把我二爹過繼給他當兒子,承擔起了培奍教育我父親和我二爹的責任。我大爺爺自已稍有閒暇卷不離手,終生鑽研醫學典籍優化藥性配伍,窮其一生完善先祖留下的治病良方。對教育下一代極其嚴厲,結合醫案言傳身教醫術醫德,規定我父親和我二爹當天背會的藥方,第二天抽察若背的不好就會用戒尺懲處。我家一邊擁有令人稱羨地醫術,一邊是親人的不治之症,既是家之痛,也反映了數千年來中華中醫的侷限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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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爺在臨解放的前幾年死了。死了很多年後,老輩人仍念念不忘他的醫術和醫德。比如被我們那塊民間傳神了的一件事是國民黨統治時期,羅山縣縣長得了轉頭瘋病,這種病發作起來頭暈目眩,去了很多地方,請了很多名醫診治皆無效。不知是誰向縣長推薦了我大爺爺,縣長派人來叫我大爺爺去給他看病,我大爺爺拒不出診。除了離我家較近的鄉鄰們有個急診外,其它的我大爺爺概不離堂,縣長無奈只好派轎來請。到了縣府,我大爺爺看了很多先生給縣長開的藥方說沒問題,只是都少了一味藥引子。讓人牽來縣長的馬,叫他騎著打馬飛奔,我大爺爺抓起一小撮馬蹄踏起的塵土丟入煎藥的罐中說這下就好了。縣長將信將疑,勉強喝下了幾幅藥,縣長的頭暈病斷根了。以至我們那塊流傳一句話:要治轉頭瘋,還得劉先生的馬蹄塵啊。我大爺爺到底是如何治好了縣長的轉頭瘋病不得而知,猜想是我大爺爺做了拒絕不能的功課,研究分析了先生們可能忽視或不敢用的某味藥材,抓一撮土放入藥罐中是假,實是悄悄地加入了治療轉頭瘋病必不可少的藥材。

療常見病就不贅述了,就說我家治療風溼病和小兒科的絕活吧。在那個醫療器械不發達的年代,全靠先生憑經驗望聞問切,尤其是風溼病,放在醫療技術發達的現在也是讓醫者頭疼的病症。我家秘製的藥粒放在病人病灶的穴位上點火一燒,綠瑩瑩的火苗熄滅後病灶部位會鼓起一個大水泡,再用經火燎消毒的銀針刺穿水泡引出毒水、敷膏藥、服湯藥。治療三次,病人關節基本活動自如。治風溼病關鍵在製藥,把配製好的藥材放進碾槽裡碾成粉面,倒入鍋中加水熬至粘稠,一小滴一小滴的滴到下邊有炭火的特製平鍋裡,焙制好的藥粒如米粒大小,裝入包有幹炭的瓶中密封備用。每次配藥、熬藥,前後院門派人守住,我父親也沒資格觀看製藥。我家的拿手絕方是不外傳的,我大爺爺唯一的女兒也不會我家的醫術。秘方是傳男不傳女,傳單不傳雙,這也是我們宗族外枝都不懂醫的重要原因。每次配藥、熬藥,我大爺爺只帶我二爹和他一起進入藥房製藥。而小兒科呢受當時落後的醫療條件限制,沒有現在的體檢設備,一般幼兒不能表述自已的病痛,只能是“望、聞、切”,很考驗醫者的造詣功底。我大爺爺治療小兒科一樣很有名氣,經常有人半夜抱孩子走幾十里路來看急診。付得起付不起診費,我大爺爺都不會怠慢,立即診治給藥,救治了很多危在旦夕的新生命。無論多急的病人抬到我家,我大爺爺不疾不徐的診療措施都能讓患者和患者家屬很快舒緩下來。這既是對先生的信任,更多地是醫術的體現。還有很多貧困人家,當時付不起藥費,到臘月吃會還是來不起,再來看病,我大爺爺仍然是一如既往的診治給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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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白天官吏橫行霸道,夜晚土匪無惡不作。我家一不攀附官吏,二沒請人看家護院,從沒受到官吏和土匪的滋擾,靠的是“吃會”廣施恩惠,救治了遠近無數有錢沒錢的病人。很多窮人被土匪劫了有限的財物,本是受害者,頂不住貧困的壓力,也加入了匪群變成了加害者。解放後政府開展剿匪反霸的鬥爭,嚴格甄別每一個成年人的政治面貌,經政府甄別確認我們宗族沒有一人為匪。我大爺爺是族長,他告誡族人越是兵荒馬亂的年月越要謹遵祖訓耕讀持家,本分做人。沒吃的找他,遇難處找他。但是,不可以勾結官吏招引禍水,更不可以為匪禍害鄉親。否則,一經發現開除族籍,死後不得葬入祖墳。祖上訓誡如粗茶淡飯一樣滲透到我們的血液裡,在後世子孫的骨子裡浸透了不開口說難、歷經挫折也能挺直腰桿的臭硬性格,不知還要經歷多少代人才能改變。

年吃會,族人、街坊都來幫忙,還有很遠的外鄉人也自願前來幫忙料理吃會。起早摸黑分工明細,擇洗烹調搭建糧屯,及準備裝各種貨物的籮筐。備菜的,執客的,忙的是不亦樂乎。我大爺爺端坐廳堂,命我父親和我二爹在院外迎客,無論來人提物還是空手,對每位來賓都作揖答謝,絕不失禮。來客由執客師導引入座,八人一桌,排座只分長幼,不分貧富貴賤,夠一桌人就上酒菜,願喝的可隨意喝幾盅。很多本地的鄉賢名流本不欠費,感念我家的醫德,也帶著銀元前來續善。三天下來,能擺幾十桌,收幾屯糧和幾大籮筐雞魚肉蛋。臘月二十七的趁年關家家都要辦年貨,把吃會收到的貨物運到縣城賣掉,用賣貨的錢和吃會收下的錢把下一年需要的藥材採購回來。年復一年,其實也極不容易。週而復始,又開始新的一年懸壺濟世治病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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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是富甲一方,還是窩居深山,惟有有人來保障健康才是安居樂業。我家獨特的行醫方式像不像早期的合作醫療呢?世世代代用潤物無聲的博愛守護一方人民的健康平安。吃會的規矩雖是刻板,影響了行醫收入,世代救人無數,也沒積下多少財富。但用獨特的行醫方式給千萬貧困家庭撐起了溫馨的家,避免了多少人間悲劇,播撒團圓之花在千家萬戶綻放。德國名醫狄赫給國王治病的一段對話備受推崇,但是,在狄赫的診所只有平等對待,鮮有免費診治的傳頌。

家的中醫究竟傳承了多少代?因“破四舊”被無知的人強行搜出燒燬了歷代醫案,以至無據可考,的確遺憾。我們家人聚會,每當聊起祖上“吃會”的訓誡都會熱血沸騰,為歷代先祖積澱的無量功德感到無比地自豪,也頓感無比地慚愧。祖宗積攢下的醫學瑰寶在我們這一代沒有得到很好的傳承,愧對祖先,愧對列祖列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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