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媽媽說說話 (組詩)


和媽媽說說話 (組詩)


故鄉手記一:

從十八從軍行,離鄉返鄉,記不得次數了,只記得村頭的大楊樹年輪越來越粗,媽媽的淚水有多少?遊子的腳步就有多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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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媽媽說說話 (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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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 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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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箭是個教書匠,眼睛近視,為此,

他一生行路磕磕絆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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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箭是木匠,泥瓦匠,他家像網,

縫了一層層補丁,生活還是像漏進來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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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箭會劈柴,犁地,放馬,打漁,

他說自己採菊去了,最怕別人叫他箭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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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寫詩,寫大字,他的對聯像兩隻熱雞蛋,

塞進口袋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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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箭會和我掰手腕,用力,使勁,吃奶的勁,

他的手像山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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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劈柴,犁地,我讀書,背英語,他彎腰,

背影成了下山的夕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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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我媽的話說,當年,老箭穿著白色的確涼,晴綸褲子,

腰板比你還直,東頭一走,西頭亂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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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一個秘密,穿著白衣藍褲去過天安門,

那時他是學生會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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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什麼,他流落到叫格力吐的村子。

就像不知道他是什麼成份,就做了我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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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秘密讓他疼了二十年。

後來生了四個娃,讓他樂了一輩子。

.(選自《我愛山水間有個你)


和媽媽說說話 (組詩)


大 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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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親,一生都低頭彎腰

早上,對土地彎腰

晚上,對落日低頭

對我唯一的要求就是

挺直腰板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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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父親的晚年有一個陶淵明的南山

以犁為筆,飲泉為酒

在所有倦鳥歸巢時

整個大地,還留存著晉南以絳的詩

似乎只有這樣,人才能重新迴歸大地與日月星辰

似乎只有這樣的人世才值得一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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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節送父母離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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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倆並排坐在候車區

坐在冰涼的鐵凳子

我看著,開出了兩朵小花

母親盤著腿,父親坐在身邊

這樣的姿勢保持了多年

推開家門就能看見

我們一會算一下時間,一會沉默

這是我們蓄力的方式

等待著離別與時間的宣判

做足了功課

可我還是,至少幾次看見

母親偷偷地哭了,彷彿宣城的朝雨

一滴滴落在人海里,那麼微不足道

落吧

那樣推開家門時叫一下,媽

便都是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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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父母去理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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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雨中

我們仨象三朵蘑菇

移動緩慢的小房子

緊緊地靠在一起

又不得不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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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好久

沒有在雨中陪父母走路了

間斷的雨滴規範的姿態

仍舊是彼此熟悉的

停頓,拐彎,後退,停止

不需要提示便躲避了

長久分離的生活造成的隔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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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髮師比我更知道頭髮的秘密

被巧妙地漂染了

本來我該知道的事情

安詳地一點點被染黑

在白髮一樣的靈魂面前

我寫下這首微微潮溼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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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夢很靈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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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時候我睡覺不好

母親就推醒我,兒子又做夢了吧

她抱住我,直到把我抱回來

她也總愛做夢,能斷案

比如夢見老母雞是被誰家的黃狗叼走了

一次,教書回來的父親難得組織打牌比賽

不知道,他用了辦法,母親總是贏

母親說不對勁,你有什麼事就說吧

父親面色凝重起來,微笑沉在了印堂

他掏出一封信,牛皮信封磨起了毛

母親聲音顫抖,指著父親的鼻子

你給我念,說她姥妮是不是走了

快說!我做夢都做到了

母親是能未卜先知的

她的眼淚會提前流出來

前兩年,我從雲南回丹東看她

她對我說:兒啊,你過的怎麼樣

我現在不會做夢了

你看我都不想你了

想你也沒眼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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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 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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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的手不用說話

摸著我的頭

我就會像走了很遠的路

累到一頭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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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居趙大娘一說話

嘴裡的金牙就閃光

一個沉鬱的中年人

再也板不住自己的臉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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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說著大豆高粱就來了

燕子雪花就來了

熱炕頭燒酒就來了

說著說著眼淚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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