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勢”與“態”的角度來闡述傳統藝術“插花”背後的美學特徵

什麼是美?這是一個哲學問題,正如,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要去往何處?靈魂三問一樣,是屬於一種哲學的思考。而美既是複雜的,又是簡單的。美複雜於它是精神領域抽象物的再現,而說它簡單,是因為美是人類個體本身的一種主觀判斷,是複雜的極致化。

自古以來,無論是在東方,還是在西方,人們對於美的追求,從未停歇。如古希臘哲學家柏拉圖就說過:美是理念。而在中國,莊周在《莊子·知北遊》中說道: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時有明法而不議,萬物有成理而不說。聖人者,原天地之美而達萬物之理。這些都是人類站在哲學的角度對何為美的一種思考。但是不管多深入的思考,最終是需要現實中的載體來體現的。而美所適應的範圍是與宇宙同在,與人類同在的。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而花作為美這個字的普遍載體之一,喜愛它的人比比皆是,也就衍生出了“插花”這種傳統藝術形式。中國在兩千多年前,就已經有“插花”藝術形式的萌芽,現在我們就從“勢”與“態”的角度來闡述“插花”這一傳統藝術背後的美學特徵。

從“勢”與“態”的角度來闡述傳統藝術“插花”背後的美學特徵


一 橫斜以觀其勢。從“勢”的角度來闡述“插花”藝術背後的意境之美。

好看的東西,喜歡的人自然多,就如同繪畫一樣,好看的畫,自然就會有很多人欣賞。同理,我們“插花”就像是在畫一幅畫一樣,繪畫講究的是一個“勢”字,而這個字在“插花”上,也是行得通的。“勢”指的就是方向,這方向不僅僅是指“形”的方向,也是在指“神”的方向。

在中國畫技法經典著作《芥子園畫譜》中記載:畫花卉全以得勢為主。也就是說,畫一幅畫,其最終是否能夠得到大多數人的喜愛,其重點在於“勢”的運用。正所謂:枝得勢,雖縈紆高下,氣脈仍是貫串。花得勢,雖參差向背不同,而各自條暢,不去常理。葉得勢,雖疏密交錯而不紊亂。簡單來說的話,我們在插花時,是否關注所插之花是否“氣脈”相連,也就是花的生機是否能夠延續。因為在插花時,我們插的不是一根枝,兩根枝,而是一個大的整體。每個枝丫之間,應該有著“氣脈”相連,只有這樣的“插花”才是成功的。

而“插花”作為一種高雅藝術,理論成熟於明朝,其中極具代表的三位大家高濂、張謙德、袁宏道,都認為在插花的過程中,要借鑑繪畫的精神,將之賦予其中,而其精神實質是帶有“詩意”的。在中國傳統文化領域,詩是被稱為有聲的畫,而畫被稱為無聲的詩。所以在詩畫中所體現的景、情、趣,也應該借鑑到“插花”之中來,而最終所體現的就是“插花”的意境之美。

而這種在“插花”藝術上體現出來的意境之美,是東方美學獨特的特徵,也是區別於西方美學的方式之一。在西方人的眼中,美學觀的體現在於相似,不能過分藝術化。而在中國則不同,東方美學觀深受中國哲學以及詩歌文化的影響,其注重的是抒情與表達,可以藝術到極致,只要不影響情感表達,所以其美學核心是在於意境之中。也就是說,在“插花”藝術中,其景、其情、其趣是否融合統一,這是插花的關鍵。而將三者融合於一體的關鍵是就是“勢”。因其勢而得其“形”“神”統一,以有形之體,來抒發無形之情懷,帶動欣賞者無限的遐想,就如同行走於詩畫之中一樣,意境超然。

花葉相映襯,枝葉相連接,而根為其本,這就是“形”的整體。而景、情、趣相交融,這就是“神”的整體。正如《芥子園畫譜》中所說:至於葉分濃淡,要與花相掩映。花分向背,要與枝相連絡。枝分偃仰,要與根相應接。如若花、枝、葉、根之間不以“氣脈”相連,就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缺乏靈氣,缺乏一種能夠引起欣賞者共鳴的意境,也就無法讓欣賞著感受到“美”的存在,既然沒有“美”,那“插花”也就如同無根之木一樣,不再有意義了。

所以,“插花”應取其“勢”,將景、情、趣融合於一體,以有限的“插花”形體,結合插花者賦予的情感,最終傳達出對“美”的無限的憧憬,而這就是“插花”藝術背後,所體現出來如詩如畫般的意境。

從“勢”與“態”的角度來闡述傳統藝術“插花”背後的美學特徵


二 反側以取其態。從“態”的角度來闡述“插花”藝術背後的自然之美。

“態”就是姿態。在自然界中,不管是草本,還是木本的花,在姿態上只有三種體現。其一是往上長,其二是向下長,其三為橫著長。當然每種花都不是單一姿態生長,所以在具體“插花”中,“態”的體現要靠插花者自身把握。

我們再來看什麼是自然之美呢?自然之美就是自然中的物體所具有的屬性與特徵。而花就是自然的產物,所以在“插花”藝術的背後必然有著自然美的隱藏。

也就是說,東方“插花”藝術最典型的風格就是崇尚自然,就如前文所說闡述,其原因在於“插花”藝術的形成與成熟,深受中國哲學文化的影響,所以,中國“插花”藝術的風格就是師法自然,這也就是自然之美的最直接體現。

根據《歲朝圖》中明代婁堅的題跋:寫生惟花草最難,而瓶花更難。該生動之氣,全在枝葉掩映,橫斜欹側,乃能盡其天然之妙。意思是講,插花要插出生動之氣來,這與之前所闡述的“氣脈”一樣,既生機。花雖為靜物,卻是有生命的,而“插花”,雖有人造,卻要做到宛若天成,這就是與自然一脈相承。

在東方“插花”藝術中,多采用佈局高低錯落、疏密聚散等方式,使得插花作品清雅流暢。而在自然界中,每一種花,都有著屬於它自身的紋理,就像我們指紋一樣,都是不一樣的,所以在插花的過程中,我們在採取相應佈局方式時,也要順應其自然紋理,將其特有的姿態自然的表現出來。

而要做到這點,需要插花者本身仔細觀察,找出花本身的姿態與紋理,再與“氣脈”相連接,展現出每一片葉子,每一支枝丫以及每一朵花的生命律動,而這生命的律動就是其自然的節奏。這也就是“插花”藝術自然之美的體現。

我們在回過頭來看“態”。也許在自然界中,花之“態”千變萬化,但是如前面所說,“態”的核心形態只有三種,也可以說是基本形態。而如果花是向上長的姿態,而我們在插花時,將其改變成向下,這是在違背其生長規律,其在“插花”作品中,所體現的價值必然不會多,因為其生命之態受到了摧毀,不再有著自然的規律,也就是說,插花者一旦違背花本身所體現的自然規律,最終所展現的“插花”作品也必然不會很好。正如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一樣,用外力強行改變其生長姿態,必然會對花本身造成巨大的破壞,這也就違背了人們對於自然之美的最求,也違背了古人的哲學理念。

所以說中國古人對於“插花”這一藝術形式的內在追求,不僅僅是對於自然之花所展現的美的追求了,而是自然之花所展示的生命軌跡的追求。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也是古人在封建社會中,內在潛意識中對於自由的渴望的一種體現。正如老子所提倡道法自然一樣,“插花”同樣提倡自然之道,也只有自然之道才能體現自然之美。而人們對於“插花”藝術的熱愛,原因之一就是其中所蘊含的自然之美,一種嚮往自由生長的美好願景。

從“勢”與“態”的角度來闡述傳統藝術“插花”背後的美學特徵


橫斜以觀其勢,反側以觀其態。這是沈復在《浮生六記》中所寫。這句話採用的是互文的修辭手法來體現“插花”藝術中“勢”與“態”是相互交融的。不論其“勢”如何,還是其“態”如何,最終是要極其自然地體現出隱藏在“插花”作品背後,插花者所傾注的情感意境。這也就是在中國哲學影響下發展起來的“插花”藝術,與西方“插花”藝術的本質區別,既追求渾然天成的自然之美以及如詩如畫般的意境之美。

當然這並不是“插花”這項非中國物質文化遺產所闡述的全部美學特徵,我在這裡所闡述的哲學思考以及美學分析,只不過是其文化承載中的萬分之一罷了。但不管其所承載如何繁雜,“插花”藝術所體現的核心美學特徵必然就是意境之美與自然之美,這也是中國古代美學的核心思想,因為這是在“插花”藝術中,天地之勢與自然之態相互映襯著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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