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俗話探源:令老吉林人敬而遠之的“青白臉子”是啥樣的人

在今人看來,個別傳統世界觀是很好笑的。比如一方面我們反覆提醒自己不要以貌取人,牢記“

相馬失之瘦,相士失之貧”的不良後果;另一方面我們又偏愛相貌帶來的第一直覺,甚至去迷信江湖術士“察面部之盈虧, 觀眉目之清秀,看神氣之榮枯 ”的觀相之法。在日常生活中,一些與性格特徵有著勾連的相貌特徵,也被有意放大的功效,成為口口相傳、謹記於胸的閱歷心得。此類習氣對社會生活影響是那麼廣泛,以至於邊塞吉林城,很早就流傳諸如“女人顴骨高殺人不用刀”、“仰臉老婆低頭漢”之類與相貌舉止相關的俗諺,隨著關內外文化交流的日益繁盛而在民間大肆流行。不過此類與面相、外表相關的俗語,其內涵因被字面高度概括以及語境的變遷,往往顯得有些高深莫測,就比如今天說的“青白臉子”。

吉林俗話探源:令老吉林人敬而遠之的“青白臉子”是啥樣的人

吉林城西大街老字號“世一堂”總號舊影,取自《吉林舊影》

臉色青白,本就帶著“毛病”底子

如果拋開日曬塵汙等外在因素,中國人雖大多為黃色人種,但膚色也不盡相同。稍加留心,細微差異並不難發現。此類差異由先天基因決定,但後天健康狀況影響也不容小覷。特別是因疾病導致的身體異樣,很早就被中醫所關注,也隨著成為“望、聞、問、切”四診中望診所著重關注的內容。望診講求觀察人的神、色、形、態,其中面色又有青、赤、黃、白、黑五色之分。以正常人膚色為基準,偏於某色,通常代表產生了相應的症候。

一般來說,正常的膚色透著含蓄的紅色光澤,而偏青代表可能為寒、通、瘀、驚等症候侵身,白則常標誌虛、寒、失血等症候染體。青、白皆非健康之狀。此間,中醫以青為肝膽之表象,罹患肝病的人,肝氣異常,面色鐵青,極易動怒。而白麵則常為血氣不足之徵,行事常伴陰柔之舉。肝膽氣衰、血氣羸弱都會對人的性格產生特殊影響。故而 青白二色相疊,即為情緒易怒而舉止陰柔之意,臉上有這種氣質的人,一旦心生怨怒,常翻臉無情,更可怕的是這種怨怒還不易被周圍人察覺,後果難於估量。故此,以大多數老吉林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處事哲學,與其隨機應變,莫若早做防範。

另外,單純從醫療衛生角度講,對青白麵色之人的防範也是很有必要的。舊時,但凡肝臟有病,大多是傳染他人的肝炎使然,與患者保持距離非常必要。可惜當年的吉林百姓對醫療常識認知有限,與青白麵色之人同桌暢飲之事反倒時有發生。只是在酒桌上,細心之人也會發現異常:酒後面色變紅之人通常率真坦誠,屬於好交結的;反之,酒後面色愈發泛青、發白,則被民間認定是狠角色、有心機的人。特別是酒局中越喝臉色越青的人,生活中通常是缺少仁義之心,翻臉無情之輩。只可惜這種提防僅是在心理層面,並非生成衛生意識。


吉林俗話探源:令老吉林人敬而遠之的“青白臉子”是啥樣的人

舊社會城中擺攤的算命先生舊照

傳統文化中的神秘主義,也對“青白”給出了不善的定義

其實“酒後以臉色識人”已經超出了中醫範疇而夾雜了太多的閱歷經驗。談及閱歷,就不得不說傳統文化中的糟粕——觀相之法。舊時的吉林城寺廟前後,鬧市之中,常有各式各樣提供看相服務的相士(算命先生)。他們要麼骨骼清奇,要麼道貌岸然,所說的話玄之又玄,神神叨叨,頗能迷惑一部分市民百姓。

其實在歷史上,中國的“相術”也算博大精深。誠然,相術中夾雜了許多迷信糟粕,可不能否認的是相術對人五官相貌與精神思想的總結和概括,歷經多年實證的錘鍊取捨,已經與中醫學、心理學、顱相學、哲學有了密切的聯繫,絕非一無是處的胡說八道。據說就連清代名宦曾國藩,也總結過“邪正看眼鼻,真假看嘴唇;功名看氣概,富貴看精神”等借相術識人的口訣,並以此作為快速判斷陌生人性格特徵的定則。

相術制高寶典《易經》中強調五行,青為木色,木在天為風,在人則為肝膽,主仁愛之心。面色泛青者,心中必怨氣彌生、仁愛不足,做人決絕狠毒——逞私憤,忘恩義。相書《神相全編》中甚至直接歸納出口訣,“

眼中如火主剛強,面上青容冷麵主狠癖”。一語中的地把長著青色面孔定義為狠癖之人。《麻衣神相》、《柳莊神相》等觀相類書籍,對青色面容的人所給出的判斷也大致如是。即青面孔之人多缺仁少義,翻臉無情,心胸促狹,會因小事對朋友痛下殺手。

至於對白臉的“歧視”也不亞於青臉——小白臉子沒有好心眼子。白臉之人多為讀書人和好逸惡勞者,他們心機多於勞動人民,說話做事欠直樸,願意拐彎抹角,故而很不受普通百姓待見。由於吉林城自清代建城起就為八旗駐防軍寨,諳熟《三國》、崇拜關公,而關公最骨子裡瞧不起讀書人的勁頭也被吉林百姓沿襲身心。同時,吉林城淳樸的民風素來褒揚勤勉,貶斥遊逸,因此《柳莊神相》中所:“白色如粉,灼灼滿面,故為光浮。如有此色,敗家之子,少年主損”,在吉林城市井之中頗有共鳴。

相術雖為民間閱歷經驗的特殊總結,但傳播於江湖,施展者又為了名聲時常附會為某個仙家神聖點傳的神通,借神秘主義迷惑、影響世人。在科技落後的農業經濟時代,常會博取普通百姓的敬畏,被認定為偶露的天機。因而相術對面色青白給出了定義,自然被草民奉為

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神諭。


吉林俗話探源:令老吉林人敬而遠之的“青白臉子”是啥樣的人

吉林城丹桂茶園舊影

文藝、戲劇對青白臉這一壞名聲的推波助瀾

或許源於中國歷史上時不時的兵荒馬亂,使得儘快看到結果的實用主義在民間盛行——在待人接物時,不自覺地傾向通過表象看透實質之法,且美其名曰“閱歷的累積”。繼而有“一群”好事者以文藝再創作的方式,將世俗經驗附會於歷史,用

直接定性的方式,對人的外表相貌進行分類,並給出高度的概括或總結——臉譜化一些人,經驗化一些事。於是乎文娛就有了戲劇的臉譜之說。

關內的戲劇文化在吉林城的傳播較早。清代,吉林城內外凡有廟會,必有戲班在廟前戲樓唱戲若干天;富裕之家,也常在喜壽節慶時請戲班開堂會。史載光緒二十二年(1896年),吉林鉅商牛子厚從北京請武生胡少卿的戲班子來吉林演出,並將丹桂茶園交與胡少卿經營。後來又請來北京的“四喜班”,在牛子厚新建的康樂茶園演出京劇兩年。光緒二十七年(1901年)10月6日,牛子厚為班主(東家)、葉春善為社長的“喜連成”(後更名為富連成)京劇科班,在北京正式成立。該班有一條成文規定:培養出來的學生,均需在北京和吉林輪流演出。(《吉林地情叢書-第十六輯》)從那時起,吉林城便成為東北地區最重要的京劇演出地,看大戲(吉林人稱京劇為大戲)也成為吉林城最為普及的一種娛樂方式。

由於京劇在吉林城的流行,戲劇臉譜,特別是京劇臉譜在民間的認知度很高。京劇臉譜本就是中市民生活的所謂經驗常識中提煉,因而

其內涵也在普及時毫無障礙。比如京劇臉譜中的紅色代表忠貞、英勇,如關二爺;黑色代表剛直不阿,如包公、張飛;白色代表陰險,疑詐,如曹操;藍色代表剛強、驍勇,如京劇《盜御馬》中的竇爾頓。這些由顏色定義性格的規矩,吉林城百姓早就諳熟於心。

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在京劇舞臺,青色臉譜承襲了藍色所代表的驍勇之外,還往往平添了陰鷙、兇悍之氣,一如青面獠牙之語所喻,加之混和了陰險的白色,於是青白之色於藍臉的含義就出現了差異——非但不是褒揚,內涵反倒多了不少貶斥之意。如果說吉林百姓對醫療避之不及,而不甚明瞭;對相術視為無稽,而將信將疑。那麼喜聞樂見的京劇,無疑以潛移默化、推波助瀾的洗腦方式,固化了人們對青白臉子的偏見——對其敬而遠之(惹不起,躲得起)。


吉林俗話探源:令老吉林人敬而遠之的“青白臉子”是啥樣的人

青白臉子的經驗概況對現代生活影響有限

通過以上解釋,關於舊時吉林俗話中所說“青白臉子”的含義大致明晰,可究竟什麼樣的相貌才算是青白臉子,則比較抽象的。如果沒有足夠多待人接物的經歷,或者缺乏縱向、橫向比較各類事件進而提煉經驗能力,是很難在現實生活中辨析何為青白臉子的。我自童年聽聞這個詞彙後,經歷少年、青年、壯年的不斷揣摩,也時常不能準確描述出被諷為“青白臉子”的人該有怎樣的音容。


吉林俗話探源:令老吉林人敬而遠之的“青白臉子”是啥樣的人

劇中,這位小哥臉上時不時透著青白臉子的狠勁

如今社會,簡單表象下往往隱藏著比以往更為複雜的誘因,其發展演化時,又會遭遇五花八門的變數。同時青白臉子並非是一種固化的容貌特徵,而是受外界影響較大的隱形氣質。剋制隱忍、權衡利弊都會左右一個人的情緒釋放。比如最近流行的韓劇《梨泰院class》中的主角樸敘俊,劇中很多特寫,就讓我認定他是個青白臉子,可看了他其他的一些劇照,卻又是洋溢著帥氣天真的小帥哥。可見青白臉子只是某種特定場景下,被放大了的某些人的某些特殊抉擇方式。

於是,與其過分關注一種“老理兒”,莫不如以不變應萬變,懷揣著與人為善之心,守住常俗義理的底線為宜。至於青白臉子也好,小白臉子也罷,只當其是一種特殊的民風舊俗加以瀏覽,或是人生道路上一段別樣風景加以欣賞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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