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骨師之女》:被忽視的"母女關係",才是一個家穩固的因素


"這個世界上,誰的債都能還清,唯獨母愛,是不能償還的"——《柔情史》


當你開始審視自己和母親的關係時,你會發現什麼?

你是否發現那個曾經年輕貌美的女子,已經經歷歲月的風霜,變成一個滿臉皺紋、鬢髮灰白的中老年婦女了。那個曾經吼你打罵你,你依然對著幹的女人,已經很久沒有力氣吼你,只能溫聲地嘮嘮叨叨。

母女之間,是一種很奇怪的親情血緣關係。她們有的可以好的像姐妹,有的卻能恩斷義絕不相往來。在沒有認真回想和正視"母女關係"之前,我以為的母女會是比父子關係好上千倍的,殊不知母親和女兒之間,亦有著鬥智鬥勇的過程,也會有無法調解的矛盾。


《接骨師之女》:被忽視的

圖/電影《喜福會》


一、母女關係的呈現


在電影《伯德小姐》中,高中生Bird想要逃離母親的掌控到外地上學,在與母親的鬥智鬥勇中,可見母女二人的強勢性格。母女關係的惡化,隨著伯德小姐對現有生活的鄙視和逃離深化。儘管如此,影片依然給了一個美好的結局,伯德在電話裡的留言,與母親達成了和解。

而另一部電影《母女情深》更是專注母女之間的關係。年輕守寡的奧羅拉與女兒艾瑪之間,矛盾日深,控制狂的母親管控著女兒的一切,女兒的言談舉止、學習打扮,都要過問,甚至指手畫腳。

專制的母親與叛逆的女兒似乎是母女關係呈現的一種模式。在由譚恩美小說改編的電影《喜福會》中,更是集中了四對母女關係,四種看似不同的矛盾,但實際還是專制的、虛榮的母親與叛逆的、被壓抑的女兒之間的種種。

在讀譚恩美之前,我從來沒有好好審視過與母親的關係。一直以來,母親嘮叨的時候比父親還少,中學至大學乃至現在,她似乎很少叮囑我怎麼樣怎麼樣,問得最多的大概是錢夠不夠花。

有時,很詫異她從一個妙齡少女一天天地衰老下去,心疼她不捨得多花些錢買好吃的、好用的。常言道:"共果不分梨"。後來我想想,小時候她在我們姐妹面前切開了梨子,就好像冥冥中註定了我後面一些年的疏離和漂泊。母親和女兒似乎是一個奇怪的矛盾體,時而好的似姐妹,時而又偏要說些傷害對方的話。理解時常出走,水火不容的狀況時而發生。

在譚恩美的文字裡,母女關係的緊張貫穿故事始終,她一直為母女關係的"和解"尋找出路,讀故事的女性會在其中找到極強的共鳴。《接骨師之女》是她的第四部小說,也是第三部依然纏繞在母女關係主題的小說。

露絲與同居男友亞特(未結婚)十年的關係遇到了瓶頸,包括逐漸表現出老年痴呆症症狀的母親,令她惶恐不安,日日焦慮。在解決母親問題的過程中,她意識到母親逐漸喪失早年在中國的生活記憶,對於尋找母女關係矛盾的根源,有極重要的意義。

譚恩美的母女不僅是兩代女性之間的矛盾,她把關係擴延至母親的母親,也即是三代女性之間。母親茹靈的回憶,以第一人稱來敘述了茹靈的出身。制墨家族的興衰,接骨大夫的女兒的悲慘命運,北京人骨的挖掘,茹靈第一段婚宴的美好與破滅,高靈姨媽的遭遇,以及來美國的坎坷經歷。這些回憶被母親寫成手稿,成了母女倆最終和解的關鍵。


《接骨師之女》:被忽視的

圖/電影《母女情深》海報


二、母女之間因創傷而衝突


露絲回憶起母親對她所做的事,各種苛刻的條件和管束,令她不厭其煩。母親茹靈是個看似神經質的女人,一直抱怨著一切,一直念念不忘的家族"毒咒",使得她們的關係更加緊繃。

在露絲的回憶裡,有母親限制她交朋友,甚至一直偷看她的日記,逼得她時常更換藏日記本的地點,最後不得不把日記本丟到了櫥櫃之上。

茹靈相信一切神神叨叨的事情,相信預言。比如她警告露絲不要從滑梯上滑下去,結果露絲不聽,一頭栽下去,摔斷了手臂。在負傷的時日裡,露絲第一次通過沙盤和筷子,和茹靈交流,茹靈以為那是寶姨附身在露絲身上,其實只不過是露絲為得到更多的關愛而假裝說不出話,"只要吐出一個字,眼前這些好東西就全都會消失不見"。後來,為避免正面衝突,露絲常常以這種方式和茹靈對話,茹靈會對著露絲問寶姨問題,而露絲則根據自己的認知回答,但是答案往往會被茹靈曲解。

存在於母女之間的創傷,往往是導致母女衝突的致命因素。電影《母女情深》中,媽媽奧羅拉是一個丈夫早逝,獨自一人撫養女兒的女人。她承受著來自外界的壓力,來自自身的情感壓力,以及經濟壓力。女兒成了她唯一的情感寄託,在支撐起一個家的同時,卻時時刻刻沒有安全感。她把成為一個寡母的心傷,轉化成對女兒的控制。

同奧羅拉相似的是,《接骨師之女》中,媽媽茹靈也是早年喪父,獨自一人養大女兒露絲。她們同樣是遭受生活劫難的不幸女人,同樣含辛茹苦地照顧女兒,那種艱難的生活,她們都應該深有體會。

而不同的是,奧羅拉是土生土長的西方人,茹靈卻是經歷了千辛萬苦成為了華裔,她身上帶著家族衰亡、戰亂迫害帶來的創傷。因而,她的創傷遠比奧羅拉深得多。也是這樣,她必須找到出口來發洩和舒緩這些創傷記憶。女兒就這樣成了她可憐的發洩口。

露絲是個生於斯長於斯的美國人,說的是英語,接受的是西方的教育,可是她骨子裡流的還是中國人的血,中國人的舐犢情,中國式的親緣關係,依然在她身上有所留存。除了母女二人的性格和生長環境所導致的矛盾,

中美文化觀念的差異,也會在一定程度加深著母女的緊張關係。

露絲和母親的關係更多地折射出了她對生活的態度,她性格中的被動,她自身對生命的焦慮。就如她對亞特所說:"我就像有些孩子,生活在槍聲四起的環境裡,一心想著我不要痛苦,我不想死,我想看到我身邊的人死去,卻沒有餘力看看自己的內心,找尋自己的位置,或者問問自己想要什麼。"那麼,既然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那就看看自己能夠得到什麼吧。世人沒有幾個人能夠坦然面對,並說出自己內心深處的恐懼和怨尤。很多時候,我們都是生活在謊言裡,生活在自己編織的美好的夢境裡。

亞特這麼開解露絲:"有的時候你也得學著接受別人的好意,不接受反而會傷害到自己。"對大多數人來說,接受與否在我,怎麼可能會傷害得了自己?但是露絲接受了母親的示弱,接受了亞特的幫助,反而獲得了更多地生活動力。

母女的衝突來源於各自不同的成長環境、文化背景。這在作者的另一部小說《喜福會》中亦有呈現,成長於東方文化之下的母親與在西方文化浸潤中的女兒,她們如此不同地生活在一起。彼此之間的摩擦,互相傷害,都是不可避免的。

在譚恩美的筆下,女兒既是治療母親創傷的良藥,又是母親製造創傷的對象,上一輩將她們的思想和認知加諸下一代女子身上。如此循環反覆。


《接骨師之女》:被忽視的

圖/電影《喜福會》


三、從衝突到和解


母女關係的書寫中,往往會有一個從衝突到和解的過程。這才是主旋律所倡導的,也是對一段母女關係的刻畫,最終的意義。

《喜福會》中,面對突如其來的雙胞胎姐姐的消息,吳晶妹不知如何向她們介紹已經死去的母親,阿姨鍾林冬用疑惑又責怪的語氣問:"怎有女兒不瞭解自己母親的?"

是的,隔代的鴻溝架構在理解之上,母親不瞭解女兒的心思和情感需求,而女兒也始終不能瞭解母親的"不可理喻"。

在電視劇《都挺好》中,蘇明玉不能理解母親的不重視、不愛護,氣母親對兩位哥哥的偏袒,所以決然地與母親斷絕了關係,互不聯繫十多年。這樣極端的關係中,傷害的卻是一整個家的人。

可見,母女關係的和諧,對一個幸福的家庭有多麼重要。

無論是怎麼惡劣的母女關係,最終都要有個和解的出路和可能,畢竟是血肉相連的親人,她們本是彼此生命裡最親近的人。

《接骨師之女》中茹靈和寶姨,茹靈和露絲,三代女人的生活和命運,是如此的大不同。但是,這兩對母女關係卻有很大的相似,都同樣的從緊張走向和解,過程付出了諸多代價。

寶姨(原名谷鎏信)和劉家老二(茹靈後來稱二叔,實則是生父)相愛,想要結婚。而同時棺材鋪張老闆也看上了她,想納她為妾。在這過程中,張老闆詛咒懲罰寶姨,神婆警告二叔不可龍年娶妻。而深陷愛戀中的人,不聽勸告,結婚當日,父親和丈夫雙亡,孩子成了她活下去的理由。她的結局也許一早就註定了的,"她(寶姨)儘量想將來的好日子,卻只看到一片迷茫"。

寶姨毀了容貌,失了聲音,生下了茹靈。十幾年後,寶姨用死亡讓想要嫁給仇人兒子的茹靈知道了身世真相,讓茹靈愧疚了一生,也讓她諒解了這位真正的母親。

多年後,露絲讀到了母親的故事,從不幸的童年到遭遇遺棄,從和前夫相愛到戰亂死別,從苦苦等待幸福卻迎來喪夫獨自撫養幼女的人生……母親的故事觸目驚心,露絲讀了之後,才理解了母親對寶姨的執念,母親的愧疚和悔恨,被壓在心底,她一個人承擔了命運給她的所有委屈、不幸。

谷家的那個"詛咒",真的是"詛咒"嗎?其實並不盡然,只是加上了天災人禍,使得一切的死亡和不幸看起來都特別符合,一切也都可以當做是巧合。只是在茹靈看來,一切巧合都是上天的懲罰,都是命運的"毒咒"——接骨大夫對他的女兒寶姨說,他們家的骨,是祖宗的骨頭,如果不將骨頭放回原處,祖先的詛咒會降臨到谷家及其後代,包括年紀輕輕就會死去。

但是,所有的"毒咒"都會被打破的。一環扣一環的矛盾,最終都會被親情與愛瓦解。而這中間,必須有理解、有溝通、有關愛。就像《喜福會》中四對母女的和解,就像蘇明玉和過去的自己和解。

和解方式的選擇,可以參考的有電影《辣媽辣妹》中靈魂互換的"換位思考",叛逆期的女兒和針鋒相對的母親靈魂互換,用自己的靈魂去替對方生活,去感受和接納對方所面臨的問題和苦惱。

作為女兒,我們可以從生活的一個個細節中,發現和感受母親的愛;作為母親,我們亦可以站在女兒的位置,理解女兒喜愛的事物,接納她們對生活的堅持。


《接骨師之女》:被忽視的

圖/電影《柔情史》


結語


對母女關係,尤其是母女之間衝突的刻畫是有現實意義的,隔心的母女在現實裡是可悲的。你也許會覺得,母女哪有隔夜仇。但恰恰是看似關係"最正常"的母女,往往有著"深仇大恨"。

促使我關注母女關係的,是曾經一個發小的故事。在她大約12歲那年,因為母親的偏心,她和母親"斷絕了"關係。在很多年裡,她雖然生活在家裡,但是幾乎不吃她媽媽做的飯,不跟媽媽要錢,不跟媽媽說一句話。她和母親勢同水火的關係,曾是鄉鄰里的笑話。我後來問過她,以後都這樣老死不相往來嗎?她說,沒辦法,一個不愛你的、偏心嚴重的母親,不要也罷!

約七、八年後,終於傳來她同媽媽和好的消息。她媽媽可能不知道的是,在那互不理睬的七八年裡,她經歷了多少女孩子的心酸事,在沒有母親庇護的日子裡,她深夜哭過多少回。但至少結局是好的,她和母親放下芥蒂,能和氣地談論弟弟們的學習和工作,能互送些吃穿用的,能回家時坐在一個桌吃飯了。

想到這裡,我想起了電影《柔情史》中的臺詞:

"你以後再起這麼晚我真就不管你飯了"

"你有良心嗎?你還能吃多少次我做的飯,我這年紀說不好聽的,隨時有可能倒街上。"

可見,母女之間的牽絆是一輩子的,在柴米油鹽醬醋茶包圍的生活裡,我們能做的唯有"愛"。愛能治癒一切衝突和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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