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4 莫言说:恋爱中的男人,都喜欢倒立。瓦尔泽说:我的日子有点太美了

《希姆博尔斯卡全集》推出 | 宫崎骏的新电影进展如何了 | 法国奥赛博物馆让经典艺术家们在社交网络上推介作品 | ......

马丁·瓦尔泽是谁?不熟悉德语文学的作者或许无从回答。我们不妨先来读一首作家莫言发表在2017年《人民文学》杂志上的诗。

莫言说:恋爱中的男人,都喜欢倒立。瓦尔泽说:我的日子有点太美了

2009年,出版家聂震宁(左)与作家莫言(右)为马丁·瓦尔泽颁发“微山湖”奖

一生恋爱

——献给马丁·瓦尔泽先生

文 / 莫言

如果大家都说我老了而我自己也觉得自己老了

那我就真的老了

我的老朋友马丁·瓦尔泽喜欢用这样的句式

他脸色通红,五厘米的眉毛雪白

《三国演义》里说“马氏五常,白眉最良”

风马牛不相及我总爱这样联想

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想说什么

一场事先设计好的演讲就像一场排好的戏

正因为我不知道要讲什么我才有可能讲出点什么

我知道我有可能讲出我不知道的什么这才有点意思

不成功的恋爱才是恋爱而成功的恋爱多半是交易

成功的爱情是不幸的幸福而不成功的爱情是幸福的不幸

这些话是我写的还是马丁·瓦尔泽说的?

“任何人要想谈论中国,都应该先去读莫言的书”

瓦老,你好大的胆,竟敢这样说

“我认为他和威廉·福克纳可以平起平坐”

瓦老啊,这句话说出就是祸

不过说了也就是说了

你当真说的

我不会当真

我骑着自行车穿过狭窄的街巷

去寻找一座被蝙蝠占领的庙堂

拈花寺,好美的名字

大殿里确实有蝙蝠飞翔

粗大的横梁上挂满蛛网

我不停地喝酒因为紧张

那晚我们谈到了故乡

你不相信六道轮回说那是童话

我给你写了“一生恋爱”四个大字

几年后,“宇宙纵火犯”告诉我

“一生恋爱”被倒挂在你家客厅墙上

你说倒挂着更有意思

恋爱中的男人,都喜欢倒立

马丁·瓦尔泽,德国小说家、剧作家,1927年生于德国博登湖畔瓦塞堡,是当代德语文坛中与西格弗里德·伦茨、君特·格拉斯等齐名的文学巨匠。瓦尔泽是一位主要以现实主义方法进行创作的作家,擅长描写人物的内心世界,往往通过心理分析、借喻、细节描写和讥讽,反映社会生活的变迁和社会真实。主要作品有《惊马奔逃》《迸涌的流泉》《批评家之死》《恋爱中的男人》等。他曾于1981年获毕希纳文学奖,1998年获德国书业和平奖,另外也曾获黑塞奖、席勒促进奖等重要文学奖项。其作品数度在德国引起强烈争议。

莫言说:恋爱中的男人,都喜欢倒立。瓦尔泽说:我的日子有点太美了

瓦尔泽(左)与君特·格拉斯

现年94岁的瓦尔泽仍在写作,他对德国二战历史与自我人生的内省尚未结束。小说《逃之夭夭》2017年在德国首次出版,这是一部具有高度自传性的小说。

《逃之夭夭》几乎融合了瓦尔泽过去写作生涯中留下的所有思绪。该书没有明确的情节,却象征着作家本人的连贯性思考,瓦尔泽完全融入了作品,反思自己在二战时期作出的选择(他曾加入纳粹德国防空部队),反思作家与语言的关系,历史与身为作家的指责让他长期无法认同自己的生活。“我的日子有点太美了”,书中的一切反思都以此开始。瓦尔泽以自我施虐的方式,逼迫自己痛苦思考,为的是让更多人能从痛苦中获得些许救赎。《逃之夭夭》简体中文版近期推出。

莫言说:恋爱中的男人,都喜欢倒立。瓦尔泽说:我的日子有点太美了
莫言说:恋爱中的男人,都喜欢倒立。瓦尔泽说:我的日子有点太美了莫言说:恋爱中的男人,都喜欢倒立。瓦尔泽说:我的日子有点太美了
莫言说:恋爱中的男人,都喜欢倒立。瓦尔泽说:我的日子有点太美了莫言说:恋爱中的男人,都喜欢倒立。瓦尔泽说:我的日子有点太美了
莫言说:恋爱中的男人,都喜欢倒立。瓦尔泽说:我的日子有点太美了莫言说:恋爱中的男人,都喜欢倒立。瓦尔泽说:我的日子有点太美了
莫言说:恋爱中的男人,都喜欢倒立。瓦尔泽说:我的日子有点太美了莫言说:恋爱中的男人,都喜欢倒立。瓦尔泽说:我的日子有点太美了

<< 滑动查看下一张图片 >>

马丁·瓦尔泽部分引进作品

《逃之夭夭》的译者黄燎宇认为,这部作品是马丁·瓦尔泽的“受难史”。他写道:

这本篇幅不大的小说,是瓦尔泽的一部生命之书,它浓缩了瓦尔泽思想和人生的精华。正是通过这样一本小说,瓦尔泽展现了自己一生与批评、政治、爱情斗争的“受难”史,并且最终通过“逃之夭夭”来摆脱纷争,实现内心的平和状态。逃之夭夭,正是晚年瓦尔泽为自己发现的生命隐喻。

《逃之夭夭》讲述的就是逃离的故事,概括来说就是逃离批评、逃离政治、逃离爱情。瓦尔泽一生参与政治斗争和文艺批评活动,也在其中饱受抨击,他一生也追逐爱情,但也饱受情爱的束缚。阅读《逃之夭夭》,很难将小说中的叙述者与作家本人截然分开,他们更像是互为代言人,共同面壁思索一生参与的政治斗争和文艺批评活动,回顾追逐过的那些恋人,他们擅长雄辩和战斗,也在一次次伤害后学会了逃之夭夭。

读着这本小说,我们自然要浮想联翩、问题连串:这说的是什么人、什么事?这应作何理解?自己猜吧,你想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瓦老笑而不答。瓦老喜欢在雄辩中保持沉默,他还是公认的当代文学君主,完全有资格顾左右而言他。

逃之夭夭,是一种令人好奇、也令人景仰的文学不及物状态。

避而不谈,抑或逃之夭夭。

莫言说:恋爱中的男人,都喜欢倒立。瓦尔泽说:我的日子有点太美了

《逃之夭夭》

[德]马丁·瓦尔泽/著

黄燎宇/译

浙江文艺出版社2019年12月版

莫言说:恋爱中的男人,都喜欢倒立。瓦尔泽说:我的日子有点太美了

《逃之夭夭》选读

1

我的日子有点太美了。自从脑子里冒出这个句子之后,我对理论就失去了兴趣。凡是让我上瘾的事情,我都轻松避开。我处于这样一种状态:我发现自己对一切繁琐之物也失去兴趣。我自己走到了这一步。我相信如此。没有什么事情我是一清二楚的。好在我已偃旗息鼓,不再刨根问底。莫里哀的剧本是反耶稣会的,一位知名的教授说道。一位不太知名的教授随后说:莫里哀反对的不是耶稣会,而是詹森教派。这个我没注意到,也不知道。刨根问底,这是你面临的最大诱惑。你一刨根问底,外界就在你心中安营扎寨。你不再是你自己,而是一个刨根问底的人。发号施令的,是各种理论,每一种理论都带来独一无二的救世许诺。渐渐地,这些引诱人的理论烟花全都烟消云散。一不留神做了这番坦白,我自觉勇猛无畏。一不留神做的事情可以称为勇猛之举吗?

即便我不再对理论感兴趣,我还是可以说:理论很了不起。一套理论,这是一座建筑,里面有很多房间,每个房间都亮着灯。每个房间都有一个人在跳舞,舞者就是那个构想并且构建这一切的人。创造理论的,我不会称之为理论家。他跳舞,目的就是让人观看。尽管他的每一套理论都在证明什么,但他最想证明的是他自己。每一套理论都不得不假装在说我。假装为我好。如果有一种理论承认它说的是它自己,我可能会重新对它产生兴趣。物以类聚。如果我想轻松来事,我就直接说:理论是为第一语言发明的第二语言。在第一语言中,一切都油然而生。第二语言负责鉴别真假,由此对生命进行限制。真理成为一个行业!理论就是行业标志。

莫言说:恋爱中的男人,都喜欢倒立。瓦尔泽说:我的日子有点太美了

这不是我观察的结果,更不是我记录的结果。我只是过后很久才恍然大悟,觉得这好像是一个润物细无声、令人难以察觉的过程。我突然发现自己的生活不同于从前。

突然间,我不再反对奇迹。这不是时刻都能产生的一种感觉。我没有等待奇迹。但是我可以对每一个奇迹表示欢迎。这是一种非常清晰的感觉。但另一种感觉同样清晰:我没有等待奇迹。如果我无法相信自己,我就顺着陡峭的山腰往下滑,我是最糟糕的吸引力的对象。人们把这种吸引力称为渴望。这时我听见自己说:做做梦就够了。

这就是我越来越频繁地听到自己念叨的句子。做做梦就够了。

2

我的日子有点太美了。

我还需要句子,这不是好事。我本应追求无言状态。追求沉默。以免继续唠叨。而且我听见自己在说:宛若浮云,远在天边。

沉默不语是我的夙愿,但我成天把这类句子挂在嘴上,所以只能万事成蹉跎。

宛若浮云,远在天边。

感觉这是人间仙境。我是这种感觉。

不过,一旦我的某个想法企图变成戒律或者愿望,我那受过必然性的教育或者训练的本性就会做出反应:做做梦就够了。

宛若浮云,远在天边。

莫言说:恋爱中的男人,都喜欢倒立。瓦尔泽说:我的日子有点太美了

我不想假装高居云端,俯瞰熙来攘往的利益。但我清楚地看到,当下面的利益为我斗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我已经遥不可及。我随后还必须承认:我的日子太美了。

如果有人要据此对我进行谴责,系统将自行调整为:做做梦就够了。这个系统就是我。但我随后就吸气。深呼吸。呼吸。

我一直避免承认自己在呼吸。这意思很明显,我想保持神秘莫测。我进退两难。一面无法保持沉默,一面想保持神秘。不想惹人注意。果真如此,我就和所有的理论一样,是一种虚假的吸引力。

我不气馁。不知道这算优点还是缺点。

我的希望太多,已非我所愿。

我的下一个座右铭还是:我的希望之多,已非我所愿。

莫言说:恋爱中的男人,都喜欢倒立。瓦尔泽说:我的日子有点太美了

我无法把自己揉成一团,就像一张可以扔掉的纸。即便我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是一张没有写字的白纸,我心里依然想:我是一张还没有写上字的纸。

这是我迄今为止最莫名其妙的自白,因为它泄了密,现在谁都知道我相信还有事情会发生。所以,这一告白可以跟世界上所有谣言媲美。

如果能够去掉“还”字,我的谎言就不会如此扎眼。这个“还”字是汽车轮胎中的气体,而我就是车身。如果没有这“还”字,硬邦邦的地面就成为我的减震器。“还”字具有乌托邦特征。乌托邦则是最大的谎言。“还”字使我成为说谎者。它强迫我承认自己是一个说谎者。

3

我的日子有点太美了。做做梦就够了。

宛若浮云,远在天边。

我的希望太多,已非我所愿。

现在来一个最最真诚的告白:自从我不再有或者不再想有乌托邦,我就无待于外。

我望着一堵光溜的白墙发呆,我的内心很充实。过去我总是若有所失。现在我无所期待。我谈不上幸福,也谈不上不幸福。幸福还是不幸,这已是别人强迫你做的区分!我现在是既非也非原则最生动的体现。

莫言说:恋爱中的男人,都喜欢倒立。瓦尔泽说:我的日子有点太美了

时间也一样。它总是过得太快或者太慢。总是来得太早或者太晚。时间,分散注意力的头号元素。它总是妨碍我的生活。换一个哲学词汇:妨碍我的存在。有时我很乐意说:我存在。存在是一个外来词,外来词给人的好处,在于让人不求甚解。糟糕的只是它的高大上。它只是一个背景,或是一幢建筑,或是一个陷阱。存在,一种错觉,仿佛有事情正在发生。最典型的错觉。

一堵光溜的白墙。我最后的依赖。一闭上眼,我感觉不爽。一睁开眼,看着这光溜的白墙,我又感觉爽快。我承认,晚上天一黑,我就看不清自己的样子了。如果打开灯,望着白墙,我立刻重新现身。但这种感觉萦绕在我的心头,我把自己在场的感觉归功于开灯这一事实。睁眼躺在黑暗之中,却不等待再次开灯,这个我做不到。睁眼躺在黑暗之中,同时什么也看不见,这一定有可能。可能与不可能都来毛遂自荐。又是一个不存在的差别。这是理论家们干的事情。他们的理论制造差别,结果,我们对各种理论亦步亦趋,与生活擦肩而过。

莫言说:恋爱中的男人,都喜欢倒立。瓦尔泽说:我的日子有点太美了

新年文创季

莫言说:恋爱中的男人,都喜欢倒立。瓦尔泽说:我的日子有点太美了

邮发代号:3-22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