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7 故事:9歲男孩隨父母漂泊打工,坦言最大夢想是“在工地蓋房子”

故事:9歲男孩隨父母漂泊打工,坦言最大夢想是“在工地蓋房子”

1

自從醫生對我姐宣佈“你懷孕了”,全家上下就在奔騰的喜悅中數著日子嚴陣以待。

準爺爺奶奶買的嬰兒床,準外公外婆給的嬰兒車,準叔叔嬸嬸送的玩具,準阿姨買的嬰兒裝,還有姐姐姐夫自己買的各種育嬰書,孩子還沒出世,家裡已經被塞得滿滿當當。

我姐忍不住吐槽自己老公每晚睡前都要把臉貼在她肚子上跟自己未出世的孩子進行情感交流,我姐每次都忍笑道:“耳朵可能還沒發育出來呢,你這就是瞎忙活。”

姐夫就摸著自己胸口一臉幸福地說:“你不懂,我們這是心電感應。”

許是家裡即將迎來一個鮮活的小生命,一些久遠模糊的記憶忽然清晰起來,也正是這些漸漸清晰的記憶更讓我覺得家裡這個未出世的孩子是幸運又幸福的,父母足夠相愛,他(她)是父母真摯愛情的結晶,會在全家人的期盼與祝福中來到這個世界,爸爸媽媽會全心全意愛護陪伴。

並不是所有孩子都能擁有這份幸運,這是我畢業實習那年在兒科病房裡看到的人間真實。

2

八年前,我是在醫院各個科室病房裡輪轉的本科實習護士。醫院是離生老病死最近的地方,也是能見到更多現實人間冷暖的地方,這讓當時還沒邁出校園涉世未深的我每每被震撼。

如果你不來醫院,你不會發現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被病魔糾纏苦不堪言的人們,我對此發出感慨的時候,老護士就會淡然地說一句,“河裡沒魚,市場見。”

如果說每個孩子都是天使,那麼兒科病房裡收容的就是一些翅膀受傷或者乾脆折翼的天使。

我記得,當年實習的兒科有兩類病房,一類是小病房,分為單人病房和雙人病房,另一類是大病房,諾大的空間裡整齊劃一地排滿一張張小小的病床。

這其間的區別,除了以可容納患者人數劃分之外,自然也是患兒父母經濟實力的差別。

據觀察,小病房裡的患兒身邊至少有兩位以上的家長24小時貼身陪護,一點風吹草動護理站的呼叫燈一定會閃爍,病房裡各色玩具也是應用盡有,父母會使盡渾身解數為孩子營造一個溫馨舒適的環境,分散孩子的注意力,減緩孩子的病痛。

大病房的景象,自然與此迥然,床上沒有玩具,床邊沒有忙前忙後圍繞的父母,冷冷清清。

不忙的時候,我喜歡呆在大病房裡,覺得這裡的孩子比小病房裡的更需要人關注和照顧。

其中,有三個孩子留給我的印象,至今仍記憶猶新。

3

一個是窗邊最角落一張病床的患兒,我清楚地記得她的名字——李媛媛,是個五個月大的女嬰,之所以留意到她是因為她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嬰兒。

小嬰孩也是有美醜的,李媛媛是那種天生麗質的女嬰,白皙嬌嫩的肌膚,尖尖的下巴,小巧精緻的五官,尤其是那雙又圓又大的眼睛,如水般透亮,每次眨眼,濃密纖長的睫毛跟著扇動,像芭比娃娃一樣。

翻開李媛媛的病歷,在診斷欄赫然寫著兩個字:腦癱。美得如洋娃娃般不真實的李媛媛是先天腦癱兒。

在病情概述裡,她來自一個貧困潦倒的家庭,父母是從偏遠貧瘠的地區跋山涉水來到本地務工的年輕夫妻,在李媛媛上面還有一個三歲的姐姐,夫妻應該是想生兒子才會有了李媛媛,然而卻被確診為“先天腦癱”,這對本就窮困的家庭無疑是雪上加霜,對李媛媛自己而言就是與生俱來的不幸。二胎又生女孩,“先天腦癱”成打工夫妻放棄她的藉口。

從治療記錄上來看,由於現實的貧困,李媛媛的父母已經放棄治療,準備任其自生自滅,查房時她的主治醫生說,孩子在這裡多住一天就是多安穩一天,出了院,搞不好就得被父母遺棄。

李媛媛尚不會言語,肢體少有活動,面部也鮮少有表情,不哭不鬧,這些都是腦癱兒的症狀,她每天只是忽閃著那雙美麗的眼睛盯著她視線所及的那一角從窗戶透進來的天空。

我總忍不住想,如果李媛媛是個健康的孩子,或者生在一個富裕的家庭,她應該漂亮平安的長大,有個美好燦爛的未來,她的世界絕不會只有視線所及的那一隅天空。

然而,當天使被折斷翅膀,原本美好的世界跟著殘酷起來,她面臨的現實是因為出身窮困,被剝奪了治療機會,甚至面臨被遺棄的風險,而她懵懂脆弱,只能被迫接受自己的命運。

4

另一個大病房裡的孩子是一個9歲的男孩,我已經記不得他的名字,但卻清晰地記得他被收治入院時的樣子。

那是一天下午,兒科病房的平靜突然被一陣痛苦又詭異的哭嚎聲劃破,緊接著我看到一個黑漆漆不停撲騰掙扎的物體被四五個醫護人員艱難地抱進了大病房,被放到床上我才勉強辨認出那是一個小男孩,黑黑瘦瘦小小,身上的衣服佈滿汙漬,已經髒得辨認不出本來顏色,男孩的身體在乾淨的床單上不停地扭動掙扎,髒兮兮的小臉上滿是痛苦表情,喉嚨裡不停發出痛苦而詭異的哭嚎。

因為男孩的身體不停掙扎,四五個身強力壯的男醫生一齊上陣按住他的肩膀和四肢,才艱難地完成檢查和準備工作,最後男孩被推進了手術室。

男孩的病情診斷是食道嚴重腐蝕性損傷。

男孩的父母是一對從四川來本地務工的夫妻,沒什麼文化,只能出賣勞動力,最近的一份工作是在一個工地裡,一家三口住在工地臨時搭建的鐵皮房裡。9歲的兒子跟著父母四處漂泊,至今沒有上學讀書,父母忙著維持生計,沒空管他,每天就是在工地裡到處亂竄。這天,竄到隔壁工友家裡,大人們都不在家,兩個孩子在家裡肆無忌憚玩耍,玩得口渴,撿起鄰居家地上的塑料飲料瓶就喝,結果瓶子裡灌的不是飲料,而是硫酸。

男孩再被推回病房時,已經做了氣管切開,架上了呼吸機,因疼痛整晚整晚地哭鬧。

自己的孩子遭受這般痛苦,本以為男孩的父母會以淚洗面地陪在孩子身邊,痛在兒身,傷在娘心。然而,男孩的父母全程木然地聽完主治醫生的囑咐,在護士長的提醒下才知道原來還需要給孩子購買住院的日常必需品。

當看到當天的費用結算單時,這對父母的臉上終於有了表情,是驚恐和絕望。

仔細觀察發現,這對父母的木然不是出於對孩子的冷漠無情,而是一直被生活的困苦和貧窮壓得喘不過氣的人在遭受劫難時本能的麻木。

接下來的幾天,男孩的病床旁除了母親臨時買來的做工粗糙的臉盆、毛巾、肥皂和一個滿是磕碰痕跡的搪瓷碗之外,冷冷清清。

他的父母每天會來看他一會兒,這是一對少言寡語的父母,只是站在那裡沉默地看著孩子,母親會用粗糙骯髒的手摸摸孩子的額頭,偶爾會用這雙手抹一抹眼角,然後拿著當日的費用結算單沉默地離開。

現實面前,容不下半點矯情,為了生存,他們疲於奔命,如果陪伴孩子,就支付不了醫治他的費用。然而,就算疲於奔命,每天幾千塊的治療費用依然是他們買不起的救贖。

迫於無奈,治療方案只得依據現實進行調整,把費用控制在這對父母能夠承擔的範圍內,不是他們對孩子的愛不夠,但他們能夠支付的金額有且僅有這麼多。

令父母和醫護人員欣慰的是,男孩的生命力頑強,他的主治醫生本以為以他的病情短期內都無法正常進食,只能依靠流食,沒想到男孩的嘴很壯,沒幾天就開始正常飲食,大家不得不感慨小孩子的復原能力,還有旺盛的求生欲。

男孩的狀態轉好,醫護人員便會時不時帶一些適合他的食物給他,還會拿一些適合學齡兒童閱讀的畫冊給他,但很快大家就發現男孩完全不識字。

一次,醫生問他長大以後想做什麼,他用明顯帶著家鄉口音的極為不標準的普通話磕磕巴巴地說:“在工地裡蓋房子。”9歲男孩隨父母漂泊打工,坦言最大夢想是“在工地蓋房子”。

他的世界裡,沒有見過其他的可能。

礙於現實,男孩的父母決定辦理出院,接孩子回家慢慢養。與男孩的父母交待出院注意事項時,醫生忍不住勸說:“孩子早就過了上學的年紀了,最好還是讓孩子上學,學知識學文化,你們也不想孩子長大了以後跟你們一樣不是。”

男孩的父母搓著手乖巧地點頭,但這個男孩的未來到底會怎樣,我不知道。

5

最後這個孩子,很特別。她叫周小襖,四歲半。

覺得她特別,一是因為她是個孤兒,沒人知道她的親生父母有沒有給她取過名字,之所以叫小襖是因為發現她的時候她身上裹著件薄薄的小襖,姓氏是隨便選的。

二是她患有一種先天性的罕見腫瘤。周小襖所患的疾病壓迫了她的下肢神經讓她無法正常行走,因此她的腿也比正常的同齡兒童瘦弱萎縮。

主任說,周小襖所患的疾病一來病灶位置特殊手術風險極高,國內缺乏相關的臨床治療經驗,二來手術及術後康復的費用極其高昂,無人能替她承擔這筆費用。

也許正是這個與生俱來的罕見疾病才導致了她被親生父母遺棄成為孤兒的命運。也許正是她身為孤兒的不幸,讓科室的醫護們對她格外的憐惜和關愛。

她是大病房裡玩具、零食最多的孩子,這些都是醫生護士們送給她的。

她的病床前嫌少冷清,醫生、護士,還有我們這些實習生們一得空總會輪番去到她的病床前哄她,陪她玩耍。

剛來時的周小襖對陌生的環境有著本能的恐懼和警覺,但孩子有與生俱來的敏銳,可以清晰地識別善意,這也是可以保護他們弱小生命的一種本能。她漸漸感知到這些穿著白大衣的叔叔阿姨們對她的真誠善意,慢慢卸下恐懼,臉上開始綻現無憂無慮的笑容。

遇見周小襖之前,我只在影視作品和書籍中見到過孤兒的形象,對於現實中的這個群體完全沒有了解,更不知道他們與正常兒童到底有哪些區別。

遇到周小襖之後,我深刻明白為人父母真的不是一件輕巧簡單的事,每位父母都該對自己孕育出的生命負責,生而不養是對生命的無情褻瀆。

從周小襖身上,能明顯感受到孤兒院生存環境的艱辛。一群無依無靠的孩子要在極為匱乏的環境中去爭取搶奪有限的資源,這其中包括孤兒院僧多肉少的物質資源和教育資源,也包括孤兒院工作人員們稀缺的關愛。

不然,四歲半的周小襖怎麼會連一個字都不會說。我拿著護士長送給小襖的那本適合三四歲兒童的看圖識字書,指著其中一頁上面畫著的一朵大黃花,對著周小襖教了一下午,“小襖,跟我讀,這個是hua。”小襖倒是很配合,也不嫌我煩,看了看書上的花,又看了看我,最後還是把“hua”讀成了“da”。

我四歲半的侄女都會跟父母頂嘴了,周小襖竟然連一個“花”的發音都學不會。大家發現這個事實時都頗為震驚,最後護士長憐惜地摸了摸周小襖的頭,嘆氣道:“孤兒院那麼多孩子,工作人員照顧他們吃喝拉撒就忙得團團轉了,哪還有精力教他們讀書識字啊,小襖這個情況,估計沒少吃苦。”

周小襖被安排出院那天,全科室的醫護人員都聚齊了,來的時候只有一小袋子個人物品的周小襖,出院的時候,多出了滿滿四個大袋子,都是醫生護士們送她的衣服、玩具和零食,幫著收拾物品的護士長說:“這些東西也不知道回了孤兒院還有幾樣是咱們小襖的。”

周小襖看到這麼多善待她的白大衣叔叔阿姨還有這麼多禮物,起初還開心地手舞足蹈咯咯笑,之後好像忽然意識到自己就要離開這裡回到孤兒院,原本開心的面容忽然被驚恐取代。

主任和藹地拍著周小襖說,“小襖啊,一會兒媽媽就要來接你回家了,知道嗎?”主任口中周小襖的“媽媽”是孤兒院裡負責她的工作人員,孤兒們都管孤兒院裡的工作人員叫媽媽,也許是為了彌補某種缺憾吧。

沒想到周小襖聽到“媽媽”兩個字竟然哭了起來,雖然她不會說話,無法具體表達,但是從她的神色中大家還是明白了,她不想所謂的“媽媽”接她回所謂的“家”。

看到周小襖的樣子,在場的醫務人員都沉默了,幾個老護士背過身偷偷抹眼淚,我的眼眶也禁不住溼潤起來,孤兒院的生存環境,可見一斑。

不一會兒,周小襖的“媽媽”來了,而更加戳痛我和全體醫護人員的一幕發生了。當“媽媽”洪亮的聲音從病房門口傳來,前一秒還是傷心哭泣的周小襖瞬間止住了哭泣,眼角的淚痕還來不及擦乾,就換上了一張喜悅的面容。

“媽媽”熱情地跟醫務人員握手打招呼,感謝大家對周小襖的照顧,客氣了一番之後來到周小襖床前,喜氣洋洋地問:“小襖,想不想媽媽?”

周小襖臉上掛著喜悅,衝“媽媽”開心地點頭,“媽媽”滿意地摸摸了周小襖的腦袋,又問:“今天媽媽接你回家,開不開心?”周小襖的臉上始終掛著喜悅,又一次衝著“媽媽”開心地點頭。這一幕,令在場眾人心下無限唏噓,而這一幕也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回憶裡,每每想起,都倍感難過。

在父母呵護下的孩子,純真懵懂,無憂無慮,喜怒哀樂盡情揮灑,開心了就笑,不開心了就哭,肆無忌憚,我四歲半的侄女就是家裡的小公主,全家人都要看她臉色行事。

而四歲半的孤兒周小襖一早便學會了討好和偽裝,她的生長環境和經歷告訴她,她沒有任性的權利,沒人會縱容她,她更沒有肆意表達喜怒哀樂的權利,她必須謹小慎微,察言觀色,懂事乖巧,只有讓“媽媽”滿意和高興,她的日子才能好過一點。

但周小襖也是幸運的,主任把她的病例發給了世界各地以科研和慈善為目的的醫學研究組織,周小襖的案例被一家國外的醫學研究中心相中,願意替她免費進行手術及術後康復治療。

主任說這個組織非常權威專業,恰巧對周小襖這類案例有興趣和經驗,每年他們收到來自世界各地的案例不計其數,能被選中,周小襖是幸運的。

鑑於周小襖孤兒的身份,康復後,這家機構承諾會直接對接國外的專業收養機構為周小襖尋找最適合的養父母。

一想到被折斷翅膀的天使有機會重新自由飛翔,我真心地為她慶幸。八年過去了,真誠地希望如今十二歲的周小襖已經康復站立,擺脫命運的桎梏和陰霾,擁有屬於自己的家人和美麗人生。

許是實習裡的見聞,讓我在畢業後選擇了一份與慈善相關的工作,希望可以儘自己一份微薄之力,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們。

每個孩子都是天使,願他們都可以被這個世界更加溫柔地善待,在愛裡健康無憂地長大,因為孩子才是這個世界的未來和希望。(作品名:《病房裡的天使》,作者:藝錦年。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點擊右上角【關注】按鈕,第一時間看更多精彩故事。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