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4 “仁义”与“善”,留不住爱情,寻找真正的自我:《永远有多远》

她最大的与众不同就是永远空怀着一腔过时的热情,迷恋她喜欢的男性,却总是失恋。

——铁凝《永远有多远》

被称为“美国文明之父”的思想家爱默生说过:“你的善良必须有点锋芒——不然就等于零。

读完《永远有多远》,我最想对主人公白大省说的,就是这句话。

“仁义”与“善”,留不住爱情,寻找真正的自我:《永远有多远》

《永远有多远》是女作家铁凝写于2000年的一部中篇小说,2001年获得第二届鲁迅文学奖和首届老舍文学奖,由徐帆、景岗山主演的同名电视剧也同年上映。

小说主要讲述一个北京胡同长大的女孩子“白大省”,从小被邻居称赞“仁义”、“善良”,她一再对同学、邻居、同事、朋友、亲人给与帮助,被大家夸奖,可是上天并没有因为她的善良而给她特别的眷顾——她在爱情上一再遭受挫败。

铁凝借“白大省”这一北京胡同女孩,作为女性的一类典型形象来塑造,她是“胡同里那群快乐的、多话的、有点儿缺心眼的女孩子”,她们活跃在北京的胡同里,给胡同带去生机与活力,她们头发干净,衣着简朴(却不寒酸),神情大方,小心眼儿不多,叫人觉得随时都有可能受骗。

“仁义”与“善”,留不住爱情,寻找真正的自我:《永远有多远》

白大省的情感失败,并不是受骗,她是心甘情愿地奉献自己,完全无私地为他人考虑,她“最大的与众不同就是永远空怀这一腔过时的热情,迷恋她喜欢的男性,却总是失恋。”

这几段恋爱失败,固然有白大省性格的弱点,但我认为,根源在于传统道德观念对白大省的塑造,社会环境对这种“仁义”和“善良”的利用和挤压。

在现代社会,人人都希望得到“善良”的利益,却不愿意做付出“善良”的那个人。白大省对郭宏发出“永远有多远”的疑问,得到郭宏“你不可能,你永远也不可能”的肯定,代表外界对白大省的界定,意味着白大省不可能做出改变,她挣脱不出这个培育她的传统道德和利用她的社会环境。这也说明,女性在实现物质上的独立自主之后,在精神层面,真正实现自我独立的道路,还很长,还很远。

01. 白大省的三段恋爱:每一次都是失败的结局

九号院赵奶奶家的亲戚赵叔叔,在舞剧《白毛女》中饰演“大春“,是胡同里前所未见的美男子,所有的女孩子都迷恋他,想做一回“喜儿”,接受“大春”的托举。

“仁义”与“善”,留不住爱情,寻找真正的自我:《永远有多远》

白大省总是急匆匆地奔向九号院,然后坐在角落里默默观望,在“大春”的极力邀请下:

她小声地嘟囔:“我不,我不行,我不会,我不演,我不当,我就是不行……”

然后一头栽倒,昏死过去。白大省“笨拙之至又强烈之至的初恋”对象“大春”,倾心的是胡同里那个美貌妖娆的西单小六。

白大省的第一次恋爱对象郭宏,是为了毕业后能留在北京,后来认识了日本女留学生,有了去日本的机会,他毫不犹豫地一走了之;

第二段恋爱,是凯伦饭店的同事关朋羽,销售部经理和服务生的身份差异,大学生和旅游中专的学历差异,也许还有身高的差异,让关朋羽认识白大省娇蛮的表妹小玢后,手牵手地离开了白大省;

“仁义”与“善”,留不住爱情,寻找真正的自我:《永远有多远》

第三段恋爱,是自行车撞出来的偶然夏欣,夏欣可以说是另一类人——北京混混,办皮包公司,倒腾一些抢手的货品,开个体店,好像各种能耐都有,却没有正经职业,连养活自己都费劲,还对白大省横挑鼻子竖挑眼:

既烧着油锅又要接电话,这样一种生活态度使他感觉很不舒服;认识没多久就要借给他一万块钱给他开化工厂,万一要是个坏人想骗她的钱呢?为什么她会对出现在眼前的陌生男人这样轻信……

白大省每一次恋爱,都投入的让人心疼,她无私地奉献自己,一心一意对对方好,而这些人,都怀着各自的目的接受了她的好,利用她的好,一旦有了更好的目标或达到目的之后,就毅然离开了她;他们在离开时,都承认她的“好”,赞美她的“善良”,然而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离她而去。

在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中,白大省不知悔改,也无法悔改,继续着她的“善良”,也许,她期待着上天给予的“好人有好报”;而世界回应她的,却是“人善被人欺”。

“仁义”与“善”,留不住爱情,寻找真正的自我:《永远有多远》

02. 爱情的挫败:善良背后,忍让、软弱的性格是根源

白大省恋爱的失败,在于她最初给自己的低标准定位:

一个忘我的、为他人付出的 、让人有点心酸的低标准。

这个标准首先出自白大省对自己外貌的不自信和自卑,还有性格的软弱。

她个子虽说不矮,但是腰长腿短,过于丰腴的屁股还有点下坠,这使她走起路来就显得拙笨。

白大省几乎谦让所有的人,不论是她的长辈还是她的表姐。她相貌平平,对别人有一种天生的顺从,永远习惯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脾气随和的要死。

在这个物欲的社会,善良成了别人利用你获得利益的面纱。善良是我们需要的,社会呼唤的,这种善良是白大省内心最本质的反应吗?

“仁义”与“善”,留不住爱情,寻找真正的自我:《永远有多远》

对于郭宏的抛弃,关朋羽的背叛,还有夏欣的指责,白大省一味地采取了忍让和妥协:表姐提醒她郭宏在北京没有家时,她说“我们结婚了他不就有家了么”;对关朋羽,白大省说“要是咱们俩过日子,我什么都不让你干”;对夏欣,白大省甚至哭喊着叫卖自己“我有房,我有三居室!”

西单小六和表妹小玢,她们知道自己要什么,有很强的目的性。西单小六从精神到身体,都表现出了明确的独立意识,她自由、潇洒、帅气,年过四十仍然活得滋润;小玢,则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她的一切目的,都是“利己”。

白大省无止境地付出,一味地忍让,给别人“仁义”、“善良”的外表,内心里却渴望变成西单小六这样的女人,像她那样妩媚的“让男人离不开”的女人;但她的思想深处又深受传统道德观念的束缚,她摆脱不了加在她身上的“仁义”和“善良”,这两种力量冲击着,撕扯着,让白大省无数次地反问:永远有多远?

“仁义”与“善”,留不住爱情,寻找真正的自我:《永远有多远》

郭宏抱着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来找她时说:

我要和你结婚,而且你不能拒绝我,我知道你也不会拒绝我。

对这个跪在脚下的男人,白大省一开始也发狠拒绝并积极地改变自己,她换化妆品品牌,换穿衣风格,她问什么叫永远,永远到底有多远?她想改变自己“仁义”和“善良”的定语,她想掌控自己的人生。然而,这只是她一时的冲动,一种生理的逆反而已,第二天,她就用一块皱巴巴的小花手绢,否定了自己的企图,她说:

她不知道永远有多远,不过她可能是永远也变不成她一生都想变成的那种人了,原来那也是不容易的,似乎比和郭宏结婚更难。

这最后的反省,以及和郭宏的结婚,标志着白大省的终极妥协,她终于认清了根植于自己内心的那个道德观念,那造就自己的教育和环境,她无力突围出来。

“仁义”与“善”,留不住爱情,寻找真正的自我:《永远有多远》

03. 性格的根源:传统道德对女性生存处境的营造

白大省自小和姥姥一起在胡同里长大,七八岁的白大省就被胡同里的老人评价为“仁义”。

这是一个陈腐的、散发着被雨水洇黄的顶棚和老樟木箱子气息的词。

在“仁义”这个词的压迫下,一年级的白大省就把昏倒在公厕的赵奶奶背回家,二年级就担负着给姥姥倒便盆的责任,在姥姥面前,她得到的不是训斥就是使唤,而作为孙子的白大鸣无论“什么时候往姥姥床前一栖乎,姥姥就从枕头底下掏钱”,孙女被使唤被斥责,孙子被宠爱被尊重。

姥姥的反应完全是发自内心发乎本性的自动,好像一切天经地义。姥姥辈的养育,把这种观念灌输到了白大省的内心,让她成年后毫无怨言地承受这种斥责和背叛,近乎本能地接受了奉献和牺牲的命运。

所以,当弟弟和弟媳提出不合理的换房要求时,白大省在一通牢骚和不满后,马上开始反省和忏悔自己,回顾弟弟小时候的“不幸”遭遇,然后打电话给弟弟、弟媳,她

好言好语,柔声细气,把本来是他们求她的事,一下子变成了她在央告他们,甚至他们答复起来若稍有犹豫,她心里都会久久地不安。

她献出了自己的房子。

“仁义”与“善”,留不住爱情,寻找真正的自我:《永远有多远》

白大省,是一个现代白领女性,她经济独立,有良好的职业,有较高的收入,有自己的房子;在单位,她的成绩名列前茅,得到领导的称赞和表扬,这可能也是得益于她的“仁义”和真诚。可以说,在社会层面,她已经完成了女性价值的实现。可为什么,在私人情感世界,她频频受挫?

我认为,这源于传统道德对女性,对女性意识的长期塑造。

女性渴望在以男性为中心的现实社会中争得一席之地,获得和男人平等的机会和地位,但男性对女性价值的认可,大部分仍然停留在“性征”层面,更多的表现为对外表的判断,这种观念甚至深深地根植在女性的内心深处;而女性找寻一个男人,依托终身,为家庭、为男性“奉献”一生的精神,也影响了她们对自身价值和个性的判断,使她们心甘情愿地处于被动选择的状态。

现在,我们一方面认同女性拥有和男人一样的智慧、能力,另一方面,却在传统道德观上,塑造、赞扬为男权社会,为男人奉献的女人。

“独立自主”的白大省,骨子里还是要寻找一个人来托付一生,所以才会在生活中忍让、在爱情里无私付出之后,依然落得伤痕累累与幸福擦肩而过。

“仁义”与“善”,留不住爱情,寻找真正的自我:《永远有多远》

白大省的挫败,在于她的女性意识的缺乏,女性应该不止于物质的独立,还应该在精神上,彻底打破“女性走出了封闭的世界,却走不出男性的眼光”这一枷锁,实现真正的自我独立。

韩国在《82年生的金智英》中,对女性生存环境和社会地位的反思与观照,日本《坡道上的家》里对女性在婚姻关系和家庭地位中处境的审视,说明深受儒家思想传统影响的东亚国家中,女性的社会地位与境况如出一辙。时至今日,她们不断地自我反省,又自我否定,在这反省与否定中痛苦地蜕变成长,女性必将找回真正的自我,得到人格上的独立。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