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新型冠狀病毒」在歐洲引發的疫情影響，巴黎盧浮宮的員工內部發起了罷工，加上當天反政府抗議活動使得巴黎的交通陷入混亂，讓人一度懷疑 Louis Vuitton 這場秀能否如約而至。還好，早已經歷過八個世紀動盪的盧浮宮，既見證過諸法國國王的加冕，也見證過法國大革命的動盪，眼前的疾厄也一定會過去。這是時裝週系列報道的最後一篇，儘管我們沒有親臨現場，但為期數週的「圓桌」和「解讀」，確實是我們的一次嘗試 —— 嘗試著在時裝時刻沒有那麼重要的日子裡，向諸位證明它不滅的價值和意義 —— 當生活秩序恢復如常，我們仍將以怎樣的角度，審視當代的美和美的載體。
同樣見證歷史的還有「時間」，這也是今年 5 月紐約大都會博物館的展覽主題 ——「About Time：Fashion and Duration」。在 2 月 27 日，Nicolas Ghesquière 作為本次大都會晚宴的主持人之一 ，特意召開了新聞發佈會，闡述了他對於時尚與時間的理解：「時尚是當下的一面鏡子，但絕不是任何舊的鏡子。在我手上的這條時間之河，像是一種來自未來的液體記憶體，讓我能隨時從時間檔案庫中調出不同時代的時尚素材，已知的過去、現在和不可預知的未來。」
2020 年 3 月 6 日
嘉賓周翔宇：Xander Zhou 同名設計品牌設計師Makoto Lee：時裝作者、柏林買手店 Voo Store 買手Gianluca Cantaro：NOWFASHION 網站主編
周翔宇：不管看秀還是自己做秀，我都很關注「邏輯」。我最討厭秀後的採訪問題之一就是「哪一件衣服可以代表你的系列」？對我而言，任何一件單品都無法代表一場秀，秀存在的原因，就是可以提供多視角感受，那個時刻，無數個縝密的邏輯在背後支持的。
Nicolas Ghesquière 這次邀請了奧斯卡獲獎戲服設計師 Milena Canonero 一起做了個 200 個不同角色的大型佈景人牆。帷幕升起，瞬間就把你帶入一種很超現實的《博物館驚魂夜》的氣氛中，這一部分當然也呼應了他即將聯合主持的下一屆的 Met Gala。這時候又讓我想起《Harry Porter》中的一個場景（牆壁上畫像裡的人突然間動起來，交頭接耳，這一幕記得吧？）。整個場面的關係是這樣：既充當秀場佈景又是看客的人牆，被觀看的秀場模特們，以及同時觀看兩者的看秀來賓。這種關係很微妙，試圖在詮釋一種歷史在觀看現實，現實又與歷史交疊的多元空間。從社交媒體的反應來看，這樣的大場面顯然達到了預期中的連鎖傳播效應。在這極具末日感的當下環境中，我從秀裡感覺到了樂觀，讓你覺得無論未來怎麼糟糕，至少我們可以時空旅行，再穿越回想要的年代。
Makoto：如 Nicolas 所言，Louis Vuitton 2020 秋冬確實展現了一場關於時光錯位的視覺盛宴。表演場地像是一個能夠穿越時空的黑匣子，當演出開始，幕簾拉起，巨大的舞臺上站滿了 115 名合唱團員與 85 位戲劇演員，他們的服裝造型從 15 世紀西班牙黃金時期一直跨越到 20 世紀 1950 年，整面人牆帶來的視覺張力彷彿是一部歷史大劇。「我想要一組代表不同國家，不同文化，不同時代的角色。另外，觀眾席上的來賓，T 臺上的模特，以及這些帶有『時代碰撞』的人們，又會產生怎樣的互動關係，這也是這場秀的意猶未盡之處。」Nicolas 說。
我個人平時有空就會去看交響樂或是歌劇，現場演出了作曲家 Woodkid 及 Bryce Dessner 創作的巴洛克式的極簡曲目《Three Hundred and Twenty》，還有 17 世紀法國作曲家 Nicolas de Grigny 的作品，以巴洛克複雜結合當代詩句，我再次感受到了「餘音繞樑」的陶醉感。
Nicolas 邀請到曾與導演 Stanley Kubrick 合作的意大利服裝造型師 Milena Canonero（二人曾合作過的作品包括以 18 世紀為背景的《巴里 · 林登》、反烏托邦時代的《發條橙》以及來自未來時代的《2001 太空漫遊》）。帶著 Milena 的想象力，我們在舞臺上看到了文藝復興時期的貴族、土耳其帝國的商人、江戶時代的藝妓、英國的伊麗莎白女王，以及《了不起的蓋茨比》年代下的 Flapper 女郎，形形色色的人物超越了時間、空間的隔閡，匯聚成一副夢幻歷史畫冊。
Gianluca Cantaro：開秀之前，我和 Makoto 一起去參加了 Nicolas Ghesquière 5 月在紐約大都會博物館展覽發佈會，現場背景是一個帶有羅馬數字的大表盤。我知道，本季設計都與「時間」息息相關，所以這場秀我會特別留意設計師是如何通過設計來闡述他對時間的獨特理解。我曾與 Nicolas Ghesquière 私下聊設計和創作，憑直覺，他算是一個性情中人。他忠於實踐自我創意，不願盲目遵守市場規則，寧求孤軍奮戰也不甘退讓一步。但我想說的重點是，在 Louis Vuitton 的助力下，擁有這樣性格的人還能把握住市場，甚至是市場的佼佼者，這一點太難得了。
顯然，是這場 200 人的大型歌劇。四大時裝週我只參與了米蘭和巴黎，在我看過所有秀中，Louis Vuitton 是最棒的！在羅浮宮，與中世紀的華麗交響曲進行一次深刻的交流，無論是視覺、聽覺，以及觸覺（被震撼到起了雞皮疙瘩）都讓我永生難忘。作為本季時裝週的壓軸，這是一場值得被放入時尚歷史中的大秀。
周翔宇：整個系列靈感搜索範圍時間軸非常廣，從 15 世紀到 1950 年橫跨 500 年，各個時代的元素都可為他所用。他這個系列在玩一個很複雜的拼圖遊戲，這個遊戲的規則就是「我覺得這樣可以」，在塑造一種他腦中新形象的時候，可以忘記所有已知搭配規則。所以任何符合常理的方式在這裡都沒有，所以就出現了賽車服，康康裙，西班牙鬥牛士外套，機車褲，滑雪服，西裝之間的任意組合。這季的「街頭」暗號也很明顯，那些 1980 年代感的滑雪服夾克，以至於滿身刺繡的西班牙鬥牛士夾克，你不久就會在 Jaden Smith 這一代人身上看到了，那些皮質和薄紗的款式，也可以想象出來卡戴珊家族姐妹們的演繹。
Louis Vuitton 2020 秋冬
Louis Vuitton 2020 秋冬
Makoto：談到設計細節，Nicolas 說，「整個系列對縫製這一方面進行了相當大的調整，雖然這有些不合時宜，但這些不受約束和限制的設計，讓我可以嗅到過去的氣息。」光澤織物像是保護性的外殼，Louis Vuitton 經典行李箱和印有徽章標記的 Keepall 旅行袋是能夠幫助你穿越時空的「復古零件」。另外，經典的 Petite Malle 手袋除了搭配寬肩帶，也可以直接當做手拿包；帶有盾牌和盔甲標誌的巴洛克風格硬質皮包以獨特的方式增添優雅氣息；以 Monogram 印花為靈感打造的提花帆布包採用復古鑽石菱格幾何圖形，搭配上品牌創史年份的字樣，可說是最點睛的設計元素之一。Nicolas 對我來說，他的剪裁功力一直一流，所以無需擔心。
我更關注面料是什麼？哪一些是科技面料，又是什麼打造的。比如現場那些好似把中古世紀仕女的裙襬縮短而成的蓬蓬裙，我就好奇到底是什麼材質。
Louis Vuitton 2020 秋冬
Gianluca Cantaro：我想應該從兩個角度來談這一次 Nicolas 的設計。
顛覆性。任何元素到了 Nicolas 的手中都會變得復古又摩登，復古蓬蓬裙搭配色彩豐富的滑雪服或工裝夾克，以及來自 19 世紀宮廷改良的刺繡夾克，古典與現代，傳統與創新，功能性與藝術性，沒有任何界限將一切打破又融合。
Louis Vuitton 2020 秋冬
完整性。Nicolas 向來熱愛科幻題材，本季以「時代碰撞」為題，將古典巴洛克、雌雄同體、工裝機能服、太空飛行衣等極為衝突的元素放在同一個系列，卻並沒有任何違和感，這是一個相當具有 Nicolas 標籤的秀。
Louis Vuitton 2020 秋冬
Louis Vuitton 2020 秋冬
Louis Vuitton 2020 秋冬
周翔宇：我覺得具有紅磨坊感的「康康裙」搭配機車連身裙這個新造型很符合 Nicolas Ghesquière 塑造下的 Louis Vuitton，還有那些西裝配緊身褲（Look 35），我愛那些雌雄同體的造型（Look 17），西裝下面配降落傘褲這個造型我會穿（Look 34）。對於他而言，已經是很節制的在設計了，每一季都在不變中做變化地塑造 Louis Vuitton 的形象。對於這個品牌而言，並不是用來滿足時裝看客們光怪陸離的想象的，它需要一種「持之以恆」的安全感美學。
Louis Vuitton 2020 秋冬
Louis Vuitton 2020 秋冬
Makoto：可以說，所有時尚都是對歷史的總結，但是 Nicolas 比大多數人更懂得如何研究它。在 2018 春夏系列，他就受到 18 世紀法國貴族服飾的啟發，將古典服裝和現代社會的節奏融合在一起，開啟了狂奔時空的起點。如今，他重新頭腦風暴了設計概念的根源：撞色的工裝夾克配以卡通版比例的荷葉邊皮革蓬蓬裙（源自 19 世紀）或蕾絲薄紗裙，腳上踩的不是會限制行動的高跟鞋，而是利落的短靴或是 Archlight 球鞋；以 1970 年代風格剪羊毛大衣搭配電影《星際迷航》的尼龍拉鍊長褲，奇妙卻不違和；帶有陽剛氣息的格紋和直條紋西裝一如既往引用建築美學色彩，將 1940 年代的中性風格展露無遺；褶皺的飛行服上衣充滿紳士感，而時髦的灰色羊毛機車長褲則配以花哨的滑雪服；性感皮革洋裝搭配 19 世紀拿破崙時期宮廷男裝改良的珠寶刺繡夾克，成就了除去時間之外的另一大命題 ——成衣之下的「量身打造」。
Louis Vuitton 2020 秋冬
Louis Vuitton 2020 秋冬
Gianluca Cantaro：對我震撼最強的是運動系大衣和工裝夾克，因為它們採用了街頭的語言。對於平時不善穿正裝的我來說，這會給我一個很強烈的品牌歸屬感。相信這樣的衣服無論是現在穿，或是年老時穿，亦或是留到 2048 年的未來，依舊不過時。
Louis Vuitton 2020 秋冬
周翔宇：我注意到了一款印著數字 7 的橘色 Petite Malle。如果把整個秀看成是一次時空任意旅行，基本上這場秀包含了你所有可以用到的包。基本上通過包的種類，去塑造了不同的角色們。
Louis Vuitton 2020 秋冬
Makoto：巴洛克風格的小型手提包會成為 It Bag 吧？誰不曾想象 Louis Vuitton 在 Instagram 上的那些拼貼畫一樣夢迴古典呢？
Louis Vuitton 2020 秋冬
Gianluca Cantaro：Petite Malle 手袋在經典的棕黃底色下，利用不同材料的拼貼，更增添了優雅復古的氣息。箱角處的牛皮包裹設計，凸顯手工感的奢華細節之外，也傳承了品牌經典硬箱的百年 DNA 元素。同時，以法國皇室垂簾、抱枕為靈感設計的金屬宮廷風包款，也算是配件中的一大亮點。
Louis Vuitton 2020 秋冬
周翔宇：Look 13, 超大號滑雪夾克配康康裙，還有 Look 4、Look 9 薄紗康康裙下面配機車連身裙，還有就更日常版本的 Look 8，Look 10，整個感覺很像一個具有機器軀幹的半人半機器的機械少女。你一定要看模特走動時候的樣子，裙子很像是懸浮在空氣中的飛碟，很浪漫又有一種未來感。我自己品牌的設計方向是未來感，所以很吃他這套，看到了會有共鳴。我很喜歡他對過去元素的拆解，這不是懷舊或者復古，是一種重塑，所以我叫它拼圖。要打破對一種事物的固有認知很難。 當我們在探討「時間」的哲學議題時，它其實就是一種主觀存在，我們所有的時間線軸也許就是在一個大的循環裡，所有的元素在新一輪的復始中解體和重塑，這就是未來，未來也在過去。我喜歡他在系列中去呈現一個這麼複雜的排列。還有一個細節，我覺得很可愛，那些代表各個時代的角色們會隨著模特的出場同時變化表情，有時候看到穿著褲裝出來的女模特們他們會 200 人同時驚呼，感覺好像是歷史人物看我們當下女性變化的及時反應，有一種很戲劇化的幽默感。
Louis Vuitton 2020 秋冬
Louis Vuitton 2020 秋冬
Makoto：這條裙子我在現場看過了動態版，非常之美，尤其是隨著模特步伐，飄逸起來的樣子，很讓人心動。另外，如同盔甲般的針織夾克在剪裁上非常巧妙，與其說是夾克，不如說是一個帶有袖子的披肩。
Louis Vuitton 2020 秋冬
Louis Vuitton 2020 秋冬
Nicolas 毫無保留地高調展示了時代衝突下，他是如何以「Anachronism（時代謬論）」為題，促成了時尚歷史並列的標誌，將科幻小說、巴洛克藝術、Belle Époque（美好年代，一戰爆發結束後，歐洲的文化、藝術及生活方式都在這個時期日漸成熟）、1970 年代的朋克搖滾融為一體。Andy Warhol 口中「那成名的 15 分鐘」不再遙不可及，Nicolas 的創意靈感正在驗證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如此看來，服裝設計師或許是科學家的另一個身份，雖然「蟲洞」未被證實真實存在於宇宙之中，但對於身在現場的我來說，這場視覺饕餮已經完全開啟了我對「時間」全新的認知。
Louis Vuitton 2020 秋冬
Louis Vuitton 作為這一季時裝週的壓軸表演，Nicolas 所帶來的一切與其他品牌呈現了部分脫節；但從設計師的角度來看，想要時裝不過時，就應該大膽發聲，成為創意的引領者。正如 Nicolas 所說：「這個系列是沒有規矩的，它關乎『整體外觀』和『衣櫥調整』，借鑑了每個人的性格，以及面對自己衣櫥時的思考。」
Louis Vuitton 2020 秋冬
Louis Vuitton 2020 秋冬
Gianluca Cantaro：與其說現場的 Look，不如說下這場秀之前，Louis Vuitton 發佈的一系列結合歷史名畫與品牌經典 Monogram 包款的趣味拼貼，在動態短片與靜態視覺中，帶出品牌經典印花的雋永魅力。另外，我自己是個 Stanley Kubrick 電影迷，那套全藍色「太空服」，既符合我對純色的要求，身上多功能口袋和拉鍊又喚起了我對《2001 太空漫遊》電影情節的回憶。電影中，人類在宇宙空間中的旅行本質上是對大腦和思想狀態的一種探索，當然也可以理解為人類自身思維狀態演進變化的類比。從原始社會一路衝出太空，自始至終，我們所要面對的是和思維以及產物之間的內在博弈，這是人類思想方法的重生之路。而 Nicolas 的本季設計，最淺層的一面是帶動了流行趨勢，更深層的一面是啟發從事設計行業的人們，要懂得無論人類的生活經歷了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都不曾脫離時間。想要在時間長河中留下足跡就要藉助設計的無邊思維模式，去與周遭的從眾之心去對抗。
編排：Lu Wang
閱讀更多 Tmagazine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