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3 朱維錚的最後一課

朱維錚的最後一課


朱維錚的最後一課

史飛翔

2011年12月15日,復旦大學第五教學樓5301教室裡座無虛席,來自復旦大學不同院系的200多位學生正在焦急地等待著。今天朱維錚教授將在這裡最後一次登上覆旦大學的講壇,完成他命題的《歷史上的中國與世界》講座的最後一講。這將是朱維錚教授52年從教生涯的最後一堂課,所以很多同學都想記住這珍貴的一刻。

在復旦大學歷史系副主任鄧志峰和姜鵬博士的陪護下,朱維錚教授提前半小時到達教學樓,他一步步地登上了三樓,休息了近半個小時,然後又步履艱難地往講臺上挪動。這時有人過來要攙扶他,被他制止了。朱維錚教授不讓人攙扶,自己拄著柺杖走上了講臺。在登上講臺的那一剎那,他的身子晃了一下,他用手扶了一把牆。

坐定後,朱維錚教授以沙啞卻又響亮的聲音開始宣講。“我要求你們各位要學點歷史,懂得一點歷史上的中國與世界的區別:第一個要區別的是,歷史上的中國是一個族類的概念;第二,歷史上的中國是一個空間概念;第三,歷史上的中國後來變成了一個文化概念,這個文化概念和統治中心是聯繫在一起的。”“我們要認識中國、要認識世界,恐怕有幾條要防止:第一,我們不要把自己變成狹隘的民族主義者,其實這還不是中華民族主義者,而是大漢族主義者;第二,恐怕我們眼睛要向內,最主要的是要解決自己的問題。”“我們不要把自己變成一個非常狹隘的人物,把自己變成一個狹隘的民族主義者。人家一批評,我們就跟著跳起來。孟子老早說,‘無敵國外患者,國恆亡’。但我希望你們各位還是要思考,多思考一點中國自身的問題。”與以往的臧否人物不同,今天朱維錚教授顯得很溫和。不僅是溫和,甚至有些語重心長和動之以情。他說:“我還是贊成魯迅的話,‘批評必須好處說好,壞處說壞’。人家是好的,你要承認,人家不好的,你可以批評,但是你自己呢?你自己不好的地方,你要承認。比如說我們的觀念到現在為止,我們對中國和世界的歷史和歷史上的夷夏之變的認知來比較一下,我們有多少跳出當年非常狹隘的觀念?”熟悉朱維錚教授的人都知道,這樣的話在他以前的課堂上是少有的。不僅如此,朱維錚教授還幾次告誡大家——“不要把自己變成狹隘的人”。

在將近兩小時的授課中,朱維錚教授的聲音低沉、微弱,但他還是堅持著講完了這堂課。先生最後說:“就到這裡!”講完最後這四個字,朱維錚教授起身退場,同登臺一樣他仍堅持不讓學生攙扶,自己緩緩地走出教室,走進休息室。看到這一幕在場的很多人都留下了眼淚。知情的人都知道,朱維錚教授其實是從醫院直接出來到學校上課的。此時他已兩次住院,癌細胞已經擴散到必須要靠服用大量止疼片來度日。朱維錚教授之所以要支撐早已虛弱得沒有多少力氣的身體堅持來授課,為的只是要履行他開學時曾對學生們說的“至少授課三次,最後一次一定親自講”的承諾。南京大學歷史系教授高華先生去世,朱維錚教授得到消息後在病房中沉默了半晌,只說了一句話:“高華不錯的,他做了一個歷史學家應該做的事。”事實上,朱維錚自己也是如此。

十天後,朱維錚教授再次住進醫院,這次,他再也沒能走出來。2012年3月10日,朱維錚教授在上海病逝,享年76歲。彌留之際,他最後的願望是:“在復旦找一棵樹把我埋了!”


史飛翔,陝西乾縣人。文化學者、作家,文藝評論家。中國作協會員、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陝西省社科院特聘研究員,咸陽師範學院兼職教授。寶雞文理學院陝西文學研究所研究員。陝西省首批重點扶持的一百名青年文學藝術家。陝西省“百優人才”。陝西省“雙百人才”。陝西省散文學會副會長、陝西省傳記文學學會副會長、陝西省吳宓研究會副會長、陝西省散文學會文藝評論委員會主任、西安市高新區作家協會副主席。已出版暢銷書《民國大先生》《追影:真名士自風流》《歷史的面孔》等16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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