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4 老爹,你在,就是我的厚福


文|三秋樹


老爹,你在,就是我的厚福


01

五年前的一天,我和前老公再次為一點小事而大打出手時,家裡的門鈴響了。

透過貓眼兒,我看到了老爹——他來的真是時候!右臉紅腫的我,怎麼見他?我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實在沒有勇氣為他開門。

這時,我的手機在門口的鞋櫃上,炸雷般地響了,然後,我聽到他說:“曉奕,開門,我知道你在家,你的手機響了。”

我只好打開門,然後,老爹一眼看到了我臉上的傷,他的眼淚來得那麼迅猛,他衝到了我老公的面前,像一隻暴怒的獅子一般,給了他兩記響亮的耳光。

他說:“我不管你們誰錯誰對,男人打女人那就是不對。”


02

可笑的是,我老公對我老爹還手了,他說:“你女兒吃我的穿我的,你憑什麼打我?!”

看著老爹被他按在沙發上的窘相,我知道,這日子,終於還是過不下去了。

不是沒有過離婚的念頭的,可是,生活的慣性還有現實的狀況,令我可以對這種家庭暴力一忍再忍,以我兩千元的工資,想在深圳這個城市裡生存,的確艱難。

至少,這個坐地戶男人的收入和他父母給的房子可以讓我在這個城市裡有一個家。

然而,現在擺在我面前的現實是:每一次家暴,我動用了所有的理智沒有去廚房拿菜刀,沒有在夜半時,用枕頭捂死他,可是,我真的不敢保證下一次,我還能夠說服自己。

老爹說:“丫頭,跟爹走,爹養你。”


03

事實上,他在農村老家一直土裡刨食,勉強可以維護一個人的溫飽。

但他牽我手走出那個生活了五年的家門時,我的心裡還是有幾分如釋重負的。

畢竟,那樣的生活,那樣的婚姻令我的承受力,已經抵達極限。畢竟,在這個世界上,我還有人可以相依。

除了身上與心上的傷,那場五年婚姻沒有給我留下什麼,房子是他父母的,我們沒有任何的存款。

我和老爹首先要解決的,就是住的問題。

在租房子的過程中,我與老爹存有小小的分歧,我想找一個簡陋一些的,但他卻堅持要那種裝修好的,傢俱與家電一應俱全的,他說:“既然我讓你離開那個家了,我就不能讓你比從前生活得差了。”

僅此一句,已經令我落淚。

老媽在我高三時病逝,老爹靠著一邊種地一邊打零工供我讀完大學,已經算是精疲力竭。不是沒有想過讓他來到我生活的城享福,可是,我低微的收入和在家裡的地位,心有餘,力不足。


04

這一次,他終於決定和我在一起,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重新給我一個家。只是想想,已經很慚愧,很心酸。

但他卻似乎很樂觀,回了一趟老家,把他的老窩賣了,賣了三萬五千元錢,還掉債務,還剩三萬多一點兒。

他把那些錢放在我手裡,說:“曉奕,想買啥就買啥。明天,我也出去找工作,你放心,咱不會過得比從前差。”

我曾經覺得,這不過是一句彼此寬慰的話罷了,偌大的城市,我們連螞蟻都不如,但我們必須相互打氣。


05

老爹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做建築工地的小工,第一天,他賺了一百元,在下班的路上給我買一份肯德基雞腿套餐。

他到家時,已經是夜裡八點半了,我一直站在小區門口等他,遠遠地看著他把肯德基摟在懷裡,一臉的喜悅,健步如飛。

那天晚上,他吃著我做的一菜一湯,狼吞虎嚥,我吃著他買回來的肯德基,內心被溫暖包圍。

失婚又怎樣,我好像並沒有失去什麼,除了內心的壓抑。

更何況,老爹帶回來一個好消息:“工地上的小工最貴的一天一百五十元,再幹一陣,等我有經驗了,也能拿到這個數。雖然衣服天天都是髒的,但並不比你這個白領賺的少。”

我笑了,老爹說:“曉奕,以後沒事就笑,這好日子,都在後頭呢。爸看了,這城裡呀,沒想象得那麼難。”

06

此後,每天收工,不管多晚,他都會帶回一些吃的給我,有時是一碗涼皮,有時是一屜蝦餃,有時是一包巧克力。

我責備他:“爸,我又不是小孩兒了,你幹嗎花這個錢呢?”

他說:“女孩就是用來疼的,這些年,跟那個混蛋,受苦了。爸得把你吃的虧給補回來。”

只此一句,足夠令我落淚,可是,我還是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臉,我說:“爸,有你疼我,我就不是什麼不幸的女人。你說得對,好日子都在後頭呢。”


07

有一天晚上,老爹回來後,興奮地對我說:“我們工地旁邊有一個球館,天天有人在那兒踢足球,今天晚上,我下班早,就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結果撿了五十多個瓶子,賣了十多塊錢呢。”

此後每天,他都會在下班的途中,去球場撿飲料瓶,如果我沒有加班,我也會去球場陪他一起撿瓶子,一起把瓶子賣掉,拿著那“撿來的錢”吃頓簡陋的夜宵。

我說:“爸,這樣的日子真好。”他說:“傻丫頭,爸爸不能陪你一輩子,還是得找個好人,爸幫你留意著,你自己也上點心。”

對於婚姻這件事,我有一朝被蛇咬的驚悸。

更何況,我覺得,在這個城市裡,與老爹相依為命的日子很溫暖很安心很幸福。


08

忽一日,我的手機變得忙碌起來,來電的,都是一些男士。

直到這時,我才知道,老爹去了“老爸老媽相親會”,不是給他自己,而是一些剩男剩女的父母為孩子找對象的相親會。

而我,一個離異的女子在這樣的相親會上,是沒有多少優勢可言的。

但還是有那麼多的男士給我打電話,這多少還是滿足了我的虛榮心。

直到有一天,一個打來電話的男子直截了當地對我說:“是你爸求我打電話給你的。他說離婚後,你的狀態一下不好,他希望通過這些電話,讓你重新自信起來。但我覺得能讓你振作起來的,不應該是這些電話,而是你有一個這樣的爸爸。”說完,那人帶著幾分氣憤掛斷了電話。

剎那間,我淚如雨下。


09

當天晚上,我給老爹燒了一桌好菜,陪他喝了點小酒。向來訥於表達情感的我,藉著酒力對他說:“爸,如果我再遇到合適我的男人,我一定會努力追求。如果沒有合適我的,我也不會將就。但我向你保證,不管嫁與不嫁,我都會努力過得開心快樂。”

那晚,他喝醉了。我看得出來,我的保證令他吃了一顆定心丸。

小鄭是我的高中同學,我們是在一次同鄉會上重逢的,N年不見。

那次重聚之後,我們之間的走動變得頻繁。

小鄭跟我一樣,只是一個工薪階層,離異,無房。

所以,儘管彼此都互有好感,但關係始終維持在好朋友的距離之內。

我們都曾經有過婚史,所以,深知經濟窘迫對婚姻的殺傷力。小鄭每隔半個月會來單位接我下班,來家裡做一次客,說是做客,其實是來幫著做些家務,陪老爹喝喝酒。

那天,老爹喝了不少,他對小鄭說:“作為男人,你要是喜歡一個女人,那就說出來。錢,可以慢慢賺,這個社會餓不死人。但感情的事,不能等。”

也就是在那天晚上,我送小鄭下樓時,他擁我入懷,他說:“曉奕,你肯嫁給我嗎?”

我答應小鄭認真考慮。

可是,我一進家門,老爹就對我說:“曉奕,如果你不嫌貧愛富,就讓小鄭搬過來住吧。這個城市太大了,大得讓人心慌得很。”


10

就這樣,沒有婚宴,我和小鄭結了婚。

那樣的日子真好,我們仨,齊心協力地賺錢,把我們攢的錢存在一張銀行卡上,然後,三個人懷揣著那張數目漸長的賬單,在彼此都有閒的時候,去看房子。

有時路上渴了,他們喝礦泉水,然後給我買一支八塊錢的可愛多。

八塊錢不多,可是,那八塊錢的特殊待遇令我想一次,就想流淚一次。我們依然貧窮,居無定所,囊中羞澀,可是,我們正享受著最簡單的快樂。

當我們的銀行卡上,有了十萬元的存款時,我們首付了一套只有50平米的房子,每個月還貸三千元。

房子雖然還是期房,但一想到半年後,我們仨就有了自己的家,我們做夢都快笑醒了。

深圳的夜生活那麼迷人,而我們最陶醉的事情,就是三個人步行到“我們的家”,看著那正在建設中的房子一點點成型。

回來的路上,還可以順道撿些廢品。好日子,也不過如此——一家人相愛相疼地在一起,不騖遠,只摸高自己踮著腳尖就可以夠到的小目標。


11

有一段時日,總是聽見老爹在夜裡咳嗽,問他,他就說有些著涼,過幾天就好了。

我和小鄭讓他歇幾天,他笑著說:“閒就等於丟錢,我可閒不住。”

又過了幾天,他對我們說工程隊接了個大活,要去鄭州,得兩個月能回來。

我們不想讓他去,但他很固執,他說:“有錢不賺王八蛋。而且,工頭兒是點名要我去的,人家這是關照咱呢。”

就這樣,老爹隨著工程隊去了鄭州,到了那兒之後,他只給我們打了一個電話,他說:“電話費太貴了,我吃得好,喝得好,活兒也不累,你們不用掛心。兩個月後,我就回去了,估計這次可以把咱裝修個廁所的錢賺出來。”

數著日子,那兩個月過得格外漫長,想他時,打他的手機,手機一直是關的。

兩個月後,他沒有回來。又等了一個星期,還是沒有他的消息,我和小鄭有些坐不住了。

我們開始意識到事情的不妙,他一個鄉下老人跟著工程隊出去幹活,一旦出了什麼事情,他向誰求助?!我們開始自責,開始抓狂。這時,我們接到了鄭州警方打來的電話,連夜趕往鄭州,在派出所裡見到了他。

兩個月裡,他瘦得好厲害,看到我們,他號啕大哭。


12

直到這時,我們才知道,這兩個月,他根本不是跟什麼工程隊來鄭州幹活,他被騙了。

那幾日,他一直咳嗽,還咳出了血,怕我們擔心,他自己去了一傢俬人診所,結果人家給出的結論是:肺癌晚期。

然後,醫生好心地對他說:“看你的樣子,家裡條件也不是很好,所以,也就沒必要住院,花冤枉錢了。要是家裡還有子女的話,你就乘著癌細胞還沒轉移前,把身體裡還好的器官賣了吧,這樣,也算是給子女留筆遺產。”

醫生的話,正中“絕望”的他的下懷,一想到臨死前還可以為我做最後的貢獻,他幾乎不假思索地就跟人家去了鄭州。

這兩個月,他一直被困在一個民房裡。

人家告訴他,一旦有與他合適的腎配型,就會給他動手術,並且還對他說:“你的兩個腎可以賣五萬塊錢。”

這個數字把他雷到了,他滿腦子只有一個概念:五萬,新房簡單裝修夠了。

事實上,他誤入的是一個非法的器官買賣窩點。若不是警方及時趕到,他可能不明不白地就把自己的腎賣掉了。


12

馬不停蹄地,我們帶他去醫院做檢查,從頭查到腳。

還好,還好,除了肺部感染之外,他的身體還算健康。所有的檢查結果出來之後,我抱著那一堆大大小小的化驗單,無邊無際的後怕令我再難支撐……

醒來時,老爹就在我眼前,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看著他鬢角的斑斑白髮,我明白了一夕忽老的含義。

這個年紀,理應含飴弄孫,他卻依然還在為生活而奔波。

他看出了我的難過,他說:“丫頭,大難過後,必有後福。”

是啊,昔日我失婚,無家可歸,是老爹讓我絕處逢生。

而此次,他也化險為夷。

一切,不都是老天的成全,一切,不都是命運的恩賜嗎?

大難過後,我對後福的要求極為簡單,那就是我們仨,健康平安,始終相依為命。

有爹在,就是我的厚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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