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5 自贡仙市古镇,惊动慈禧的萝卜案

仙市沿釜溪河上溯4华里,有个叫繆脚湾的地方。缪脚湾地势平坦,一湾田土四百多亩,都属于繆脚湾朱氏家族。

朱家家大业大,人丁兴旺。在朝有人做官,在市有皮棉庄生意、在河有经营盐运的船队、在乡有几百亩地租。

有权有势的人家,往往弃善从恶,人们传唱曰:“繆脚湾,惹不得,狗恶如老虎,人‘凶’似棒客”

‘棒客’就是土匪。旧时间土匪兵器不足,往往结伙成群,一人拿一根木棒,胆子壮了,就啸聚成匪。

朱家规定,从繆脚湾下过的船夫,不准上岸拉纤;顺道的脚夫,必须绕地而过;朱家地里的野柴野草,不准旁人收割;朱家田里的螺蛳鱼虾,不准外人捕捉,违反者轻则关禁闭,重则打得遍体鳞伤,直至残废。

清朝同治元年,一个到自流井挑盐巴的外地脚夫,不懂规矩,不仅走近路踩了繆脚湾的地,还因为饥渴,扯了两个繆脚湾地里的萝卜来吃。被朱家巡山的喽啰看见了,先独自搓了脚夫一顿,过够了拳头瘾,又大声喊“抓强盗”,喊来了朱家主人朱顺乾。

朱顺乾看见,有人不仅从自己的地盘过了路,还吃了自家的萝卜,感觉朱家的至尊被打了大折扣,他咬牙切齿地吩咐喽啰说:“给我整个够!”

巡山的喽啰想:咱立功的机会来了!于是扯出脚夫的扁担,对着脚夫一阵暴打,不一会儿,就将脚夫打死在土里。

巡山的见打死了人,有些害怕,朱顺乾说“挖个沙坑埋了就是,天大的事情老子顶着。”

脚夫被埋在沙坑里,掩埋不深,夜里引来无数野狗蚕食,为了争抢尸首,野狗们你咬我夺,追逐打架,直闹得四乡不宁。

朱顺乾一夜被狗吵得心烦,担心脚夫被人发现,就披了衣服,到巡山喽啰家去,吩咐如此这般。

恰好喽啰一位邻居李裁缝,听见了二人的勾当,又跟踪发现了埋藏脚夫的地点。

这李裁缝父亲,曾经于饥荒年月,借了朱家两斗高粱米未还,朱家以此为借口,让李裁缝为朱家老老少少十几口,缝制衣裤十几年,分文未给。朱顺乾还常常威胁说:“帮我朱家干活是你的福气,跟老子不听话,就把你卖到凉山老山里去,成天戴着脚镣手镣干活,干不动了,才丢到深山里喂野兽。”

李裁缝受够了朱家的盘剥,见朱顺乾有此命案在身,决定与朱家拼个鱼死网破。

李裁缝有个表侄女名黄佩芝,家住隆昌响石山,粗通文墨,精于绣工。

黄佩芝年少时母亲被恶霸强奸,其父提刀报仇,被官府处了死刑。黄佩芝前些年嫁了个脚夫,脚夫冬月里出门贩盐,一去不返,人说是被歹人谋了财害了命。

黄佩芝因此更加疾恶如仇。

李裁缝的报仇妙计就是:让表侄女冒认被打死的脚夫为“丈夫”,搬倒人见人恨的朱家。

李裁缝离开响石山回到家的第三天,黄佩芝哭哭啼啼地赶到了缪脚湾,四处寻找脚夫“丈夫”的下落。

黄佩芝寻到朱家大院,被朱家放出的恶狗追得满地跑。李裁缝这时假意路过,故作惊讶地问道:“哎呀,是佩芝呀,你咋个到这地方来了,你哭啥子呢,出了什么事吗?”

黄佩芝抹一把眼泪说:“表叔啊,你侄女婿出来挑盐巴,多日未归,昨晚上他给我托梦说,他在缪脚湾被人谋财害命打死了!”

李裁缝“呀”地叫一声说:“这一阵缪脚湾里野狗一夜一夜的叫,是不是”,话未说完,朱顺乾大骂过来:“李裁缝,放你妈的屁,老子这地方素来清清静静,哪里会有人命关天的祸事!”

李裁缝一反过去的恭顺样子,和朱顺乾叫起板来:“清静不清静,出没出人命,我们去找官家来说!”说着和黄佩芝扭了朱顺乾,一起到了仙滩乡署公堂,接受乡正询话。

李裁缝、黄佩芝与朱顺乾拉拉扯扯到了乡署公堂,引得人山人海的围观,人些就想看看朱顺乾出丑。

这乡正虽然有心包庇朱顺乾,但惧于人命关天,更惧于众口难服,只得由李裁缝领着,后面跟了成百上千的民众,一起来到缪脚湾。

李裁缝到了一个没有长草的沙堆前,冲围观的众人喊:“朱家打死的脚夫,就埋在这个沙堆里!”

乡正惊奇地问:“你有何依据?”

李裁缝就将听见巡山的喽啰喊抓贼、以及偷听、偷看到朱顺乾吩咐喽啰的事情讲了一遍,大家听得面面相觑,一声声惊叹。

黄佩芝趁势用手刨土,李裁缝又去菜棚里找来两把锄头,三刨两锄,一具成了巨人状的尸体露了出来,黄佩芝用手到尸体嘴里一掏,抠出一些萝卜残渣,转身就用粘满尸臭的手,抓住朱顺乾的衣襟哭闹,要朱顺乾抵命。

乡正愣了半天,回过神自己是为民做主的“父母官”,他冲朱顺乾厉声说:“还不快吩咐下人料理后事去!”朱顺乾趁机脱身。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朱家下人拿来一丈多白布和一口薄棺材,裹尸置殓,就地掩埋。乡正又从朱家人手里转给黄佩芝一百吊铜钱,权当抚恤金。黄佩芝接过铜钱,愤然甩入釜溪河中,转身同表叔李裁缝到富顺县衙告状。

几天后,县衙来人核查,朱家置办上等山珍海味款待,并请来乡正、保正及地方贤达作陪。随后,这场人命官司,以脚夫“暴病而卒”结案。

黄佩芝、李裁缝得到如此结果,也是傻了眼。

这时,缪脚湾对岸马镫糖坊的老板胡明亮现身相助。原来胡家与朱家素来有仇,早有借萝卜案除却朱顺乾之心。胡明亮怂恿黄佩芝说:“人命案,三十翻,哪能这样便宜这条猪(朱)”,随后,接济黄佩芝20两白银,支持她继续打官司。

黄佩芝、李裁缝又上富顺县衙,继去宜宾府衙,再远赴成都总督衙门,只道是晓行夜宿,吃尽无数苦头,终是投诉无门。

一日,蓬头垢面的黄佩芝、李裁缝二人,又被衙门驱逐出城门。二人走在成都北门外,看见一队陕商,要赴京呈送自流井贡盐,于是与老陕说明原委。老陕早在自流井听过萝卜案的冤情,于是同意二人随队同行。

到陕西潼关时,守关统领是朱氏族人,他早接了朱顺乾的飞报传书,每天在关口专等着李裁缝一行。

这潼关统领在家时,李裁缝给做过衣服,因此认识李裁缝,这一日在城墙上见一似李裁缝的人过城门,于是在城墙上大喊一声李裁缝,李裁缝听见富顺口音,仰头一望,道声不好,转身就逃,被城门口的兵丁追追赶赶,竟然摔死于兵道深渊。

不止一月,黄佩芝同陕商一行,终于到了北京内务府交差。

这内务府御膳房饮食掌供,与老陕是世交。老陕经营海盐时,掌供就说海盐好,老陕经营自流井井盐后,掌供就说井盐好。

为什么好呢,掌供说:

“海盐、池盐,都难免承接人间杂秽。海里面有船员吃喝拉撒的东东,池盐也有附近居民吃喝拉撒浸入的东东,只有自流井那口燊海井,千米之深,犹如天上瑶池,没有半点人间污秽!御膳房如果不供皇上太后燊海井井盐吃,难道给吃有喝拉撒东东的海盐池盐吃,这不是大不敬吗!砍脑壳的。”

老陕因此将自流井井盐,以百倍的价格供应御膳房,又以十倍的返利,给御膳房掌供,二者建立了坚不可摧的感情。

所以,这次老陕请御膳房掌供代为伸冤,掌供也满口答应,不只一日,掌供瞅准了个机会,将黄佩芝冤情禀告了慈禧太后,这才开启了仙滩萝卜案的惊天大幕。

这慈禧太后当即召见黄佩芝,垂听了萝卜案的详情,即打发盘缠叫黄佩芝返乡,庚即传旨四川新任总督丁宝桢,命其快速查办。

按说有了皇后谕旨,再有总督督办,案件应该很快查清,但这官府里不仅不缺佞臣,还有一些敢冒大不韪的蠢货。这不,这丁宝桢派出的刑房仵作,就受了财色之惑,故意为难起黄佩芝。

仵作已经查明,萝卜案死者右耳骨裂伤,确系棍棒致死,但刑房询问黄佩芝时说:

“既然你和死者是夫妻,我问你,你们是童子结发,还是半路夫妻?”

黄佩芝反诘道:“如此我也回问,老爷你是科甲底子,还是捐班出身,这是不是有什么区别?”

刑房大怒:“既然你们是夫妻,感情一定深厚,你敢喝其尸水认亲吗?”

黄佩芝问:“喝尸水认亲,从何讲起?”

一旁仵作说:“是其亲人,喝其尸水不呕吐!”

黄佩芝冷笑一声:“快拿来!”

刑房仵作当即置办锅灶,熬煮尸骨,取一碗与黄佩芝,黄佩芝一饮而尽。黄佩芝看大家傻了眼,用袖子抹一下嘴说:“为了替我夫君昭冤报仇,我不妨再喝两碗!”接着连续喝下了两碗尸水。

刑房仵作见黄佩芝如此刚烈,不敢加以欺瞒,如实将案情禀报总督丁宝桢,丁宝桢大开杀戒,一出萝卜案,株连三百多人,斩处四十余人,有二十多名官员被革职、降职。

缪脚湾朱家从此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戊戌变法”六君子之一的富顺人刘光第,后来曾任刑部广西司主事,曾经评论萝卜案道:

百姓骗官,实出无奈;

官骗百姓,丢尽廉耻;

官官相骗,行如猪痞;

故弄玄虚,为案办案;

社会如斯,无药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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