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一直是少數民族服飾設計大師最鍾愛的元素之一。

丨雞冠帽

抱著公雞談戀愛

以雞為造型的服飾，有一種叫雞冠帽，顧名思義，就是整個帽子像公雞的冠子，通常由女性佩戴，在滇南彝族地區流行。

這個帽子的起源，有一個傳說：一對彝族男女青年，夜裡在森林中約會。林中魔王用妖法將小夥子害死，欲凌辱姑娘。姑娘奮力奔逃，魔王窮追不捨。當姑娘逃跑到一個山寨時，突然雄雞高叫，魔王聽見雞叫，嚇得不敢追趕，姑娘才倖免於難。聰明的姑娘知道魔王怕雄雞，就抱著一隻公雞來到他們約會的地方。公雞一叫，姑娘的情人就死而復活。後來，姑娘小夥結為夫妻，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從此，彝族姑娘都戴這種雞冠帽，以表示驅魔得吉。

雞冠帽不僅形狀像雞冠，而且帽子邊沿也繡有公雞的形象。在紅河、昆明地區的彝族村寨，通常女孩六七歲開始戴，一直要戴到結婚。

在有些地方，這種帽子還有很多佩戴上的規矩。比如，未成年少女是正戴，戀愛中的少女歪戴，要是已定下意中人，要結婚了，便不許再戴，否則就被視為不正經。

丨拍攝於昆明革命照相館，有些歷史了。照片上的姑娘們，都戴著雞冠帽

對於雞冠帽，還有更深刻的內涵，涉及彝族的哲學觀念。比如，祿勸的彝族認為，小姑娘的魂陰氣重，而公雞則是陽氣很旺盛的動物，所以，在女孩結婚前需要戴雞冠帽。

類似雞冠帽的服飾，白族也有。白族的叫鳳凰帽，據說像鳳凰，其實還是像雞，畢竟鳳凰大家都沒見過。

鳳凰帽也有來歷，跟“鬥風水”有關。傳說唐朝一個皇帝下鄉娶娘娘，路過浪穹詔（大理，古“六詔”之一），發現洱海附近的玄武山頂風水奇異，乃帝王之地，所以就打算毀掉它。他們挖出玄武山的鳳凰膽，把它碾碎。白潔夫人（浪穹詔詔主夫人）聽說這事很氣憤，就精心製作了一頂鳳凰冠戴在頭上，以示抗議。百姓們為壯“鳳凰”之勢，便都戴上了鳳凰帽。

除了上述這種圖像化的方式，有的還能直接把鳥類的身體裝飾在帽子上。景頗族有跳目瑙的習俗，這是一個特別隆重的祭祀活動，領舞的叫董薩，必須穿特製的袍子，頭戴羽冠。

丨紅河彝族女歌手頭戴雞冠帽

頭飾上的蟲子

把動物身體的一部分，用來裝飾帽子、衣服，或者做首飾，是很常見的現象，而且也十分古老。

在考古出土一萬多年前的“麗江人”化石遺址中，有鑽孔的鹿角，有人推斷，這應該是原始人類的飾品。把動物的骨頭、牙齒穿線掛在脖子或者帽子上，今天還能見到。

哈尼族僾尼支系在普洱、西雙版納等地有分佈，今天在村子裡還可以看到他們隆重的頭飾上，有一些綠色昆蟲或者牛骨針的裝飾。這些裝飾，一般以6為單位，可用來示愛。

綠色蟲子是一種罕見的小動物，生前應該很漂亮。僾尼小夥子為了表達心意，會去捕捉它們，湊成6只就可以送給喜歡的女孩。如果蟲子抓不到，可以磨骨針。骨針也是 6根一組，但相當難磨。

丨哈尼族頭飾 （楊麗仙 攝）

禮物雖然很花心思，送出去，也只等於遞交了情書，而這樣的情書，一個女孩可以收到若干。情書不可以公開，但蟲子、骨針則可掛在頭上，即使結了婚，也可以作為裝飾戴出來。

把動物的身體穿戴在身上最受歡迎的，可能要算獸牙。為了彰顯個性，城市裡有些年輕人，也在脖子上掛一顆動物的牙齒。如果這個動物是狼或者其他更兇猛的動物，那會倍有面子。

不過，在雲南鄉村，我見過一個小孩，戴的是狗牙，再問，才知是黑狗牙。這肯定是孩子的父母，出於某種“安全”考慮，給孩子找來的護身符。黑狗也許覺得無辜，因為它和別的狗，區別就是長得黑一點而已。但在民間，據說黑狗身上的狗牙、狗血可以用來鎮壓陰靈。

丨哈尼族頭飾背面效果 （楊麗仙 攝）

用作裝飾的動物，貝殼也比較常見。哈尼族、傈僳族等民族的服飾裡都有。僾尼人有用貝殼裝飾的腰帶。傈僳族婦女的“歐勒帽”更是直接用包括海貝殼在內的一些海生動物編串而成。

用貝殼作裝飾據說跟過去貝殼一度被視為貨幣有些淵源。歷史上，把貴重物品穿戴在身上，一直是很多少數民族的傳統。有人追溯歷史，說這些都是遊牧生活的痕跡。遊牧嘛，當然就是逐水草而居，走到哪裡就臨時安家，因此貴重東西得隨身帶好。

穿在身上的老虎

在服飾中裝飾動物圖案，最厲害的莫過於“龍袍”了，古時候，一般人穿了要殺頭的。相比而言，雲南少數民族中的動物圖案可愛很多，即使你見到的是傳說中很兇猛的老虎。

老虎是雲南很多民族崇拜的動物。這種崇拜是否上升到了圖騰層面暫且不論，但他們的服飾中的確有很多老虎形象。

彝族尚黑，黑色最高貴，所以他們崇拜的老虎也是黑虎。大自然裡可能沒有這樣的虎，但這不妨礙他們的服飾裡對黑虎形象的浪漫運用。

丨虎頭帽

孩子出生後，為了表示他們跟老虎的親緣關係，也為了表示“虎族又添後代”，要給他們穿戴一套有虎形、虎紋的服裝，包括虎形帽、虎紋肚兜以及虎形鞋子，另外，背孩子的背兜上也有“八方八虎”的圖案，以表示神祖八方護佑，妖邪難侵。

白族也有虎崇拜，但他們崇尚白色，所以他們崇拜的虎是白虎。白族比較古老的支系勒墨人，自稱“臘扒”，意思就是“虎族”。在祥雲縣禾甸一帶有一個白族傳說，也跟虎有關。一位白族姑娘夢見老虎，後來懷孕，生下一男孩，以虎為姓。孩子成年後化為白虎跑進山林，從此成了當地的庇護者。

據民族學者調查，當地白族自稱“勞之勞農”，意思是虎兒虎女，可見這個故事今天依然有影響。除了故事他們還有很多白虎圖案。比如，他們在祖祠供奉白虎（圖案），在建築、器物上也有虎頭的刻畫。每年三月，要給小孩佩戴用碎布縫製的小虎飾品，且戴虎頭帽，穿虎頭鞋。

丨楚雄雙柏跳“虎舞”驅趕邪惡鬼怪

老虎進入服飾領域，除了被抽象化，還有更直接的表達，就是借用老虎的那一身皮。虎皮，在漢語裡是用來嚇人的，所以有狐假虎威這個成語。但在雲南彝族的傳統文化中，虎皮就代表了老虎的化身，披上它，意味著握有巨大的權柄。所以，古代披虎皮的一定是首領級別的人物。

建水的彝族就有披虎皮的傳統。但不同的是，不是給人披，而是給一座塑像披。建水彝族的“納樓部”在歷史上很有名。據納樓土司的後裔說，他們祭祖的時候，必須在祖先的塑像上披上一張虎皮，因為傳說這位祖先就是老虎，後來化形成人。

從常理推斷，這位納樓土司的祖先當然不可能是老虎。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對老虎有種種崇拜，而披著虎皮意味著他們跟老虎的關係更加緊密了。

兩種解讀

服飾的象徵功能就在於它的符號性。虎皮可以被作為老虎的符號，西裝可以作為職業的符號。

不過，有意思的是，對同一個符號有不同的解讀。對本民族來說，穿虎皮或者其他獸皮，不是因為技術落後，而是為了獲得某種更抽象更神秘的力量。但在外人看來，穿獸皮似乎就是野蠻落後的象徵。所以，古代漢文文獻中，有很多關於“野蠻人”的描述，通常都刻意提到他們穿獸皮這樣的細節。

從技術層面講，通過服飾可以從一定程度上反映民族的生產力水平。

但服飾的內涵還有其他方面，比如它的象徵性和儀式性。今天巍山彝族打歌，會穿羊皮馬褂，景頗族跳目瑙，要戴羽冠，漢人社會，人去世要披麻戴孝，這些原始服飾都有特別的內涵，是人們刻意迴歸，而並非技術上達不到更高的層次。

丨棉麻衣服近年來頗受歡迎

幾十年前很多習慣於穿棉麻的人，特別喜歡城裡流行的化纖衣服和布料，認為那個代表了更高的文化。但是這些年，城裡人反而開始喜歡沒有靜電，據說更健康的棉麻衣服。於是，很多設計精巧的現代棉麻服飾紛紛推陳出新，頗有迴歸“傳統”的跡象。

今天棉麻衣服的流行，當然不等於復古，但這至少說明，服飾的材料有很大的欺騙性，不能因為材料就論斷文明的高低。

不過，直到今天，依然有很多人似乎跟他們的遠古祖先一樣，喜歡用動物的身體去彰顯某種身份。所以，藏羚羊、大象等動物的保護十分困難。有買賣，就難免有殺害。雖然那些皮毛、牙齒已經被加工成了所謂高貴的藝術品，看不到一點血跡，但這些行為只不過是另一種野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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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對自然的誠惶誠恐、頂禮膜拜到把動物繡在衣服、鞋子、帽子上，成為“第二皮膚”穿在身上，少數民族不斷地推進著改造自然、征服自然的工作，並最終成為世界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