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3 10年协调百余人体器官捐献事例 郑方:每份信任,我都不能辜负

2019-04-04 07:18 | 浙江新闻客户端 | 记者 王晨辉 整理

又是一年清明时,春风落日寄哀思。一幕幕的记忆,因为永久逝去而更为珍贵。逝者远,生者念,在这个慎终追远的日子,我们邀请见证生命延续的器官捐献协调员,讲述她的牵挂与感动;也请来义务祭扫烈士墓52年的普通渔民,共致垂首哀思,感受鱼水深情。

临近清明,我的心里满是牵挂。近10年来,我协调了100多个人体器官捐献事例,经历了一次次生离死别,见证了一个个生命的重生。在这个寄托哀思的时节,我很想为这些捐献者做些什么。

我叫郑方,是金华一家公司的财务,也是一名红十字志愿者,同时还是浙江省人体器官捐献协调员。我大部分工余时间,都往返于各个医院,为爱心市民捐献人体器官、遗体(眼组织)提供帮助。

这份志愿服务工作,没有时间规律,也很繁复。很多人问我为什么要坚持?我想,每一份信任和感动,都是支撑我走下去的动力。

10年协调百余人体器官捐献事例 郑方:每份信任,我都不能辜负

我想通过努力让更多人记住他们

我内心早已视那些捐献者为亲人,一张张鲜活的面容,印刻在我的脑海。这几年我一直在思考,如何让更多人记住他们,将他们的精神传递下去。让我欣慰的是,今年我的清明纪念计划正一点点实现:金华市殡仪馆有了器官捐献者的宣传展板,金华市区街头的电子广告屏上也滚动播放着器官捐献宣传片。

我的本职工作是公司财务,是志愿服务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2001年我开始参与无偿献血,2006年正式成为一名红十字志愿者。2010年我国开始试行公民去世后非亲属间的人体器官捐献工作,我以志愿者的身份参加相关知识培训后,成了我国首批人体器官捐献协调员,也是我省唯一一名志愿者协调员。

从那时起,我把大部分精力放在了器官协调工作中。为了适应器官协调工作时间上的不确定性,2012年开始我选择了兼职财务工作。

第一例器官捐献协调发生在2010年12月。我记得那天是冬至,下着大雪,一名10岁的孩子从楼上坠落,意外离世。

孩子的家庭很困难,因为吃过爱心人士资助的营养餐,爷爷有了捐献孩子眼组织回报社会的想法。我得知后问他们是否愿意捐献其他器官,家属说可以考虑。

这家人很善良,他们就是想着受过别人的帮助,也希望帮助别人。但是当时人体器官捐献刚刚起步,相关部门对此的认知度也不够,手续办理方面经历了一些波折。在这过程中,家属几度想放弃,我一直陪在他们身边,一杯热水,一个拥抱,给他们勇气。

最后,孩子的双肾、肝脏和双眼角膜都捐献了,起码可以帮助5个人。捐献的第二天,孩子的姑姑告诉我,说晚上梦见很多孩子来家里玩,很开心,这说明器官捐献对家人来说也是一种精神寄托。这名10岁的小男孩是金华首位器官捐献者,也是浙江省的第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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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方在向患者家属介绍器官捐献

无论家属是否愿捐,我都会尊重

器官捐献,就是在一个人过世后,将有用的器官捐献出来,帮助那些需要移植的病人。作为捐与受之间的桥梁,协调员需要及时发现潜在器官捐献者,也就是那些器官功能状态良好而生存无望的患者,向患者家属介绍逝世后人体器官捐献的理念,因此,为了生命随时出发是我的日常状态。

9年来,我已经记不清陪伴过多少户家庭经历生离死别,记不清出入过多少次重症监护室,对我来说,时间不分白天、黑夜,日期不分工作日、休息日。比如前不久,我刚赶到兰溪准备处理公司的事情,听说金华某医院有一位危重患者的家人有意捐献器官,我马上安排好工作赶回金华。

适合捐献器官的患者,大多是因为意外事故或突发疾病去世,家属没有思想准备,接受亲人离去不是容易的事,认可器官捐献更是难上加难。只有想家属之想,痛他们之痛,和亲人一样和他们相处,才可能获得他们的信任。

2011年,我在报纸上看到外地一位热心肠的教师在金华出车祸,被送到重症监护室抢救。我想他的家属人生地不熟,作为志愿者,能不能给予他们一些帮助,于是我每天与家属一起看望、陪护患者,并为她擦身,按摩手脚。这样大约一个多星期的接触,家属逐渐把我当成了朋友。他们向我提出了难处,希望我帮他们找一个短租的房子。我又到处找朋友张罗,帮他们在医院旁边找了一个房子。

半个月后的一天,我与患者丈夫交谈时,小心翼翼地问他:“你们是怎么打算的,如果救不回来,有没有考虑捐献器官。”她的丈夫默许了。虽然最后因为妹妹反对,这次捐献没能实现,但我依然感谢她家人对我的理解和尊重。前不久,她丈夫还给我打了电话,表示自己如果哪天出现意外,愿意捐献器官。

协调员工作,失败是经常的,在所有协调案例中,只有1/5能成功捐献。对于付出努力没能成功的,我不会抱怨,无论家属最终决定捐献与否,我都会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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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方在重症监护室

器官捐献的价值激发了人们从善的心

常有人问我,为什么贴钱贴精力遭人白眼还要坚持;也有人问,面对死亡害怕吗?其实我也害怕死亡,也时常感到焦虑,是一位位捐献者和他们的家人感动着我,是一次次生命的重生驱散了我内心的阴霾。

2012年8月,一位叫“棒棒”的31个月大的男孩,因意外而无法挽回生命。我向他的父母宣传了器官捐献,年轻的父母觉得把孩子的器官捐出去,他还能以另一种方式“活”着,也是美好的。

可是,“棒棒”的家人在做这个决定时也一度犹豫、不舍。我一直陪伴着他们,与他们相处的两天,我不断鼓励、安慰他们,最终父母决定捐献孩子的肝脏、肾脏和眼组织。

器官获取手术完成后,我和同事们将孩子的身体轻轻擦拭干净,为他穿上爸妈准备的新衣服。整个过程,泪水一直在我的眼眶里打转。捐献完成后的几天,我知道了受者的一些信息,“棒棒”的一个肾移植给了一位19岁男孩,另一个肾移植给了一位30多岁的女子。我觉得生命真的好神奇:这位小男孩的肾,竟能带给两个成年人新的生命,给两个家庭带去希望。

“棒棒”妈妈知道这个消息后热泪盈眶,她觉得他们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他们的孩子很伟大。“棒棒”爸爸告诉我:“以后有公益活动也叫上我!”

那一刻,我知道,器官捐献不仅挽救生命,它更大的价值是激发人们向善从善的心。前不久,我再一次见到了“棒棒”爸爸,他和我说:“每次出门我都会带着儿子的照片,就像他在我身边一样。我要好好地生活,和他一起成长,因为我的孩子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活着。”

10年协调百余人体器官捐献事例 郑方:每份信任,我都不能辜负

2011年,郑方拿到了第一张《中国人体器官捐献协调员证》,之后每次年检换证,她都将老的证件收藏保存

捐献者是天使,我是他们忠诚的守护者

当一个原本素不相识的人,填写好捐献志愿书,握着我的手说:“我把我的后事托付给你,我就踏实了!”那份信任让我感动;当捐献者家属紧紧拥抱我说“谢谢”的时候,我深深体会到他们内心的百感交集;当捐献者母亲在捐献登记表上签下字、吃下了几天以来的第一口饭时,我知道是捐献让她在突然而来的痛苦面前有了另一种踏实;当心脏受捐者录下一段复检时心跳的“咚咚”声,以表达对捐献者的感谢时,我明白了什么是生命的延续和奇迹。

捐献者以及他们的家人是值得我们尊敬的,为他们多做一点事情也是我们的责任。2015年,我和我的协调员伙伴们一起建了一个微店,通过销售商品筹得公益金,用于救助器官捐献者困难家庭的孩子。到今年2月,我们共筹集公益金9.9万元,发放了4个学期助学款5.3万元,组织过“冬日暖阳送书活动”“六一送礼物”“新春你好活动”等,给孩子们带去关怀。我们还在杂货铺为捐献者家庭义卖葡萄,从策划、吆喝到发货、送货,既当老板又当伙计。每月我在微信朋友圈中按商品和顾客分别公布公益金的筹集情况、使用情况,让每一笔爱心款来去都明明白白。

器官捐献宣告一个人的死亡,也意味着更多人的重生。在生命结束的时候,选择器官、遗体(组织)捐献,让自己的人生谢幕,这种特殊而美好的方式让我满怀敬意。捐献者是天使,而我是他们忠诚的守护者。他们给予我的每一份信任,我都不能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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