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9 閣因詩而增色,詩由閣得廣佈,大明湖北極閣楹聯與蘇頲

閣因詩而增色,詩由閣得廣佈,大明湖北極閣楹聯與蘇頲

濟南大明湖北岸有北極閣,又名北極臺、北極廟、真武廟,祭祀水神真武大帝,始建於元代。其築於離地七米的高臺之上,為一組單層建築,後依濟南北城牆(已於1950年拆毀),前臨大明湖,遠眺連綿南山,俯瞰省城萬千宦邸民宅,自是氣勢不凡,與之相配則有一副楹聯“宮中下見南山盡,城上平臨北斗懸”。現今北極閣大門兩側懸掛的楹聯是1996年左右新制,集王羲之字。以往的楹聯何人所書,廢於何時,已不得而知。沈紹南於1923年編錄的《榆西精舍集明湖聯句》,已將其列作“舊題遺失”。北極閣這副楹聯始見於清道光年間梁章鉅《楹聯叢話》和王培荀《鄉園憶舊錄》。

梁著雲:“濟南城北有北極閣,遠對千佛山,俯瞰大明湖,枕城而立,為會垣最高處,有集聯雲:‘宮中下見南山盡,城上平臨北斗懸’。可謂工而切矣。”

王著雲:“臺上祀真武,懸聯雲:宮中下見南山盡,城上平臨北斗懸。唐人句,若為此地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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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章鉅,福州人,道光六年(1826)任山東按察使,在濟南居住約一年。道光二十年(1840)在廣西巡撫兼署學政任上,輯撰刊行《楹聯叢話》。

王培荀,淄川人,清代淄川乃濟南府屬縣。王19歲入泮,39歲方中舉人,53歲即道光十五年(1835)才離開山東到四川做官,其間因參加鄉試等,常遊歷濟南,對濟南風物十分熟悉。道光二十五年(1845)在四川榮縣知縣任上刊行《鄉園憶舊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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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王二人俱為飽學之士,且親睹閣上此聯。王說此聯為唐人句,這是對的,但不知為何沒有點出作者姓名。梁說集聯則有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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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句聯乃截取一人或數人的數篇詩詞文賦中現成的句子,拼集成一副對仗工整的聯語。此聯並不是集句聯,而是唐代蘇頲七律《奉和春日幸望春宮應制》一詩的頷聯(全詩見錄於後)。直接摘取某一詩文中對仗的兩句,作為對聯獨立使用,這叫摘句聯。像濟南趵突泉濼源堂抱柱聯,“雲霧潤蒸華不注,波濤聲震大明湖”,即為元代趙孟頫《趵突泉》詩的頸聯。不過北極閣聯是實詠他處而移用此處,且“切”得恰到好處,較之濼源堂聯更見博識與機巧。然而濟南人極少知北極閣聯乃摘句聯,進而去探究其出處,甚至竟有文章說是梁章鉅所作。由此既為蘇頲抱屈,更為濟南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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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頲(670-727),字廷碩,唐代京兆武功(今陝西省武功縣)人。蘇頲出身高門望族,其祖上在西魏、隋朝都是顯赫重臣,其父蘇瑰唐中宗時官至宰相,封許國公。蘇頲歷仕則天、中宗、睿宗、玄宗四朝,唐玄宗先天二年(713)襲封許國公,開元四年(716)底至八年(720)初與宋璟同為宰相,共秉朝綱,在創建開元盛世中立有豐功,開元十五年(727)終於禮部尚書任上。他既是治世之能臣,也是唐初一代文壇領袖,當時與燕國公、開元中期宰相張說並稱“燕許大手筆”。蘇頲詩文多散佚,現存詩100首、文255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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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頲《奉和春日幸望春宮應制》全文是:

東望望春春可憐,更逢晴日柳含煙。

宮中下見南山盡,城上平臨北斗懸。

細草偏承回輦處,飛花故落奉觴前。

宸遊對此歡無極,鳥弄歌聲雜管絃。


蘇頲奉旨唱和的御製詩今已不存,同題應制詩尚存13首,唐人和詩多不和韻,其中與蘇詩同韻的有三首,選錄如下:

和風助律應韶年,清蹕乘高入望仙。

花笑鶯歌迎帝輦,雲披日霽俯皇川。

南山近壓仙樓上,北斗平臨御扆前。

一奉恩榮同鎬宴,空知率舞聽薰弦。

——岑羲


九春風景足林泉,四面雲霞敞御筵。

花鏤黃山繡作苑,草圖玄灞錦為川。

飛觴競醉心回日,走馬爭先眼著鞭。

喜奉仙遊歸路遠,直言行樂不言旋。

——薛稷


暮春春色最便妍,苑裡花開列御筵。

商山積翠臨城起,滻水浮光共幕連。

鶯藏嫩葉歌相喚,蝶礙芳叢舞不前。

歡娛節物今如此,願奉宸遊億萬年。

——劉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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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13首詩作於同時應無疑義,大體時間是唐中宗景龍二年至四年(708-710),當時13位作者同為修文館學士。修文館學士選公卿朝官中善為文者擔任,編制24人,主要職責就是賦詩屬和,錯比文華,陪宴侍遊,取悅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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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長安城以東滻河西岸有兩座望春宮,北望春宮在長安城東北,南望春宮在長安城正東。詩中的望春宮指南望春宮。唐朝時,皇帝常在春天攜群臣來此祭天、親耕、修禊、遊宴,賦詩唱和則是其中重要內容。唐中宗耽於享樂,尤好此道。

這種應制詩是臣下奉命應和皇帝首唱之作,除了形式不由自己選擇外,內容亦有極大束縛,不外乎皇恩籠野、帝威極天之類。文辭要典雅精鑠,風格須宏麗高華。因此儘管歷代有資格寫應制詩的皆為詩文高手,佳作也是難得。在這13首詩中,蘇頲詩無疑是最好的,“宮中下見南山盡,城上平臨北斗懸”,與用詞相近的岑羲“南山近壓仙樓上,北斗平臨御扆前”相比,境界高遠,氣象開闊,意奇語淡,旨貴言凡,不愧“大手筆”稱號。

閣因詩而增色,詩由閣得廣佈,大明湖北極閣楹聯與蘇頲

即使在唐詩的天空中,此詩也是星光閃亮,被視為唐代應制詩和唐初七律詩體開創時期的代表作,尤以“宮中”一聯為歷代識家讚佩。明代楊慎《升庵集》雲:唐自貞觀至景龍,詩人之作盡是應制,綺繪有餘,而微乏韻度。“獨蘇頲‘東望望春春可憐’一篇,迥出群英矣。”

明代周敬、周珽《唐詩選脈會通評林》雲:初唐七言律詩,“應制諸篇,當以此為第一。”清代沈德潛《唐詩別裁集》評點“宮中”一聯:“寫高峻意,語特渾成。”

閣因詩而增色,詩由閣得廣佈,大明湖北極閣楹聯與蘇頲

其實,即使今日,蘇頲這首詩也不能說多麼冷僻。上海辭書出版社出版的《唐詩鑑賞辭典》,第60頁即選釋此詩。當代語言學家王力先生名著《漢語詩律學》,亦舉此詩為例。

詩中的“南山”指終南山,距南望春宮約50裡,最高海拔2604米。“城上”一句是說抬頭望去,北斗星像懸掛於巍峨的長安城頭。不過,長安城距南望春宮有10裡之遙,從望春宮看長安城如同看終南山一樣,實際上俱作平視,再說白日裡也看不到北斗星,所以無論從視角還是時間來講,皆為虛寫,以形容皇帝居所的神聖、莊嚴與崇高。

當這兩句詩遇到北極閣,彷彿天造地設,恰成絕配。站在北極閣南眺,綿延天際的泰山餘脈在眼前、在腳下。回頭再看,高聳的城牆凌閣而起,勢欲天接,若晚上抬頭仰視,即可看到“城上平臨北斗懸”的壯觀景色。這簡直就是身臨其境的真實寫照,所以人們絲毫感覺不到它是“改嫁”到濟南,真以為它本就是北極閣的“原配”,竟極少有人知曉它與望春宮的因緣了。

閣因詩而增色,詩由閣得廣佈,大明湖北極閣楹聯與蘇頲

“宮中下見南山盡,城上平臨北斗懸”,唐詩佳句歷久衍化成濟南名聯,可以說閣因詩而增色,詩由閣得廣佈。蘇頲這一傑出的歷史人物和他燦爛的詩文,因此與濟南與大明湖永遠而緊密地聯繫在一起,這是濟南寶貴的文化財富和永恆的城市記憶,值得濟南人世代珍視,引以為榜樣,從中汲取中華文明傳人所應擁有的精神力量。

攝影:捕魚達人007、王琴、大明湖畔的少幫主、何延海、照相的老K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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