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2 超長續航的安倍政權

超長續航的安倍政權

【東瀛視角】

2019年11月20號,原本是個極其平常的日子。但日本首相官邸的主人安倍晉三,卻比任何日本人都期盼這一天的到來。因為這一天是他擔任日本首相的第2887個日子。

1885年(明治18年)12月22日,日本廢除太政官制,實行內閣制。伊藤博文成為了日本首任內閣總理大臣(即日本首相)。自那時起,共有62個人先後登上了日本最高權力的寶座。其中,桂太郎曾在1901年至1913年之間,三度(斷續)出任首相,在任總天數多達2886天。而日本現任首相安倍晉三在11月20號這一天成功超越桂太郎,成為了日本134年內閣制歷史上,在任時間最長的首相。

11月9日,日本《文藝春秋》雜誌12月號刊載了安倍晉三首相的獨家採訪。他對於“政權得以超長時間存續”的看法如下:

“2012年12月第二次執政時,我認為國民迫切需要的是政治方面的穩定。為此,我每天都繃緊了神經,使出了全力。當然,這些都是我作為首相必須要承受和必須要做的事情。現在,讓我倍感欣慰的是,我們一路披荊斬棘,迎來了今時今日。

在2012年12月舉行的選舉過程中,我提出了‘重振日本雄風’的宣言,並且和全體國民約定,終結持續已久的通貨緊縮,遏制找工作難,以及中小型企業的連鎖型倒閉的態勢,恢復經濟繁榮。

後來,正式員工的有效求人倍率(即勞動力市場需求人數與求職人數之比)有史以來首次超過1。這意味著每一位想要成為公司正式員工的求職者,理論上都能獲得一份正規的僱傭合同。所以,我認為我們成功地創造了一個穩定、務實的社會環境。”

對於安倍政權得以超長時間存續的理由,我有以下四點拙見:

其一、正如安倍本人的陳述,他把經濟問題擺在了政策課題的中心位置。

首次執政時期(2006年9月至2007年9月),安倍將“修憲”確定為最重要的課題,並提出了“建設美麗日本”的構想。但是,當時的日本人迫切希望儘快脫離被稱作“失去的10年”的經濟衰退期。根據當時的某社會調查結果,“修憲”僅僅排在“國民期望排行榜”的第13位。

安倍想要做的事情與國民的期望大相徑庭,這就導致了內閣支持率直線下降。後來,因為宿疾潰瘍性大腸炎惡化,安倍不得不辭去了首相的職務,住進了慶應大學附屬醫院。

從那時起,安倍就過上了臥薪嚐膽的日子,用了整整五年的時間,攻克了兩大問題。首先是他的個人健康問題。憑藉後生勞動省認可的特效藥,安倍的身體狀況逐漸恢復正常。其次是他對經濟疏於瞭解的問題。在休養期間,安倍如飢似渴的學習經濟方面的知識。只不過,他的學習方法並不是閱讀經濟類的書籍,而是邀請企業家、經濟學者共進晚餐,一邊品嚐美食,一邊傾聽這些專業人士的高論。這些人之中的一位大公司總經理曾向我提到過這樣一段軼事:“(和安倍首相)吃飯的時候,我對他說‘運營整個國家和運營一家公司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比如……’。他當時並沒有記筆記,只是一個勁地點頭說‘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過了幾天,我在電視上看到他發表講話,他說的內容和我之前告訴他的幾乎一模一樣。我真是發自內心的佩服,他真是一位睿智的政治家。”

2012年12月26日,安倍第二次就任首相。在就任記者招待會上,安倍反覆強調“恢復經濟”,並且引用了日本人耳熟能詳的“三支箭(日本戰國時代的武將毛利元就用‘一支箭可以被輕易折斷,三支箭很難被折斷’的示例,教育他的三個兒子要團結一致)”的故事,來說明自己即將推行的經濟政策。

具體而言,安倍的第一支箭是“大膽的貨幣寬鬆政策”,第二支箭是“機動靈活的財政政策”,第三支箭是“喚起民間投資的成長戰略”。後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三項政策有了一個新的名字——安倍經濟學(Abenomics)。安倍本人對這個名字似乎也非常滿意,在各種場合頻繁使用。

姑且不提這個名字是否有恭維之嫌,在安倍經濟學的作用之下,日本的名義國內生產總值由494兆日元上升到548兆日元,就業人口增長了450萬人。截至今年9月,總體失業率下降到了2.4%。

其二、在安倍二次執政之前持續了3年3個月的民主黨政權,早已讓日本民眾大失所望。

在那段民主黨執政的日子裡,我正好被東京總公司派遣到了位於北京的分公司工作。期間,我接待過不少來中國考察的民主黨議員。他們給我留下的整體印象就是“毫無國際意識”——想和中國的高官合影,想買一些看上去價值100塊錢,但實際上只要10塊錢的伴手禮……

有一次,我受邀回到東京,在國會議員會館的會議室裡,向民主黨議員介紹中國的情況。在最後進行的現場問答的環節,這些人提出的問題竟然是“中國的國家主席和總理,誰的職位更高?”“我知道北京在地圖的上面,上海在下面,那深圳在哪兒?”

2011年3月11日,日本遭遇了震驚全世界的大地震。雖然這是一場天災,但民主黨在災後的“應付式”賑災舉措讓日本民眾意識到了“人禍”在這場災難中的比重。當時身在北京的我,甚至擔心日本會不會就此萬劫不復。

直到2012年年底,自民黨重掌大權,懸在我心頭的這塊大石頭才開始慢慢下落。後來,安倍又在國政選舉中豪取了“五連勝”。在競選演說中,他總會說這樣一句能讓聽眾瞬間產生共鳴的話:“諸位難道還想重溫一下‘民主黨執政’的那個噩夢嗎?”

其三、與同盟國美國的特朗普政權結成完全夥伴關係。坦率地說,安倍和美國前總統奧巴馬的關係可謂差強人意。2012年年底,安倍在二度當選日本首相前夕,迫不及待地致電奧巴馬,表達了自己想要儘快飛往華盛頓與奧巴馬見面的強烈願望。但是,奧巴馬並沒有被安倍的熱情所打動。

在此期間,安倍使出了渾身解數,通過各種途徑聯繫美方,希望自己能夠成為奧巴馬2013月1月連任之後第一批訪問美國的國家元首。最終,美方同意於當年2月22日舉行美日最高領導人會晤。但與此同時,美方也開出了“會晤僅持續上午的45分鐘,且不提供午餐”的條件。不過,因為在會晤開始之前,朝鮮進行了核試驗,所以美方增加了午餐環節,以便兩位國家領導人可以更深入地溝通。然而,讓安倍大失所望的是,直到最後,他都沒能和奧巴馬建立良好的夥伴關係。

但是,自2017年1月特朗普就任美國總統之後,日美兩國最高領導人立即建立了“蜜月關係”。對此,一位安倍側近的自民黨議員對我表示:

“自1993年首次當選眾議院議員時起,安倍首相在自民黨內部就獲得了‘睿智安倍’的暱稱。這也許是因為他出生在一個祖上三代從政的政壇世家,所以他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睿智的氣息。具體而言,他的睿智之處就是懂得如何用最小的努力換來最大的成果。

比方說,如果哪位自民黨成員想要在黨內推行某項新政,他必須要先徵得黨內元老同意。如果是我的話,我一定會先認真做好準備學習,然後再去拜會各位元老,竭盡所能地說明推行這項政策的必要性。但是,安倍通常會在無前期準備的情況下突然登門拜訪,和元老們聊聊高爾夫或者元老們感興趣的各種八卦話題。等到元老們興致盎然的時候,他再若無其事般地切入正題:‘對了,關於某某事情……’,自然順利的獲得了首肯。

安倍首相的這種做法,在奧巴馬身上行不通,但在特朗普身上可謂屢試不爽。所以,對於安倍首相來說,特朗普就是一個自民黨元老一般的存在。”

那麼,安倍首相和特朗普總統建立的“蜜月關係”會給日本帶來哪些好處呢?對此,這位議員做出瞭如下的回答:“日本前首相小泉純一郎是安倍首相的‘政壇之師’之一。小泉的外交理念是‘對於日本外交而言,美國是最為重要的存在。只要日益強化日美同盟關係,日本的周邊國家就會對日本言聽計從。’正因為有這樣的觀點,小泉一直被外界揶揄是‘小布什家的忠犬’,但這似乎並沒有讓小泉受到任何的打擊,或者讓他作出任何的改變。

而安倍所面對的是‘與眾不同’的特朗普——在全球範圍內,只和兩個國家的最高領導人建立了蜜月關係,一位是安倍,另一位是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然而,以色列深陷錯綜複雜的中東問題之中,很難以積極的姿態登上國際舞臺。

因此,無論是在聯合國總會,還是在G20峰會等國際會議的會場上,亞洲國家甚至包括歐洲國家在內的很多國家,都紛紛申請與日本召開首腦會談,並希望安倍代為向特朗普轉達訊息。而安倍也藉此機會為日本爭取利益——我一定代為轉告。之前和貴國溝通的某某事情,還請多多關照。”

回顧歷史,我們不難發現,自上世紀70年代的田中角榮政權之後,中曾根康弘、小泉純一郎以及安倍晉三都建立了長期政權。這三個政權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都與當時的美國政權建立了蜜月關係。

其四、暫時“不存在”合適的繼任者。長久以來,日本的大型媒體公司每個月都會進行一次關於“內閣支持率”的社會調查,並公開發布調查結果。對於“支持安倍的理由是什麼?”這個問題,排名第一的答案每次是“他比其他人厲害”或者“沒有發現更為合適的人選”。

事實上,自民黨絕不是後繼無人,而是自2012年二次執政之後,安倍就巧妙地遏制了有繼任潛力的政治家擴張勢力。尤其是對其“最強競爭對手”、原自民黨幹事長石破茂,安倍更是徹底剝奪他的權力。

那麼,安倍究竟打算在首相的寶座上坐到什麼時候呢?對於這個問題,安倍側近的議員作出瞭如下的回答:

“依個人之見,對於‘修憲’的夙願,安倍首相即使不能親手實現,但只要能為其鋪平道路,他也會感到心滿意足。所以,我個人認為他有可能會在明年夏天舉辦的東京奧運會閉幕之後,走下首相的寶座,退到幕後。進而成為新任首相背後的推手。”

目前,坊間傳言,安倍想要讓政調會會長岸田文雄繼承自己的衣缽。我個人認為,這並非空穴來風。岸田文雄是自民黨內第四大派系“岸田派”的代表,統帥47名成員。由於出生在二戰時期被美軍原子彈轟炸過的廣島縣,岸田及“岸田派”屬於自民黨內的左派,與安倍所率領的右派遙遙相對。但是,岸田和安倍絕不是水火不相容的關係。相反,岸田似乎採用了“爭取禪讓”的策略,一直對安倍俯首帖耳,鞠躬盡瘁。“自2012年12月安倍第二次執政時起,直至2017年8月,岸田當了整整4年零9個月的外務大臣。原本這個安倍眼中‘無可挑剔的乖乖仔’完全可以繼續當外務大臣,但他卻向安倍請命‘請讓我做一些黨務方面的工作’。於是,他搖身一變,以政調會會長的身份走進了自民黨總部。眾所周知,外務大臣的主要工作是‘對外’。所以,岸田由外而內的轉崗,其目的無非是結交更多的夥伴,鞏固他作為‘安倍繼任者’的地位。”

這位安倍側近的議員還表示,在擔任外務大臣的4年零9個月時間裡,岸田只向安倍提出過一項個人建議——希望美國總統奧巴馬在伊勢志摩G7峰會(2016年5月26日至27日舉行)結束後,前往廣島參觀。正如前文中的介紹,岸田出生於日本廣島縣。所以,他由衷地希望以“美國總統首次造訪廣島”,來從真正意義上結束這場“廣島戰爭”。

現在,日本自民黨內最大的派系是擁有97名成員的“細田派”,而安倍正好是這個派系實質上的領導人。再加上由副總理兼財務大臣麻生太郎領導的派系(54名成員),以及岸田領導的“岸田派(47名成員)”,三派的總人數已經達到198人,佔比接近自民黨全部議員數(398人)的50%。從這個意義層面而言,當下的岸田毫無疑問成為了“安倍的繼任者”。

不過,沒有人能夠斷言,在一年之後,究竟是安倍繼續高坐寶座,還是岸田取而代之。這正好應了日本政界的一句格言——寸前路莫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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