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是我国著名作家陈忠实的代表作，耗时六年完成，并荣获了第四届茅盾文学奖，描述了白鹿原从清朝末年到建国后半个世纪的历程，以白嘉轩为核心，讲述了白、鹿两家的渊源和纠葛，以及以白嘉轩为代表的封建大家长严格坚守宗法家族制度和儒家道德。

田小娥，一个在白鹿原上掀起无数场风波的女人，一个在村民眼里人尽可夫的荡妇，一个身世可怜下场悲惨的女人，成了《白鹿原》中最浓墨重彩描写的女性角色，她在用整个生命和封建礼教做斗争。

她在全书的近1/3处才出现，在故事发展到一半时就死去了，当你为这个人物就这么波澜不惊的死去而感到诧异的时候，她又诈尸似的以鬼魂附身的方式突然出现，到这里，故事才发展到高潮，也让读者缓过神来，这才是让人又怜又恨的田小娥。

创作《白鹿原》中田小娥这个人物的背景

陈忠实在翻阅蓝田县志时，看到二十卷县志里，竟然有四五卷记载着贞妇烈女的名字或事迹，都是十五六岁出嫁，一两年后生子，丈夫不幸早逝，女人独自抚养孩子，侍奉公婆，一直守节到死。事迹大同小异，总之都是坚定不移的守寡。到后来，只记录X村X氏，甚至连真实的名字都没有。

“这些女人用她们活泼的生命，坚守着道德规章里专门给她们设置的‘志’和‘节’的条律，曾经经历过怎样漫长的残酷的煎熬，才换取了在县志上几厘米长的位置，可悲的是任谁恐怕都难得有读完那几本枯躁姓氏的耐心。

那一刻，陈忠实突然产生了一种逆反的心理举动，同时，尘封的记忆被唤起。记得小时候，村子里一个新娘因为不满意包办的丈夫，偷跑了，村子里的男人们，在领头人的带领下，到新娘的娘家，把新娘从柴禾堆里拽出来，带回村里。没等到进家，就被捆到树上，找来一把长满尖刺的枣树枝，由村子里的男人轮番抽打，无法想象被划破脸皮的痛，新娘不堪忍受的惨叫声撕心裂肺......

这时，在《白鹿原》书尚无任何人物和情节构想的情境下，田小娥这个人物形象便从陈忠实脑海中冒出来了。一个不满封建道德对女人本性的摧残，纯粹出于人性本能抗争的人物。

可以说，陈忠实创作田小娥这个人物，是对封建旧礼教迫害女性的控诉。田小娥代表的不是个体，而是无数反抗旧礼教的女性的代表。但这股力量尚小时，不可避免遭受强大舆论和封建道德势力的镇压和迫害。

我们通过田小娥的可怜身世，以及她一系列的盲目自发的反叛封建礼制的行为，来分析她的悲惨命运。

田小娥的悲惨命运

①身世可怜，沦为泡枣的工具

田小娥的父亲是一位老秀才，所以，田小娥本身应该是知书达理的，如果嫁个同龄男人，也可以过上男耕女织的正常生活。但父亲却因为钱把她嫁给了六十多岁的郭举人做妾，她的悲哀的一生才开始。

田小娥在郭举人家，基本上等同于一个通房丫鬟，洗衣、做饭，大女人每天晚上监视她在身体下面放三颗枣，供第二天清早郭举人享用，并且规定郭举人每个月只能进她屋两次。

田小娥此时的处境，用她的话说：不如一条狗。情感上找不到支撑，身体上又经受着侮辱，于是每天等大女人一走，她就把枣从体内掏出扔到尿桶内，郭举人每天吃的是她用尿泡过的枣，这是她的一种很无力，但也是唯一能做的报复。

②追求自由和爱情

黑娃进入郭举人家后，勤快伶俐，很快就得到了郭举人和大小老婆的喜欢。因为听到了泡枣的奇闻，他对郭举人的小妾田小娥，产生了好奇，因为郭举人的抬举，他可以进院喂牲口，就有更多的机会接触田小娥了。

田小娥对勤快健硕的黑娃也很有好感，于是，趁黑娃打井水时，故意摔倒装作崴脚的样子，勾引了黑娃。从此，黑娃情不可抑，白天约好暗号，晚上就翻墙去找田小娥。直到某个深夜，东窗事发。

黑娃被辞退，田小娥被休回家中。

一个月后，黑娃找到了田小娥家，此时田秀才正想尽快将田小娥扫地出门，于是不仅不要彩礼，还倒给了黑娃两把银元，于是，黑娃正式娶到了田小娥。

黑娃带田小娥回老家的路上，两人抱头痛哭，坚定了在一起的决心，此时，两个人应该产生了真正的爱情，终于在反抗封建道德之路上迈出了一大步。

③遭排斥与反抗

黑娃引田小娥回到村里，这在奉行父母包办婚姻的白鹿原炸了锅，当鹿三发现，儿媳妇竟然是婚内私通男人被休的荡妇，气的把黑娃撵出家门。白嘉轩坚持不让他们进祠堂拜祖宗，他们得不到族长的认可，也得不到村民们的支持，只好花五个大洋买下了村头的破窑洞。

这时两个人是过了一段平静幸福的日子的，黑娃卖力气出门打工，一年时间就攒下了钱买了地，和田小娥过起了男耕女织的日子。

但黑娃注定不是一个安于平庸的人，他随后接受了鹿兆鹏的规劝，加入了共产党。因为对祠堂和白嘉轩的不满，他要反抗，于是成立了农民协会，在白鹿原掀起了一场风卷雪，此时的田小娥也站在了人生顶峰，成了妇女主任。

黑娃反抗封建权威，对他和田小娥不能进入的祠堂深恶痛疾，于是他毁坏了族谱及供奉品，砸坏了刻着“仁义白鹿村”的石碑，又砸碎了祠堂门口两边石刻的乡约。他在毁坏祠堂的那一刻内心充满报复的快感。

但好景不长，国民党实行反扑政策，要扼杀共产党，大肆杀害共产党员，黑娃为了避祸远走他乡，抛下了田小娥，田小娥形单影只，独自承受着白鹿村对她的报复。

④ 为了生存，委身并依附他人

为救黑娃，田小娥只好求助鹿子霖，鹿子霖趁机诱奸了田小娥。

在鹿子霖的指使下，她首先诱骗了垂涎她的美色的狗蛋，鹿子霖趁机瓮中捉鳖，告知白嘉轩。白嘉轩深恶痛疾，族规严明，让白孝文执刑，以族法和乡约为据，让族人们依次拿起带刺的枣树枝，抽打田小娥和狗蛋。

田小娥有鹿子霖的照顾，身体恢复的很快，但狗娃就惨了，打得狠，心里冤，又没钱看伤，终于熬了几天死去了。狗娃虽可恶，但罪不至死，可以说，狗娃的死是鹿子霖和田小娥共同造成的。

随后，她受鹿子霖的挑唆，又勾引了即将成为族长的白孝文，将白孝文从被人膜拜的神台上拉下来。

被白嘉轩发现后，再次用族法惩罚白孝文，并赶他出门，而此时，田小娥发觉自己害了一个好人，于是报复鹿子霖，趁他不注意，尿了他一脸，鹿子霖随后恶狠狠地扇了她一个耳光，出了门，再也没有找过她。

从此，白嘉轩彻底堕落，和田小娥光明正大的厮混在一起，并且染上了赌瘾。为了吸大烟，他依次卖掉了地和房子，导致自己的媳妇被饿死。

这时候，两个人的感情是互相取暖。在同样被村民鄙视厌弃的境遇中，两个人依靠在一起，虚度时光。最后白孝文沦落到要饭的地步，差一点就冻饿而死。

在鹿子霖和田福贤的帮助下，白孝文进入了保安队，从此平步青云，直到后来成为营长。

一个月后，他才想起，田小娥这个可怜的女人这会儿肯定还饿着呢，想着抽空给她送些粮食，但从鹿子霖口中得知：破窑里那个货，死了。

原来，在白孝文离开她的那一天晚上，就被公公鹿三用一根梭镖杀死在窑内，田小娥悲惨的一生走到尽头。

死后附身鹿三，控诉报复白鹿原

当大家基本上把田小娥都忘记了的时候，田小娥突然附身在鹿三身上。用鹿三的嘴告诉大家：瘟疫是她带来的，是她害死了鹿三媳妇和族长媳妇，她要求给自己塑像修庙，并且让白嘉轩和鹿子霖抬棺材。

有读者问，附身是不是鹿三杀死田小娥后，因为内心有很强的负罪感，自己发疯了胡言乱语，替田小娥鸣不平？

我倒认为，大可以当成田小娥真的将魂魄附在鹿三身上。一方面，中国很多作家深受拉丁美洲魔幻现实主义的影响，如莫言、陈忠实、格非、苏童等。魔幻现实主义的代表作《百年孤独》，就是人与鬼魂同在一个空间，鬼魂可以在房间四处游荡，还可以和人对话。而《白鹿原》被认为是借鉴《百年孤独》最成功的的文学作品，是陈忠实受拉美作家卡彭铁尔、马尔克斯的影响，写出的一部优秀的寻根文学作品。因此，鬼魂之说在文学创作中也是合理的。

另一方面，田小娥附身在鹿三身上后，和白嘉轩斗智斗勇，轻佻的眼神、尖细的音调、扭捏的动作，以及狡诈的捉迷藏，甚至嘲笑白嘉轩给她一个婊子做饭，要将他折磨得生不如死，这都是田小娥的反抗以及报复，而不是鹿三的做派。说实话，书上描写的田小娥附身这一段看的人后背发麻。

陈忠实让田小娥的鬼魂借鹿三之口，说出的一段话，才是最终的意义：

“我到白鹿村惹了谁了?我没偷掏旁人一朵棉花，没偷扯旁人一把麦秸柴禾，我没骂过一个长辈人，也没搡戳过一个娃娃，白鹿村为啥容不得我住下?我不好，我不干净，说到底我是个婊子。可黑娃不嫌弃我，我跟黑娃过日月。村子里住不成，我跟黑娃搬到村外烂窑里住。族长不准俺进祠堂，俺也就不敢去了，咋么着还不容让俺呢?大呀，俺进你屋你不认，俺出你屋没拿一把米也没分一根蒿子棒棒儿，你咋么着还要拿梭镖刃子捅俺一刀?大呀，你好狠心……”

让灵魂重现，以一种魔幻式的方式，为田小娥平反。

田小娥善良、简单，但也劣迹斑斑。她站在了贞节牌坊的对立面，为了人的本性做斗争，她厌恶封建礼教对女性的禁锢，勇敢地追寻自己的爱情，又因为生存，委身于有权势的男人，实是情非得已。另一方面，她的反抗又带有一定的盲目性，没有信仰和目标，经常被他人左右、支配。

总而言之田小娥的不幸，都是那个年代造成的，让一个原本善良单纯的女人，一生都被人唾弃，连死后都被骂为祸害，挫骨封塔，凄凄惨惨。

《白鹿原》

《寻找属于自己的叙述——创作手记》

---陈忠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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