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熊燉的生活很平靜呀，去圖書館借了木心的《巴瓏》和《偽所羅門書》，打算在清明小長假看看，隨手翻來翻，想起老先生還有本《素履之往》的集子來。集子名稱“素履之往”，源自“素履，往無咎。”“素履之往，獨行願也。”

如果無須顧及書名及文章標題的原始含義，“素履之往”四字帶給我的，也許更有著潔爽、寧靜、朝聖般的月朗風清之感受吧。

寫這篇的緣由是木心先生書中的一句話：區區人情歷練，亦三種境界耳，秦卿一唱，盡在其中：初艾——新晴細履平沙。及壯——亂分春色到人家。垂暮——暗隨流水到天涯。

秦卿指得便是秦觀，是北宋時期一位多愁善感的文人，詞呢便是他的《望海潮》：

《望海潮·洛陽懷古》

宋代：秦觀

梅英疏淡，冰澌溶洩，東風暗換年華。金谷俊遊，銅駝巷陌，新晴細履平沙。長記誤隨車，正絮翻蝶舞，芳思交加。柳下桃蹊，亂分春色到人家。

西園夜飲鳴笳，有華燈礙月，飛蓋妨花。蘭苑未空，行人漸老，重來是事堪嗟。煙暝酒旗斜。但倚樓極目，時見棲鴉。無奈歸心，暗隨流水到天涯。

這首詞上片起頭三句梅疏冰溶表明春光又臨，“東風”略點，“暗換年華”，既指眼前自然界的變化，又指人世滄桑、時局變化。適值新晴，誤隨車”之少年浪漫，令人神往。詞人遊賞幽美的名園，漫步繁華的街道，緩踏平沙，非常輕快。春天的氣息到處洋溢，作者“芳思交加”，心中洋溢著青春的歡樂。

下片從美景寫到歡宴，時間由白天轉到夜晚，“華燈”、“飛蓋”，均寫當年春日京華俊遊盛況。酒樓獨倚，煙暝旗斜，暮色蒼茫，既無飛蓋而來的俊侶，也無鳴笳夜飲的豪情。過去繁花似錦，如今淒涼滄桑，宦海風波、仕途蹉跌，詞人不得不離開，從而百感交集。

詞中以“陳隋小賦”手法極力鋪敘過去的歡樂，句法麗密，而目前的悽清牢落，卻只以疏筆借景物點染，形成強烈對照，感人至深，是出色的長調。

李清照曾這樣評價秦觀的詞“專主情致，而少故實”，可能是她覺得秦少游太過傷感，情感細膩而缺少豪邁。

而木心先生則刪繁就簡，準確地萃取出這三句話，簡明扼要地概括了人生三個不同階段的情感歷練。

第一個階段，“新晴細履平沙”，看新晴之時，春色幽美，著精細之鞋，漫步平沙，輕快自如。，剛剛開始我們不論工作還是學習每天都踏踏實實、勤勤懇懇，雖然苦點累點，卻依然欣喜地盼望新升的太陽，體現年少之時不識人間愁苦，悠然自在之態。

第二個階段，“亂分春色到人家”，一個“亂”字盡顯風貌，表現春色無處不在，繁花似錦多姿多彩，但又給人一種亂哄哄的忙碌感。人至壯年，生命越發富有滋味，充實而忙碌。

第三個階段，“暗隨流水到天涯”，“暗隨流水到天涯”，則有隨波自適的意味，“隨”顯得有些無奈，天涯遙遙，難免讓人覺得落寞無奈，無可奈何。但又有一分看開一切的灑脫感，如流水飄蕩，處處是我鄉，有人垂暮之年的豁達之感。

不知道是最近天氣不好還是因為什麼，心情總是很低落，想起來陸放翁的一句話，就來作為今天的結尾吧。

少時汩於世俗，頗有所為，晚而悔之，然漁歌菱唱，猶不能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