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4 短篇小說:護犢

“護犢”是農村方言。本意是指母牲畜產仔後,怕仔受到傷害而不讓人和其它動物靠近。把“護犢”二字用在人身上,則是貶義,是對孩子不教不管,讓孩子任性發展。在俺衚衕裡,二狗子的爹孃是出了名的護犢。因此,二狗子沒受到教養,便成了遠近聞名的調皮蛋,關於劣跡故事,十萬字的小說也寫不完——

他九歲那年的夏天,我們幾個小孩爬到村頭大槐樹上玩耍,樹下一大幫女人在納鞋底。她們一邊忙著手中的夥計,一邊東家長西家短地扯個沒完沒了。我們小孩子玩累了,都“哧溜、哧溜”地下了樹,最後剩下二狗子時,他竟朝著樹下撒起尿來,弄的女人們滿頭臊味。女人們憤怒地去找二狗子他娘,讓她管教孩子。二狗娘兩手一攤,咋咋嘴,拉著長腔說:“哎呀!咱都是老街居,是老孃們、姊妹們啦,咋能和一個吃屎的孩子一般見識呢?古人說得好啊,樹大就自然直了。”女人們一聽這話,氣地拔腿就走。脾氣火爆的劉嫂子出門就罵開了:“我操你娘,這個浪養漢頭還護著她的‘小爹’呢。早晚有她們的好果子吃……“

那二狗子怕女人們找他算帳,就跑到了坡裡。看見管瓜園的老漢正在水池裡洗澡,就悄悄地拿了老漢的衣裳,包上一褂子甜瓜回了家。二狗子的爹孃一邊吃甜瓜,還一邊誇兒子“能”呢!

那年,正是夏鋤季節,大人們鋤地,我們跟著去逮螞蚱。因為地離村太遠,便送中午飯在坡裡吃,飯後大人們躺在樹下的堰埂上睡午覺。二狗子指著一棵野山棗樹,朝我連連擺手。我走近一看,喲!樹杈上掛著一個碗口大的蜂窩,上面趴滿了大馬蜂。他朝休息的人們眨眨眼,悄悄地說,咱捅了它就快跑啊。就在我楞神的剎間,他摸起塊石頭扔向蜂窩,“嗡”的一聲,無數馬蜂飛起來,向休息的人們衝去,他卻高喊“飛機來了”。我隨著邊跑邊罵的人們竄出一百多米,才脫離了危險地帶。這次有三個人被馬蜂蜇了,最慘的就是二狗子。原來,他砸了蜂窩拔腿就跑,褲子卻被野山棗樹掛住,想跑也跑不了,臉蛋被蜂蜇地腫得發亮。人們都罵他活該。他爹不僅不責備二狗子,還說都怪那山棗樹,讓兒子吃了虧。

二狗子曾挖開三叔的南瓜拉上屎,曾偷了五奶奶的母雞到山溝裡烤著吃。唉,多著呢……可他爹他娘卻從沒對他說半個“不”字。 二狗子曾讀過書,人們說,他讀的是“一年級本科”,因他連著讀了三個一年級,上二年級還不會寫自己的名字呢! 一個男教師曾逼二狗子做作業,二狗子不聽,還罵那老師。老師氣極了,扭了他的耳朵一下。這還了得,二狗爹孃去學校大鬧一場,罵的那難聽勁就別提了。從那,教師們不再管他,成了個純野孩子。

二狗子長大了,因劣跡太多,名聲不好,當地的姑娘誰也不跟他。到三十歲了。沒有說上媳婦。那年,二狗爹託人從外地給二狗子找了個媳婦,長的還挺俊。二狗領她去明水拍訂婚照。拍完照,又去逛了商場買衣物。他倆進餐館後,二狗點了四個菜,又對飯館老闆說:“給俺來個‘尿’丸子。”惹得人們鬨堂大笑。二狗子認字少,把“汆”讀成了“尿”。那姑娘紅著臉就跑出了餐館,一樁姻緣成了泡影。本來這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可二狗子卻又向人們說起。從那,人們叫他“尿丸子”。再沒說上媳婦。

爹孃在他三十五歲那年,也先後離開了人世,飯也沒人給他做了。從那,二狗子就吃吃自己做的那半生不熟飯,可沒人願意理他。。

現在,二狗子已經五十多歲了。有人聽見,他給爹孃上墳時哭喊著說:“爹啊娘啊,都是你們慣壞的我啊……”那聲音很悲悽。

(原載孫廷華·《錦屏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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