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0 1977年恢復高考,考場內外“趣事”頻頻|歷史

1977年恢復高考,考場內外“趣事”頻頻|歷史

2017年,為《新京報》寫長文《高考恢復40年:那時沒人懷疑“知識改變命運”》,此處發的是該文後半部分。

我們絕大部分人都經歷過高考,也往往覺得,高中生活太枯燥無味,整日除了背書,就是做題。然而,在1966到1977年高考廢除期間,許多知青在艱辛勞作之餘,依舊堅守著對知識價值的認可,暗自盼望著“高考”這一公平競爭機會的來臨。

1977年10月21日,《人民日報》頭版頭條發表《高等學校招生進行重大改革》,宣佈恢復高考。當天,天南海北的知青也從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播報中,聽到了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在很多回憶中,他們不約而同地用杜甫那句“漫卷詩書喜欲狂”形容當時的心情。

備戰高考:從頭來過,全國上下手忙腳亂

知青們有機會上大學了,但要複習,一沒有時間,二沒有資料。

無論是廠裡做工,還是鄉下務農,想參加高考的青年們都只能在工作之餘,擠時間複習。在山裡插隊的劉延民每天從早上6點到晚上7點,要喂三次大豬、六遍小豬,還要準備飼料、砌豬圈、墊豬圈等,只能利用有限的空餘複習。

參加1977年高考前,王新輝在一個山村中學當老師,要在批改完學生作業、備好課後,才有時間複習下要考的內容。他回憶,

“時常是一邊吃飯,一邊背記,晚上一邊洗腳,一邊看書”。

不得不通宵達旦。

無論是廠裡做工,還是鄉下務農,想參加高考的青年們都只能在工作之餘,擠時間複習。電影《高考1977》再現了這一場景。

1977年恢复高考,考场内外“趣事”频频|历史

相比於時間,複習材料更加緊缺。當時文理科都要考政治、語文、數學,文科另考史地(歷史、地理),理科另考理化(物理、化學),外語作為參考,不計在總分。為能獲得這些科目的資料,考生們各顯神通,有人拿出留了十年的中學教材,有人得到城裡親戚寄來的油印材料,還有的人只能手抄各種習題。

材料都是有多少複習多少,現在任教於首都師範大學的孫文泱回憶,他姑姑從上海寄來好幾冊《幾何》《代數》,有了豐富的數學材料;弟弟在一箇中學任教,幫他找歷史老師要了十幾頁有關中國史的填空題;世界史資料用的是他爸爸單位發的週一良、吳於瑾《世界歷史》;地理內容不多,只有一些傳抄的材料。

複習之餘,考生們還要想報專業的事。“文革”剛剛結束,人們對於“文科”心有餘悸,傾向於學理工科、技術類的科目。後來從事黨史研究的薛慶超曾說,“在七七級大學生中,凡是報考文科的,基本上都是因為報考理工科,沒有考上大學的把握,才這麼做的”,這種說法當屬實情。

歷史學者雷頤從軍隊報考大學文科,成績高於重點分數線,但雷頤的父親希望他放棄入學,補習下數理化,來年再考,上個理工科大學。總的來說,當年大多數考生填報學校和專業時,都比較隨意,首選把握最大的或最熟悉的。在他們當時看來,只要能上學就好,上什麼學就相對不那麼重要了。

1977年恢复高考,考场内外“趣事”频频|历史

招考部門也和考生一樣忙亂。1977年召開了兩次招生會議,錯過了正常的招生日期,直到當年10月,招生意見才通報到各省。高考已經11年沒有進行過了,現在一恢復就是面對幾百萬人參加的大考,無論是考前命題,還是對監考人員的培訓,都極為緊急。

如遼寧在得到恢復高考消息的第二天,就組織了20多人的命題組,送到一個遠離市區的賓館裡工作。直到這時,命題組的老師們才得知基本原則——考查範圍不超過高二,以基礎知識為主。20余天後,經過數十次審核和校對,遼寧省高考試卷才交付印刷。

在當時,印刷試卷的紙張需先向本省計劃委員會申請,再由出版局調撥,但恢復高考時已屆年尾,沒有多餘的紙可供使用,一些省份於是奉命徵用了準備印刷《毛澤東選集》第5卷的紙張。由於經驗不足,河南、山東一些地方把正反兩面的試卷,只印了一面,導致考生需要參加補考;吉林延邊印刷試卷時,對廢紙處理不當,出現了洩題情況。

即使是裝試卷的麻袋都不敷使用,那時麻袋是防洪和戰備的專用物資,如雲南是省委親自下令,才徵用了2000多條麻袋。當時在江蘇組織高考工作的胡星善說,

“試卷印妥後如何包裝,用什麼袋子,裝多少份,有什麼保密要求,袋子上需要何種說明等等,必須精心設計,現做實驗、現寫說明、現訂貨、現投產……”

一切都是從頭來過。

考場實錄:公平的迴歸改變了不正常的教育秩序

時隔十年,能重新走進高考考場,大多數人用行動表示了對此次機會的珍視。

在北京監考的魯崇英回憶,

“我原來想,青年們被‘四人幫’毒害了這麼多年,個別人考試答不上來,可能搗亂。沒有想到,考場秩序會這樣好,考生態度會這樣端正。學生真的變樣了。有些過去被‘四人幫’一夥罵得抬不起頭來的老教師,今天看到學生這樣遵守紀律,尊重老師,嚴肅認真地對待考試,感動得熱淚盈眶。”

其實魯崇英擔心的事,並不是沒有發生。如一名遼寧考生在數學試卷上寫詩,控訴“四人幫”當政,自己失去學習機會:

“寒冷考試場,心緒漫無邊。猶念‘四害’滔天罪,坑殺青少年。蹉跎晃十年,禍國談何淺。罪當千剮難消恨,報國恥空拳。華主席英明,一舉澄空間。江山絢麗花萬朵,抒志在明年”。

考生水平普遍不高,還是在遼寧考場上,史地試卷有一道題問:“中國的四大發明是什麼?”有考生回答:“大鳴、大放、大字報、大辯論”,還有考生說“長矛、大刀、火箭、原子彈。”

語文試卷有一道題要求翻譯:“夫夷以近,則遊者眾;險以遠,則至者少。而世之奇偉瑰怪非常之觀,常在於險遠,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有考生答:“姐夫領著小姨子去游泳,到那裡後看見游泳的人很多沒有下去,那是不道德的……”如此種種,並不鮮見。

1977年恢复高考,考场内外“趣事”频频|历史

自古就有的考場弊案,1977年高考也不例外。河北省故城縣發生了一場特大舞弊案,縣委書記以下數十名幹部涉案。縣委書記馬連寶共有6個女兒,前三個女兒都通過“推薦”上了大學,他還想故技重施,把高中在校的四女兒送進大學。

馬連寶先後找到文教局長、招生辦主任,讓他們“幫忙”。考點負責人給縣委書記家“小四”換了三次考號,安排成績好的學生坐在她旁邊;考試期間,馬連寶派通信員以送藥為名,給女兒傳送答案。故城的其他多名縣委常委也利用職權,或者巧妙安排座位,或者改試卷。被查處後,馬連寶說:“我不知道今年(招生)辦法改了。”——公平確實開始迴歸了。

即便在考場上發揮良好,也不意味著你能正常上名校。1977年高考,取消了原本要查祖孫三代的政審,沒有了充滿黑幕的“推薦上學”,但“文革”十年的思維慣性,並不會因一個文件、一次高考就改變。在高考政策的執行中,還是有不少考生受到政審的刁難。

在教育部發布的《招生工作簡報》裡,經常能看到一些成績很好的考生,或者因為父親是國民黨,或者由於母親是“右派分子,與日特有聯繫”,而被縣裡扣押材料,無法錄取。

王代文兄弟的經歷更為荒誕,他們出身教師家庭,參加1977年高考一起上線後,有幹部公開質疑:

“這是什麼政策,讓地主資本家的子女上大學!”“他們家只能去一個!”

這兄弟兩人同母異父,王代文的生父被認為是“畏罪自殺”,他本人則“對現實不滿”——在給朋友的信中說“近段時間新歌不多”,同時“走資本主義道路”——在裁縫鋪裡幫人裁過一兩件衣服。於是王代文的弟弟去上了大學,他只好第二年再考。

到1978年,高考制度確定下來,但還是很特殊。制定複習大綱必須照顧當時考生的實際水平,負責物理編寫的老師擔心,

“這幾年中學教三機一泵,一下子轉成力學,彎子太大”“考動力學,但不知道中學是不是有天平”。

大綱最大限度地兼顧了考生的特殊性,如歷史考題以中國史和近現代史為主,外語考題要求在初三水平。參加這一年高考的人數,超過了1977年,達到621多萬,直到2003年這一紀錄才被打破。

1977年恢复高考,考场内外“趣事”频频|历史

恢復高考,最大的意義在於恢復了公平。當初從學校走出後,走進工廠,下到鄉間的年輕人們,不會想到還有機會重回校園,成為作家、科學家、領導幹部,他們的命運確實是因這次高考而改變。

但是,當我們注意到5%左右的錄取率,也會知道,真正因為這次高考改變命運的人,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多。高考的意義,更多地還是改變了中國不正常的教育秩序,是中國逐步走向正軌的一個標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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