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把通知貼到一樓大廳的時候，正是早晨上班時間。
人們一窩蜂似的圍了上去。通知上寫到，省廳來局裡搞幹部推薦，請機關全體公務員和各事業單位負責人，下午二點三十分，準時到局四樓會議室參加會議。
看過通知的人們，少了往日看完通知的一番議論。大家的臉都垂得平平的，顯得異常的嚴肅，傾刻間便散去。
我到辦公室的時候，大家都在忙各自手頭的工作，沒有一個人說話，顯得很異常的安靜。其實我們辦公室平時氣氛是很活躍的，一下子變得這麼安靜，反倒讓我有些不適應，壓抑得我喘不過氣來。
我知道，老局長早就到了離崗年齡，今天的幹部推薦，其實就是要推薦局長人選。大家只所以不說話，是因為這個時候是最敏感的時期。誰都不願意多說一句話，怕禍從口出，對自己以後不利。
大家都不說話，我也默不作聲音。
我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我打開手機，立刻傳來了張副局長的聲音。“李兵嗎？”我說：“對，我是李兵，張局長，您有什麼事嗎？”其實，就在我接到張副局長電話的一瞬間，我就知道他打電話的目的。
“你在哪裡？”張副局長問我，顯然很謹慎。
“我在辦公室呢！你稍等。”說著，我便出了辦公室，走到一個比較偏闢的地方，見四周無人，才說：“張局長，你說。”
“是這樣，省廳下午來局裡搞推薦局長人選，對，通知在一樓大廳裡貼著，你看到吧！”平時很嚴肅的張副局長，此刻的聲音顯得異常的熱情，說話的語氣也顯得平易近人多了。
“看到了。”我說。
“下午推薦的時候，幫老哥一下吧！給老哥投一票，怎麼樣？”張副局長說完話，半天沒有出聲。看來張副局長在等我表態，在這個時候，千萬不能猶豫，不管投不投他的票，都是向領導表忠心的時候。我急忙說：“張局長，你就放心吧！就是你不說，我也會投您一票的，你平時待我也不薄，再說，你的工作業績，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嘛。”顯然，張副局長對我的表態比較滿意，說了一句謝謝之後，便掛了電話。
我剛一進辦公室，副科長張一棟，一邊接電話，一邊往出走。大家都不說話，把頭埋得低低的，生怕看到別人似的。我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低頭不語。剛打開文件，手機又響了起來。我打開手機一看，是劉副局長的短號，便趕緊站了起來，急忙往外走。
我走到一個偏闢安靜的地方，才接電話，對等了老半天的劉副局長說：“劉局長，不好意思，剛才在辦公室，人多，說話不方便，我現在出來了，你說吧！”
“你小子還和在部隊時一樣精明，下午推薦局長人選的事你知道了吧！到時給哥投一票。”
“沒麻達，劉局，這事還用你說嘛，你就是不說，我也會投你一票的，誰叫我們是一個部隊的呢！”
我的堅決表態，顯然讓劉副局長感到很滿意。劉副局長說：“就這事，到時別忘記給哥投一票，事成之後請你們這幫戰友大家一塊兒聚聚。好了，不和你小子說了，我還要給別人打電話叮囑叮囑。”說完，便掛了電話。
我收起電話，往辦公室走，突然發現院子裡，平時幾乎沒有人一個人光臨的偏闢角落，不時有人影在出出進進的晃動著，顯得格外的熱鬧。
我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低頭翻看科長讓我起草的文件。坐在我對面的副科長張一棟的手機又響了起來，我飛快的掃了副科長一眼，正好與他掃視我的目光撞在一起了，我就像小偷目光遇到警察目光那樣，不擊自敗，迅速低下了頭。只見他看了一眼手機，便直接向外走去。肯定又是那個給自己拉選票副局長的電話，我心裡暗暗的想。
雖然我一直在看文件，可一句話也沒有看進去。心裡一直在想，要是別的副職再給我也打電話，讓給他們投票，我該怎麼說呢。只有一票，我已經答應了兩個人，覺得不給人家投這一票，還老給人家打保票，說自己絕對把這一票投給人家，覺得這樣騙人家，心裡挺不產滋味的，覺得說這樣的假話，有背於自己做人的原則，感覺心裡挺意不去的。這樣想著，心裡感覺頗煩，索性把手機掏了出來，扣掉電池，省得耳根清靜。
我和副科長共用一個電話，但平時只要副科長在，我從不接電話，在我看來，接接電話也是一種身體和地位的像徵，更是一種權力的像徵，我可不想因為接電話，而讓副科長產生我有搶他位置的危機感。如果是找我的電話，副科長會直接把電話給我。只有他不在的時候，我才接電話。
手機關掉之後，我好不容易才把精力集中起來，剛看了半頁材料，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我依舊看我的材料，沒有理會電話的響聲。電話像一個不知疲憊的勇士似的，頑強的響個不停。副科長進來了，急忙抓起桌上的電話說：“電話響了半天，怎麼不接電話呢？”
“接也是找你的，你人不在，接還不是浪費電話費，還不如等你來了再接呢。”我說。
“給，找你的。”副科長不滿的把電話往我手中一塞，顯得有些疲憊不堪，然後慢慢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我接過話筒，便聽到了紀檢組長趙一凡的聲音。“我打你手機，怎麼機關了呢？”話語中明顯有一種質問的口氣。
儘管我沒有違法亂紀的事，也不用害怕他，但我還是不想惹這個心眼比較小的領導，便客氣的解釋到：“對不起，領導，手機沒有電了。”
趙組長顯然對我的解釋不大相信，“怎麼今天手機沒有電的特別多，剛才打了好幾個人的手機，都說沒有電了。”我急忙說，“領導你要是這樣說，可是冤枉我了，你要是不信，我把手機拿過去讓你檢查，我要是說了假話，隨你怎麼處置，絕無怨言。”手機電池畢竟是我扣掉的，儘管我知道趙組長不會把我的手機要過去檢查，但我還是感覺到了自己心裡有些虛，畢竟今天說了太多假話，做了太多的違心的事。我停了停，說到：“哦，對了，領導打電話，有什麼事，只管吩咐，保證聽從命令、服從指揮。”
可能是我後面的表態，讓趙組長覺得滿意，語氣才有所緩和。趙組長說：“我只是隨便說說，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是這麼回事，下午推薦局長的時候，給我投一票吧！”
“就這事呀！那你放心，沒有問題！”說著，我還把自己的胸膛拍得震天響。
電話那端的趙組長，可能是被我的拍胸膛和打保票的舉動給感染了，很滿意的說了一句，“我相信你！”說完便掛了電話。
整個上午，就在接電話中不知不覺就過去了。
下午到辦公室還沒有坐穩，辦公室副主任老李便在樓裡吹響了哨子。老李的哨子得賊響，離開部隊這好幾年了，好久沒有聽到哨音了，聽到這麼響亮的哨音，還真有一種很親切的感覺，感到老李這個副團職軍隊轉業幹部，在部隊養成的軍人素質還沒有變。
省廳人事處的李處長宣佈了有關規定之外，便給大家發選票了。
我拿著推薦表，心裡猶豫不決，實在不知道把這一票該投給那個一個人。面對雪白的推薦表，我心裡一片茫然。
一想到上午幾個副職拉選票的電話，心裡就覺得挺不是滋味。上午還我給每個人都打了保票，說要給他們投票，可是隻有一票，投給誰都覺得不合適。這時，我看到坐最前排的王副局長，他雖然任職時間不是最長的，但他為人正直，工作責任心強，負責的工作，在全省還推廣過他們的經驗。
我正想把這一票投給王副局長，忽然想起王副局長，今天上午沒有給我打電話，心裡頓時覺得有些猶豫。眼看填完表的人，都紛紛開始交表了，我才痛下決心，決定做一次失信的人，便很堅決的決定把這一票投給王副局長，就憑他不給我打電話拉選票。
我拿起筆，在推薦表上，鄭重的寫下了王光明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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