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新型冠狀病毒全球蔓延，日本、韓國以及意大利等地相繼爆發疫情，世界衛生組織（WHO）已將風險級別調至“非常高”。人們恐慌電影裡的末日場景真實上演，而比恐慌更糟糕的是大家應對它的方式——種族歧視。這種歧視來得邊界清晰，沿著國界線劃出亞洲的輪廓；同時它又十分模糊，所有黃色面孔的人都在為“吃野生動物”付出代價，而“戴口罩”也成為遭受攻擊的理由。
截至3月2日，世界範圍內已有超過8.9萬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確診病例，死亡3000多人，這意味著約1%的確診病例是致命的（區域之間各有差異）。我提到這一點並不是為了否認疫情的嚴重性，也不是為了暗示3000多人喪生並不是悲劇，而是試圖沖淡正在蔓延的恐慌情緒。這種恐慌現在正演變為種族歧視。
根據2月14日公佈的一項民意調查，14%的英國人會避免與有亞洲外表的人接觸。這一統計數據可能在倫敦唐人街表現得最為明顯，自1月底疫情襲擊英國以來，那裡商鋪的交易額已經下降了20%。
中國城的冷清現狀
但遭受新型冠狀病毒歧視的不僅僅是商鋪。2月16日，來自泰國的24歲男子Pawat Silawattakun在返回倫敦西部的家中時，受到兩名青少年暴力襲擊，導致鼻子骨折。他對《觀察家報》（The Observer）說道：“從統計學上講，和遇到會讓你感染新冠病毒的亞洲人相比，你更有可能遇到一位能給你看好病的亞洲醫生，但這種排外情緒正在向所有亞洲人發洩。”
雖然Silawattakun的案件被認為是第一起與疫情有關的“暴力仇恨犯罪”，但在英國，無數亞洲人都是新冠病毒相關種族歧視的受害者。在本文中，我們採訪了8位在倫敦生活的人，聽他們講述自己的經歷。
國外商店發出的告示
自從新冠病毒爆發，種族主義暗流湧動。就在上週，我朋友的老闆把洗手液遞給辦公室的每個人，然後建議員工避免坐地鐵，遠離中國人。我的朋友感到無能為力，因為（公司）沒有人力資源部門，而老闆是公司的創始合夥人，所以他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就個人而言，我在公共交通上遇到過一些人躲著我走。我發現自己不得不在公共場合忍住咳嗽和打噴嚏，這樣就不會冒犯別人，也不會驚動他們，但是英國的冬天不感冒是很難的！我必須改變自己的著裝方式，看起來不像亞洲人，而且為了安撫大家，還要試圖表現得更“英國”一點，這太荒謬了！同事們因為新冠病毒針對我時，說的話都非常隨意和輕描淡寫，而我必須得裝出毫不在意的樣子，否則就成了較真的那個。人原來可以如此無知和冷酷無情。
我的家人在疫區，但人們不會考慮這一點，他們只會考慮自己，以及這會給他們帶來怎樣的影響。沒有人問我在疫區的親人或朋友的狀況。我更擔心住在附近的父母（而不是我自己），不希望他們受到類似的種族歧視。
倫敦地鐵Pimlico站
對我來說，最接近種族歧視的遭遇可能發生在倫敦地鐵上。我剛坐下，坐在同一排的兩個人就離開去下個車廂，第三個人會站起來，然後在接下來的一站下車。在擁擠的列車上獨享一排空著的座位，我感覺自己被排擠了，但幾乎無能為力。這個經歷讓我對戴口罩這件事猶豫不決，因為在公共場所，口罩似乎會引起更多人的不滿。
新冠病毒讓每個人神經都很緊張
此時此刻，我甚至會因為咳嗽感到內疚，因為新冠病毒已經讓每個人的神經都很緊張了。中國和西方媒體報道的巨大差異導致了信息不對稱，不同國家的人們有著無法彌合的偏見。亞洲人（在英國）特別注意自己的言行，因為他們害怕遭受冷眼。英國的情況正變得嚴重，但本地人認為任何戴口罩的人都有病。我的一些朋友在公共交通工具上戴口罩，其他乘客就會有意避開。媒體報道說，戴口罩比不戴口罩更危險，因為如果戴了，你就有被毆打的可能。疫情的爆發進一步加劇了社會和文化的分歧。
Lily收到寫有#coronavirus字樣的評論
兩週前，一些素不相識的網友評論了我在Instagram上發的帖子，寫道#coronavirus（新冠病毒）。我沒有生氣，但感覺很失望。我發表了一篇公開的帖子，直接點了那些一直在評論的ID，並在裡面艾特了很多媒體的官方賬號。亞洲人已經沉默太久了，人們正在利用這一點，這些人都閒得沒事做，所以就通過在網上欺凌別人找樂子。
我認為（新冠病毒的流行）不應該影響我們在公共場合的任何行為，因為如果亞洲人開始感到難為情（在進行日常活動時都擔心受到種族歧視），這將對社會產生負面影響。
疫情當前種族主義愈演愈烈
人們開始對亞洲人冷眼相看。我們在公共場合戴口罩，他們會偷偷撇一眼，表情變得很驚慌，這讓我感到很怪，而且不舒服。戴口罩是一種尊重、關心自己和他人的方式，無論有沒有冠狀病毒，我們都應該可以隨心所欲地戴口罩。在這種困難的情況下，我認為人們應該團結起來抗擊（新冠病毒）。
病毒不會因為種族進行分類
我週六晚上開完工作會議，叫了輛出租車。車到了之後，我確認那是我叫的車，所以就想開門，然後就發現車門是鎖著的。我反覆扳把手，通常這時候司機會直接打開車門，但是他搖頭拒絕了，這就有點奇怪。他搖下車窗，上下打量我，問我從哪裡來。
這更奇怪，因為顯然我沒有預料到會有種族歧視的狀況，還以為他是真的想知道。我有點不解，說‘哦，我是香港人’，然後他逐字逐句地對我說，“我想你得再叫其他車了，這趟行程取消了。”當時事情發生得太快，他的反應也很令人驚訝，打了我個措手不及，有點說不出話。然後他開走了，取消了行程。
這是一個孤立的事件，
但背後的動機和原因並不是偶然。
—— David
我（向出租車公司）投訴，還在社交媒體上發帖子說了這件事。後來在週一收到了他們的電子郵件，上面寫著他們想給我補償，金額是……3英鎊。我寧願他們不給我任何補償！他們說公司正在審查這一事件，如果被認為是“嚴重事件”，他們將解僱司機，但我回復說，我認為這種解決方式不對。
這是一個孤立的事件，但背後的動機和原因並不是偶然；這顯然與此次疫情有關，所以我不是唯一會遇到這種情況的人。因此，解僱一個司機不會有什麼不一樣，我也會對他失去工作感到非常內疚，因為我不知道他的工作會影響到幾個人的生計。我告訴出租車公司，他們應該考慮在全公司範圍內就疫情相關的歧視進行培訓，告訴司機不要歧視亞洲顧客。
現在每次坐車我都要確保自己不會咳嗽，因為不想讓任何人認為我感染了新冠病毒。這真的不公平。我覺得這源於媒體引發的瘋狂，新冠病毒確實來自亞洲，但這並不意味著每個亞洲人都帶了病毒。這種想法非常錯誤，有誤導性和排外傾向。
不是所有亞洲人都吃野生動物
也不是所有亞洲女孩都kawaii
前幾天在地鐵上，我和陌生人帶來的小狗玩兒。狗的主人對我很友善，但後來問我從哪裡來，當我說中國時，她突然開始對我大喊大叫，說：“你們為什麼要吃野生動物？”然後她在下一站下了車。簡直把我氣炸了！
“戴口罩”在東亞很多國家更像是一種文化
上週六，我在拼車應用上叫了一輛出租車去見我的朋友，司機一看到我戴口罩就表示拒絕搭載。我問他為什麼，他沒說話，只揮手叫我離開，但沒有取消行程，最後還是我被扣了車費。後來和這家公司爭論了很久才把錢要回來，但他們一點也沒表現出理解。我多次說，我不接受他們的態度，別說什麼“公司將採取必要措施，但我們不能透露具體會做什麼。”我的很多朋友都經歷過同樣的事情。
亞洲人打車沒問題，但戴口罩打車卻不行，這是什麼邏輯？戴口罩不僅可以保護乘客，還可以保護司機，實際上會更安全，這並不意味著我們有病。東亞很多女孩不化妝的那天就會戴口罩，這就像是一個標誌，意思是‘別跟我說話’。現在也到了春天，很多人會因為花粉症而戴口罩。事情發生後，我向該公司投訴，並在社交媒體上分享了這個故事；儘管他們多次試圖中止討論，但我仍在努力讓他們有所行動。
Dazed Digital
英文原文: Brit Dawson
翻譯: 葛仲君
閱讀更多 Dazed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