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微影評第38期】
從《月蝕》到《圖雅的婚事》再到《白鹿原》，王全安展現了他拍攝風格的特立獨行 ，並且有著強烈的紀實性和高度凝練的戲劇性 。他執導的電影都有著較為鮮明的家鄉地域風格，即在細節上有“西安土地”味兒 。他比張藝謀剋制，而且他沒有那麼文藝，他拍攝電影的整個色調是暗黃的，是種柔軟溫溫的顏色 。在王全安的電影裡，女人似乎總能成為整部影片的靈魂所在。
提起王全安，鮮少有人會聊他的作品，更多關注的，還是他與眾多女人之間的桃色新聞，譬如說相戀了十年的余男，譬如說前女友蔣雯麗，再譬如說，前兩年與前妻張雨綺鬧得沸沸揚揚的離婚事件。
王全安、張雨綺
拋棄嬌妻，吸毒，違法犯罪道德敗壞一直是王全安身上揮之不去的“標籤”，出道的這些年來，負面新聞不斷，好人緣被敗光。只能用"活該“二字來形容，沒錯，這確實是他”作“出來的，怨不得別人。
但我始終認為：你可以唾棄他的人品，但不能忽略他的導演才華。
用道德爭議來摧毀一個人，乃至他的作品，是很容易的選擇。在不同的時代裡，”看客“們都會不由自主希望公眾人物擁有完美的道德和堅定的意志，一旦發現一塊玉上有“瑕疵”，便會表現出憤怒和難以言說的陰暗心理。
一方面是完美的幻想被現實打碎，另一方面則出於“窺私慾”。
王全安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在這個資訊發達的時代，觀眾與導演的距離似乎很近，但其實很遠。我們可以通過零零碎碎的新聞去了解一個導演的花邊，卻鮮少了解一個導演的作品。
如果想要做一個理性客觀的觀眾，最好的方式，是拋開這些懶惰的偏見，走進他們的作品。我們也要意識到：作品與作者的關係相互關聯的同時，也保持著相對的獨立。
求“精”而不求“多”
在百度上搜索王全安的履歷表，你會發現，出道至今，他的作品並不多。與其他導演了不少作品的第六代導演陸川、管虎、甯浩等人不同的是，除去參演的影視劇之外，王全安導演的作品不過6部。
再拋開飽受爭議的《白鹿原》不說，前5部作品口碑都不錯，執導的首部電影《月蝕》為贏得了第22屆莫斯科國際電影節國際評委大獎。2007年，憑藉傳記電影《圖雅的婚事》入圍第8屆華語電影傳媒大獎最佳導演獎。自編自導的劇情電影《白鹿原》還入圍了第62屆柏林國際電影節主競賽單元。
一言以蔽之：王全安的電影少而精。
在王全安的電影裡，他把更多的鏡頭對準了普通的小人物，或者說邊緣人物：期待愛情與親情的人，渴望回家的人，嚮往外面世界的人……
王全安還是一個“多面手”，其作品不僅自編自導，還參與後期的剪輯、製片環節，對於王全安來說，每一個細節都至關重要，只有親自參與其中，才能呈現給觀眾最完美的作品。這與周星馳、王家衛、侯孝賢等等才華橫溢的導演一樣，他們或多或少都對自己導演的作品有一點“潔癖”。
王全安導演的作品獨樹一幟，早期更注重個性化的自我表達，隨著導演技巧的不斷提升和對社會和人生的不斷反思之後，他的後期作品逐漸提升為對現實現狀的關懷。
他的電影語言日趨純熟，喜歡用鏡頭描述小故事，卻不將大背景隔離開來，喜歡聚焦當代中國的現狀，但不會割裂邊緣小人物的人生悲喜，看他的電影，你會第一時間有這樣的感覺：這部電影很“王全安”，裡面彰顯著他的個性。
“叛逆”是他踏上電影之路的開端
周星馳最初的夢想是成為李小龍那樣的武術家，最後成了導演。
賈樟柯最初由於文學天賦卓然，夢想是成為一名作家，最後也成了導演。
松下幸之助在《談命運》中說到：命運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東西。雖人各有志，但往往在實現理想時，會遭遇到許多困難，反而會使自己走向與志趣相反的路，而一舉成功。
命運的奇妙之處在於，它不會按照你既定的路線走，而是給我們開著這樣或者那樣的“小玩笑”，最終將我們引導走向另外一個紛繁複雜的世界。
王全安最初的理想也並非當導演，而是當一名畫家。他從小就喜歡繪畫，並打算將繪畫當作自己的終生事業。他的父親是延安黨校校長，母親也是學校的教員。可以想象得到，王全安幼年的成長環境裡，緊緊圍繞著的是“紀律”二字。
作為家中最小的孩子，王全安的性格卻格外乖張叛逆，從不按父母的意思行事。在那個特殊的年代，正是“上山下鄉”熱潮時期，他果斷放棄了手中的畫筆，轉而離開學校，報考了延安歌舞團，成了一名古典舞蹈演員。
但命運的荒誕之處還在於，在王全安已經做好改變人生軌道的選擇時，命運又給他開了一個小玩笑。
王全安到延安舞蹈團之後，上山下鄉的政策取消了。但此時的王全安不得不繼續與紅色歌舞相伴，直到一次團裡組織出國巡演，才改變了王全安的生活。
在法國巡演的時候，王全安遇到了自己的初戀：一個法國女孩。
年少時，王全安最喜歡的一部電影是《老槍》，女孩將他帶到了《老槍》故事的發生地。在哪裡，王全安的電影夢開始萌芽。
王全安曾想留在法國攻讀電影，但很快他就發現，電影的創作很難逃脫自身的經驗和所處的環境，法國沒有他創作和發展的空間，於是，他和法國女孩選擇了分手，回到了祖國，並報考了北京電影學院表演系。
成功考上北影表演系後，王全安並不甘心做一名演員。他常常跑去導演系旁聽，並對編劇產生了極大的興趣。王全安對自身條件有著清醒的認識：比起同班同學張嘉譯、姚魯、張子健等的表演條件和天賦來說，自己的演員之路會走得格外艱難。
最重要的是，1990年出演《北京你早》時，他與導演張暖忻就電影裡的人物性格產生了分歧，最後張暖忻做出了讓步，但出來的成品依然達不到王全安的想法，那時候他就意識到了：要想掌控全局，拍出自己滿意的作品，必須成為一名導演。
北影畢業之後，王全安被分配到西安電影製片廠擔任導演。初來乍到，王全安尚未有導演經驗，只好埋頭創作劇本。在那個導演人才輩出的年代，賈樟柯、王小帥、婁燁等第六代導演橫空出世，而彼時王全安依然寂寂無名。
賈樟柯（左一）
在西安電影製片廠，王全安的日子並不好過，在廠裡不到半年，西影廠改制，王全安沒了工資。
正在他一籌莫展，對未來一片迷茫時，突然想起一位飯局上認識的朋友，和那個朋友一番交談之後，出人意料的是，那人居然慷慨解囊，投資了他400萬，作為他第一部電影《月蝕》的拍攝經費。
在今天看來，《月蝕》作為王全安的“處女作”顯得有些稚嫩，故事橋段看似有些爛俗，但這部”模仿痕跡很重，被以為是驚悚片“的文藝片卻說著一個很先鋒的故事：時空交錯的空間裡，兩個長相相似的女子，與一個窮小子產生了愛情交集。電影的場景多是在夜間發生，在王全安的鏡頭下，卻多了幾分夢幻的氣息。
通過哪些躁動不安的鏡頭，不難看出王全安的野心，他並不滿足於表達一個簡單的愛情或情感故事，而是展示在充滿變數的生活中，人們相互探詢內心世界的意圖以及想要把握自己不可知命運的努力，試圖從社會地位與社會情感的角度，探討現代中國女性的心理世界。進而顛覆中國電影對於個人情感的傳統表達。
電影上映後，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也讓王全安在國際上贏得了莫大的聲譽。余男還憑藉此片獲得了2000年第4屆法國杜維爾國際電影節最佳女主角獎。
《月蝕》劇照
同為藝術片界“精英”導演的姜文也對該片非常欣賞，不止一次表達對電影的喜愛。
但王全安後來回憶起這部電影，並不是十分滿意，他說：“知道一輩子都要拍電影時就不那麼著急了。我得準備好整個行程上的能量，以至於能走得更遠。”
現實主義風格的轉變
王全安在拍攝《月蝕》之後，與余男談了10年的戀愛。
之後他的幾部片子，除去《白鹿原》之外，幾乎都有餘男的身影。
據說在他準備拍攝《月蝕》之前，回到母校挑選電影女主角，正好看到余男在教室裡與人爭吵，這個爭得面紅耳赤的姑娘一下子就抓住了王全安的眼球。
王全安、余男
從處女作《月蝕》之後，王全安關注女性情感世界的電影也初見端倪。2006年，王全安拍攝了《圖雅的婚事》，女主角依然是余男。
故事講述的是：在內蒙古日漸乾旱的草原上，善良美麗的妻子圖雅因為丈夫巴特爾的意外殘疾，不得不挑起生活的重擔，帶著丈夫一起徵婚的故事。為了讓丈夫後半生有人照顧，她堅持提出自己再婚的條件：新丈夫必須和自己一起供養巴特爾。
這部電影，王全安把鏡頭的重點放在了對女性的關注上面，沒有用大量花哨的技巧，而是以紀錄片的鏡頭形式，記錄了邊緣女性的生存困境，長鏡頭下夫妻的生活平淡如水，暗黃的色調下，點滴透著主角圖雅的無奈與無助。
圖雅看似是牧區邊緣人群，實際上代表著女性在如今社會中無法避免的生存困境。在生活的重壓下，精神不得不向身體屈服，而理想不得不向現實屈服。她們是獨立的個體，卻無法健全享受個體的生活。這種屈服在王全安的鏡頭裡，不僅是無奈，還是一種必然。
電影上映後，王全安捧回了2007年金熊獎，也使他成為繼張藝謀之後之後，成為第二個奪得柏林電影節金熊獎的大陸導演，奠定了其電影的現實主義風格。
王全安的父母看過這部電影之後，也表示非常滿意。稱讚說這是王全安近幾年來拍得最好的電影，很感人。令他們欣慰的是，王全安開始學會講故事了。
隨著年齡的增長，王全安也開始意識到，這個世界不僅僅只有一種視角，要想讓電影被觀眾接納，必須講好一個好聽的故事，讓電影好看，讓電影內涵更加深邃。
永遠在路上
時隔三年，王全安再度推出他的新電影《團圓》，這一次，他也沒想到電影會讓他登上柏林電影領獎臺，捧回柏林電影節最佳編劇銀熊獎。
電影以海峽兩岸親人離散重聚為背景，講述了一個退伍老兵晚年重回上海尋找自己失散多年的妻子，卻讓妻子現在的家庭產生劇烈震盪的故事，折射海峽兩岸的“團圓”主題。
拍攝之初，王全安並未著急著寫劇本，而是找來了老兵交談，並著手查詢第一手資料，親自考證歷史。在王全安看來，只有尊重歷史，才能贏得觀眾的信任。而王全安之所以選擇這樣的題材，也是想讓觀眾產生對那段宏大歷史的延伸理解。
有著紮實劇本功底的他很快完成了劇本，接下來的工作就是建立劇組，尋找演員。為了貼近故事原型，劇組找到了會講上海話的盧燕，與眷村生活的凌峰，但老實本分的大陸丈夫角色一直遲遲未定。
製片主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而王全安卻穩坐釣魚臺。與大多數好導演的風格類似，他深知選角的重要性，一部好的電影，除了選題，最重要的環節就是飾演的主角，每一個環節都馬虎不得，最終，他讓對方找來上影的老演員資料，一一甄選之後，選定了他心儀的老演員：徐才根。
徐才根進組之後，他便開始了“殘酷”的調教實驗。
徐才根的人物角色是一個老實本分的人，性格謹小慎微，在拍攝現場他便不給徐才根椅子坐，也不派車接送。有一場中風的戲，他把徐才根的大段臺詞拆解分段，讓徐才根以不同的感覺重複表演了十來次才獲得最滿意的一條。
也正是這種“片場暴君”式的嚴苛，讓徐才根獲得了金雞獎最佳男配角的殊榮。
距離上一次獲得金熊獎，再度憑藉《團圓》獲得銀熊獎，已經過去數年。
據說“雙熊”就擺放在王全安北京的家中，他曾經“左擁右抱”，雙手掂量下來發現重量差不多。他還開玩笑道：“可以用來當啞鈴健身。不過，這可是世界上最昂貴的一對啞鈴了”
對於已經65歲的王全安來說，導演事業上他稱得上大器晚成，不像賈樟柯那種一出場就驚豔，他拍的電影不多，卻屢次受到各種電影節的青睞，也證明了他集導演和編劇於一身的出色才華。
王全安喜歡電影，也喜歡不斷對自己的電影進行反思，他不沉溺於自我的展示，也不拘泥於大環境下弱者的描寫，更注重寫實主義鏡頭與戲劇化敘事和詩意表達的融合，每一部作品都聚焦人物角色的困局，以及對現實的思考，都是他對自己電影的一次次挑戰。
第六代導演中，他的爭議是最多的，緋聞也是最多的，但這並不能掩蓋他的才華，以及對電影不懈的追求，正如他所言：拍電影是一種發現，看電影又是一種發現。我無意對生活指手劃腳，因為我們永遠在生活的後面，不是在前面。
王全安對電影的執著，永遠在路上。
——END——
1，知乎：哈影小十君《王全安的電影怎麼樣》
3，豆瓣：《月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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