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3 鲁迅骂遍文坛无敌手

说起鲁迅,大家的第一印象便是喜欢骂人,脑海中马上浮现出一个头发竖起、横眉冷对的硬汉形象来。原配不碰、兄弟反目、经常说不、我行我素、课文还老要背诵……鲁迅其实也有温柔的一面,教科书里就经常提到他对柔石、白莽、刘和珍等革命同志的无私大爱。余杰专门写过一篇文章《鲁迅的柔情》,列举了他给邻居小女孩送积木、给人力车夫钱最多等等事迹说明鲁迅先生很温柔。呵呵,不过我老是觉得鲁迅再怎么温柔也温柔不过郁达夫、温柔不过徐志摩吧?不骂人的鲁迅还叫鲁迅吗?我内心深处一股好奇心和偷窥癖突然萌动:能不能将鲁迅笔下骂过的文人归笼归笼,看看他们在老爷子的骂声中是怎样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呢。哈哈,这篇文字的动机极端不纯,让各位看官见笑。

鲁迅骂得最凶的当数梁实秋。有人专门编过一本收录鲁梁二人对骂文章的书,共收入125 篇,其中鲁迅72 篇、梁实秋53篇。从这个数字对比,我们就知道,梁实秋骂架根本不是鲁迅的对手。鲁梁的论争最初源于1927年梁实秋发表的一篇文章《卢梭论女子教育》。梁在文章中把伟大的法国启蒙思想家卢梭大大攻击了一番。攻击就攻击吧,卢梭已经死了100多年了,不会从坟墓里跳出来跟你对骂。但是,鲁迅还活着,而且恰好是卢梭的铁粉。偶像岂容玷污,铁粉自当维护!鲁迅抛出雄文《卢梭与胃口》,拉开了鲁梁论战的序幕。两人从子女教育、人性论一直论战到文学的阶级性、翻译的好坏等方面。虽然里面夹杂着冷嘲热讽、人身攻击,但总体说来还算是学术争鸣吧。只不过尺度大了一点,口味重了一点而已。直到半路杀出个冯乃超,才把这场论战推向高潮。

鲁迅骂遍文坛无敌手

正跟着鲁大哥混文艺圈的左翼文学小青年冯乃超想在大哥面前表现一下,于是在《拓荒者》杂志上写了篇文章,给梁实秋送了一个“资本家的走狗”称号。谁知梁实秋也不是吃素的,马上给他顶了回去:“《拓荒者》说我是资本家的走狗,我还不知道我的主子是谁呢?我若知道,我一定要带着几份杂志去到主子面前表功,或者还许得到几个金镑或卢布的赏赉呢。”梁实秋虚晃一枪,暗讽冯乃超他们拿了赤党的好处费。鲁迅读到此文后,冷笑一声,随后道:“乃超还嫩一些,这回还得我来。”于是,那篇收入中学课本里的经典名文《“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横空出世,像投枪一样将梁实秋挑落马下。从此梁实秋由骑兵变成了步兵,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若干年后,已退居台湾的梁实秋提起鲁迅还不寒而栗,怯怯地说:“鲁迅先天的有一点‘刀笔吏’的素质,为文极尖酸刻薄之能事。”话说1949年北平被人民解放军包围,胡适特意申请了一架飞机去北平接出一些著名学者教授。但走的人很少,飞机上有大把空位。梁实秋教授在这架飞机上吗?不在。因为他早就在几天前偷偷溜到天津买了船票,南下广州了。后来广州即将解放,同在中大教书的许多朋友劝梁实秋留下来一同欢庆新中国的到来。梁实秋黯然地说:“我也想啊,但我是被鲁迅骂过的。当年鲁迅要痛打的“落水狗”指的就是我,再不走,真的要被人当狗打了!”这就是“死鲁迅吓跑梁实秋”的故事。

其实,说来也有点冤啊,梁实秋当了一辈子的教书匠,虽然身上总散发出一股瞧不起劳动人民的香水味,但却从未碰过政治。只因跟鲁迅打过近10年笔墨官司,最后真的成了丧家之犬,远走他乡。他的反动事迹还被编入中学教材,被一代又一代革命小将骂了几十年。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当年侥幸留在大陆,就凭他的家庭成分(他爷爷当过清朝四品官,老爸供职于京师警察厅)和留美背景,梁实秋那公子哥小身板估计经不起太多的考验。

反观离开大陆的梁实秋,后来不仅翻译完《莎士比亚全集》,还创造了中国现代散文著作出版的最高纪录,俨然一代文化宗师。这么说,梁实秋还该感谢鲁迅当年的大骂之恩呢。我记得上世纪80年代大陆出版了几大本的《梁实秋散文》,扉页后面印了几张照片,其中一张是他宴请鲁迅孙子周令飞的照片,宾主相见甚欢。周令飞1982年公费去日本留学,留学期间结识了班上的台湾女留学生张纯华,一见钟情,遂与张纯华“叛逃”台湾,在海峡两岸轰动一时。如果鲁迅看到这张照片,会不会从坟墓里气醒过来呢?呵呵,世事如棋,还真让人有点看不透。

鲁迅与胡适本来都属于《新青年》同一阵营,过从甚密,私交不错。后来慢慢觉得胡适这人有点虚伪,透明度不高,不好亲近。这也难怪,俩人性格相差太远了,一个火急火燎的,一个吞吞吞吐吐的,怎么可能处到一块呢?在“整理国故”等事件上鲁胡分歧越来越大,鲁迅开始不点名批评胡适把“整理国故”当做旗子来误导青年:“老先生要整理国故,当然不妨去埋在南窗下读死书;至于青年,却自有他们的活学问和新艺术。” 1922年5月的一天,末代皇帝溥仪突发奇想召见了胡适。事后,胡适发表了《宣统与胡适》一文,里面提到自己对溥仪行了鞠躬礼,称他为“皇上”,溥仪称他为“先生”,还跟他探讨了文学,说正在学写白话诗呢(各位不知道吧,中国文学史上第一首白话诗就是胡适写滴)。胡适的沾沾之喜溢于言表,有点“为帝者师”的感觉。鲁迅却感觉很不爽:“好你个胡适之,口口声声反封建反传统,见到一个假皇上,就奴颜媚骨成这样!”但鲁迅看在跟胡适是多年朋友的份上,忍而未骂。1931年底,蒋介石召见胡适“对大局有所垂询”的事又见诸报端。这下,鲁迅忍无可忍,旧账新账一起算,在《知难行难》一文中对胡适极尽挖苦之能事:“中国向来的老例,做皇帝做牢靠和做倒霉的时候,总要和文人学士扳一下子相好。做牢靠的时候是‘偃武修文’,粉饰粉饰;做倒霉的时候是又以为他们真有‘治国平天下’的大道……当‘宣统皇帝’逊位逊到坐得无聊的时候,我们的胡适之博士曾经尽过这样的任务。”1933年3月,口无遮拦、书呆子气的胡适在一次对新闻记者的谈话中说:“日本只有一个方法可以征服中国,即悬崖勒马,彻底停止侵略中国,反过来征服中国民族的心”。这话本意是劝日本要文斗不要武斗,但用了“征服中国民族的心”这个词,弄得人不太舒服。鲁迅一看也火了,也不再顾及老朋友的面子,直接开撕。在多篇文章中,以此为根据,臭骂胡适是“日本帝国主义的军师”,为日本侵略者献策,“卖身投靠”。不过,不管鲁迅骂得多么难听,作为一枚性格超好的暖男,胡适从不回嘴,悠哉游哉,我行我素,鲁迅也奈他不何。鲁迅打出几拳都打空了,甚觉无趣,后来也没心思理会这个胡博士了。

鲁迅骂遍文坛无敌手

鲁迅一家

有人曾经做过统计,鲁迅指名道姓骂过的人不下100人,有林纾、蔡元培、吴稚晖、章士钊、陈独秀、陈西滢、沈从文、徐志摩、朱光潜、李四光、成仿吾等等,其中还有他的亲弟弟周作人。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就更多了,统计起来都有点难度。这些挨过鲁迅骂的人,有些当时就是名人,有些在被鲁迅骂了以后成为名人(呵呵,真是一骂成名啊!估计当年很多正在“北漂”和“海漂”的文学小青年做梦都盼着被鲁大哥骂呢)。鲁迅的骂,有些是政见不同,涉及阶级立场、民族矛盾、百姓情怀等等,有些却骂得有点随意,纯属个人兴趣爱好方面的差异。像施蛰存,有一次报纸副刊编辑约他给青年读者推荐几本书,施蛰存随便列了两本:《庄子》和《文选》。这本是很平常的事。可是鲁迅偏偏不喜欢这两本书,于是对施蛰存进行了毫不客气的嘲讽和批评,并送了他一个“洋场恶少”的骂名。这顿骂施蛰存挨得有点莫名其妙,恐怕觉得比窦娥都冤啊。还有梅兰芳,人家是京剧演员,与鲁迅工作生活都没啥交集,你写你的书,我演我的戏,八杆子打不着。可是鲁迅偏偏看梅兰芳男扮女装不顺眼,说他是:“男人看见‘扮女人’,女人看见‘男人扮’,所以就永远挂在国人的心中了。”平心而论,鲁迅这种骂法有点小刻薄。还有林语堂,本来跟鲁迅还是好朋友,在北京那会经常一起下馆子的,就是因为老提倡什么幽默啊,性灵啊,跟鲁迅的铁血战士形象越来越不合拍,于是鲁迅把他也骂了,而且骂法也别出心裁:1935年4月20日刊发在《太白》杂志上的《天生蛮性》一文,全文只有三句话:“辜鸿铭先生赞小脚;郑孝胥先生讲王道;林语堂先生谈性灵。” 看似没有骂人的话,但是把林语堂与前清遗老和伪满大臣相提并论,这不算骂人算什么?

有人可能会说,鲁迅骂的都是些资产阶段反动文人。此言差矣!鲁迅骂人有时有点“不分敌我”,左翼进步文学小青年也没少挨他老人家的骂。郭沫若是左翼进步作家和学者,鲁迅对他却很不屑,觉得他的文风过于婉弱,人品也不佳,骂了他一句“文盲加流氓”。周扬、夏衍、田汉、阳翰笙四人是中央“文委”成员,鲁迅却鄙夷地称为“四条汉子”。就因为这一句话,周扬、夏衍、阳翰笙后来被斗了个半死,田汉直接被迫害致死。(鲁老爷子骂人的威力大吧?!)

鲁迅骂遍文坛无敌手

1936年10月19日鲁迅因病在上海逝世后,被他生前骂过的人却纷纷表达对他的敬仰。郭沫若连夜撰写悼文《民族的杰作——纪念鲁迅先生》。4天后,林语堂在一段文字中说:“吾始终敬鲁迅。”1个月后,“新月派”女作家苏雪林写给胡适一封长信,大肆攻击鲁迅。胡适回信责备了苏雪林,说:“鲁迅自有他的长处。如他的早年文学作品,如他的小说史研究,皆是上等工作。”梁实秋后来也表示:“他的国文的根底在当时一般白话文学作家里当然是出类拔萃的,所以他的作品(尤其是所谓杂感)在当时的确是难能可贵。”呵呵,世上爱骂人的人不少,但像鲁迅这样骂得人家这么服气的,恐怕绝无仅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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