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7 黑格尔:学习历史有什么用处?

什么是实验的历史观

我们常说“以史为鉴,面向未来。”似乎历史的最大用处就在于给予我们借鉴的经验,让我们更好的认识社会的发展历程,摸清发展规律,以便于做好当下。这种历史观在黑格尔的《历史哲学》中被称为

实验的历史观。实验的历史观在于把历史当成实验,将作为“过去”的历史用来服务于“现在”。

历史著作家和历史学家著史的目的是把历史事件及人物记录下来,尽量使其既准确全面丰富又生动活泼的展现在后世的面前。它们对于历史的关注点在史料上,但他们都没有回答下一个问题——把这些历史资料传给后人干什么呢?后人认识历史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个问题才是最重要的。而且它是决定了记载历史的方式。

黑格尔:学习历史有什么用处?

黑格尔

历史有什么用处?

《汉书·艺文志》说:“古之王者世有史官,君举必书,所以慎言行昭法式也。”在上古时代,历史的用处在于规范和约束君王的言行,彰显其美德,也就是所谓的“慎言行”,于《尚书》里体现得最为明显。此外,历史还有一个用处,就是“昭法式”,即弘扬先王美好的政治制度,使其能够传给后世——这是中国古人记载历史的初衷。

及至东周时期,王室衰微,载籍残缺。孔子想要复兴历史“慎言行”和“昭法式”的意义,无奈文献不足,于是决定依据残存的鲁国史书编一部《春秋》。在《春秋》里,孔子对历史的用处进行了扩展。

孔子编写《春秋》的直接动机就是宣扬自己的政治思想,而这种政治思想又是关于“仁”和“礼”的哲学思想的延伸。孟子说:“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春秋》,天子之事也。”

在孔丘看来,记载历史的目的就是为了服务于政治、为了帮助开明政治的建立,这是历史最大的用处。因此,在《春秋》中摆在第一位的并不是史料的多少、叙事的完备,而是历史事件的政治意义。所以才有微言大义,藏褒贬于其中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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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修史的目的是服务于政治

《资治通鉴》复活了《春秋》修史的初衷

司马光及其助手编订《资治通鉴》除了恢复了《春秋》的编年体外,还恢复了其修史的精神。《通鉴》从诸史中增删修减,集成了一部书,它虽不具有原始史料的价值,却有着非凡的意义。用宋神宗的话来说就是“鉴于往事,有资于治道。”它重新复活了历史观服务于政治的思想,用历史的经验来帮助治国理政,造福国家。与古代历史不同,古代先王修史的目的是把“法式”传给后人,而《资治通鉴》的任务却是从历史中获取经验。前者立足现在、面向未来;后者借鉴过去,服务现在。

《资治通鉴》并没有忽略对史料的呈现,在《通鉴》成书的过程中就出现对史料进行考证的《考异》一书。司马光等人也是先编成一个长编,然后再对长编进行增删修减,最后才保留下“资于治道”的《通鉴》现貌。司马光认为文人和权谋对于“治道”没有什么用处,所以战国的许多纵横家、唐朝的李杜等人都没出现在《通鉴》里。

由《资治通鉴》衍生出来的体例

在历史的实验价值得到强调之后,史书的体例也相应的出现了变化。朱熹和弟子赵师渊在司马光和胡安国的基础上,编了《资治通鉴纲目》。《纲目》是对《通鉴》进行再次删减排列的结果,它用“纲”和“目”的形式对历史事件进行人为的划分轻重,突出某些编者想强调的内容,弱化甚至删除某些史实。《纲目》仿《春秋》体例,把《通鉴》的时间简化回“春、夏、秋、冬”四季,在篇幅上做了很大的压缩,名为“撮其精要之语”。又于叙事之中多夹议论,颇有历史教科书的意味,主观观念被增强了,历史观也从侧重于史料转变为侧重于政治经验

同样由《资治通鉴》衍生出来的另一种体例叫作纪事本末体,《资治通鉴纪事本末》也感于《通鉴》篇幅过大,难以卒读,且一事件跨越数年,存在间断,不好认清。故《纪事本末》以事件为线索,区别门目,分类编排,更加突出了“

治乱兴衰”的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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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完成从侧重史料到侧重经验的转变

古代西方的事件史

与纪事本末体类似,西洋的史书采用的体例叫作章节体。在希罗多德的《历史》中就具备雏形了,史书依作者对历史的认识,将历史划分为各个相对独立的章节,进行分类叙述。《历史》第一卷讲述吕底亚人、波斯帝国的崛起,第二卷则抛开这个主线,改为叙述古埃及的历史、地理及风俗;在后面的章节中,忽而叙述波斯,忽而叙述希腊,历史随着作者的观念及叙述方式,被划分成不连续的片段,但这些片段又都统一在一个希波战争的大背景下。这给人形成一种感觉,

好像所有历史仿佛都是在为讲述希波战争而提供的准备材料

古希腊的历史书大概是受了《荷马史诗》的影响,因为《伊利亚特》讲述的也是攻打特洛伊的战争事件。修昔底德的《伯罗奔尼斯战争史》也采用类似的写法,他的历史不是古希腊某一特定年代的历史,也不是古希腊通史,而是某一事件、某一战争的历史。这种历史可以叫做事件史,它惯用的体例是章节体。历史叙述依赖于作者的主观观念。

一个大事件下有许多小事件,历史书的任务在于讲清这个大事件的来龙去脉,然后顺带叙述大事件中包含的各种小事件及各种人。与编年史不同,在这种史书体例里,事件是主线,时间是支线。在叙述的过程中,忽然衍生出来的枝枝蔓蔓很容易让读者迷失方向。

之后出现的《长征记》、《远征记》、《高卢战记》、《内战记》也都类似,历史被视为某一事件的历史,而不是某一时期的历史。然而他们的修史初衷还是明确的:一个是把伟大的历史人物及事件传诵给后人,另一个是保留历史事件中的宝贵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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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罗多德

章节体的缺陷

章节体在现代的中国尤其流行,因为这种体例简单易写,而且很容易突出编者想要突出的内容,可以避开那些繁琐的考证,简单的展现历史发展的趋势,迎合大众读者低下的理解能力。还能够把编者对历史的认识轻易的灌输给读者,因此它被广泛的作为历史教科书的模板。

历史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为现在而做过的实验而已。

主观性在章节体中表现得最明显,历史本身是没有轻重之分的,但章节体的作者却根据自己的见解,强行给历史划分出各个时期,并且人为的以某年某月某日为历史的标志,给历史打上了作者的标签。历史被看成从过去发展到现在的过程,历史是一种趋势,在大趋势之下,个人显得渺小了。在章节体的叙述中,人变成了抽象的阶级,作者所处在的那个阶级的利益被说成是历史发展的目的,而历史就是为了实现这个阶级的利益所进行的各种斗争。

在史评里,章节体的主观性也被发挥得淋漓尽致,打标签是惯用的做法。例如某某事件会在叙述的时候被贯以“进步”“反动”等名词,某某决策被定性为“正确的”“错误的”等判断,某某时期被称为“黑暗”,某某新时期又被贯以“盛世”等字眼。作者作为事后诸葛亮,把自己抬到上帝的高度,对历史进行指点江山。历史全按编者的主观观念给予定性,仿佛历史只是供给他用来说教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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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书局版《中华民国史》的目录

“以史为鉴”的历史观有什么缺陷?

“以史为鉴,面向未来”并不能概括完历史的用处。依据这种思想而编纂的历史书具有很强的主观性特殊性。黑格尔说:“一个灰色的回忆不能抗衡‘现在’的生动和自由。

”我们把历史当成实验,希望从历史中提炼出原则和方法,用来指导现在的行动。可是我们忘记了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历史有其特定的条件和特点,有其自己的时代精神、自己的内容;而现在有的是另外一种不同的条件、另外的特点,不能妄想要从历史中提炼出百宝箱。如果只想在历史中获取少许的经验和帮助,那会是事倍功半的事。

此外,实验的历史观目的在于为人们从历史中提炼出一套经验,但是要提炼哪些经验却要由著者来决定。像孔丘从春秋的历史中提炼出礼制的经验,司马光在《通鉴》里提炼出是封建礼制、决策和伦理的经验,马克思从法兰西内战史中提炼出的是阶级斗争的经验等等、这些主观的经验又会被时代精神不同、见解不一的读者所排斥,从而对整本史籍感到厌恶,不愿意听从作者的说教和主观分析,倒是乐意重新回到原始的历史书籍中去。

因此,有时候我们在书店里阅读那些白话文的历史书,会厌恶于作者的肤浅及偏见,倒更喜欢去读那些晦涩、但客观的文言文历史原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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