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一群“好人”囚禁了:有一种罪,叫平庸之恶](http://p2.ttnews.xyz/loading.gif)
如果你想了解人性,那我首先推荐电影《狗镇》。
为躲避黑帮的追捕,少女格蕾斯逃亡到了狗镇。
![她被一群“好人”囚禁了:有一种罪,叫平庸之恶](http://p2.ttnews.xyz/loading.gif)
这是一个封闭、落后,且只有十几户人家,和一条狗的小镇。
有趣的是,这个小镇虽封闭落后,却向来崇尚民主。
就比如对陌生的格蕾斯,是留,还是不留,他们也由投票和商议决定。
商议结果是:给格蕾斯一周的表现时间,一周之后,再进行投票,决定她的去留。
格蕾斯很开心,开始好好表现。
这些天来,她免费给孩子做家教,给邻居做家务,陪聋哑人聊天,承担小镇无数杂活,可谓殷勤。
一周后,在小镇的会议上,格蕾斯以全票的支持,留在了狗镇。
但这时,狗镇人们已经习惯了格蕾斯的无私奉献。
人啊,似乎都有这么个贱性——你对他太好,只要这持续够久,他迟早会习以为常,甚至于说:“你本该如此。”
在之前,格蕾斯是自愿帮助大家。
但现在,她成了一个人人可欺负,可使唤的“外来客”。
格蕾斯没有选择,面对一切不公,她仍选择隐忍。
随后,她被强暴了。
为防止她逃走,她脖子还被套上狗链,狗链另一端还系着一大石块。
白天,她是全镇免费的“奴役”。
晚上,她则成了镇上的“镇妓”。
今晚这个男人,明晚那个男人,不容她半点反抗。
甚至,连那个慈祥和蔼的盲人爷爷,也将他布满皱纹的手,摸向格蕾斯的大腿······
但紧接着,更恐怖的事出现了。
狗镇是讲究民主的。
针对格蕾斯的现状,狗镇人们再次进行了一次商议。
而商议结果竟是:大家都没有错!
这可真是荒诞。
怎么可能没错?又是虐待,又是强暴,又是非法拘禁,凡是个人良心都会痛好吗?
其实,我们这样想,仅只是因为我们站在故事之外。
试想,如果我们也是狗镇的一员呢?
如果你是男人,你可以肆意玩弄她的身体,如果你是女人,你可以指挥她做任何事,而且,没有人谴责你,因为大家都这么做,大家都觉得这是OK的,是合乎情理的。
那么,谁又能保证,当格蕾斯遭受惨虐时,你能站出来说“不”?
没有人能保证——只要他对人性稍微有点认识。
早在上个世纪,哲学家汉娜就提出过“平庸之恶”。
请允许先我举一个极端的例子。
法西斯是恶的。
但如果你问德国几千万士兵,你为什么这么坏?
想必,他们肯定会说:我只是服从上级命令,我只是养家糊口,那都是希特勒的鬼主意。
可是,集中营屠杀犹太人达400万,希特勒再坏,他一个人杀得过来吗?
显然,那几千万士兵,就是犯了平庸之恶。
这种恶,就是不把自己看成一个人,而看成一个服从权威的机器。
这种恶,就是你也做,他也做,大家都在做,那么,我就能躲过良心的监视——哪怕干的正是伤天害理的事。
刘瑜写过一次她的所见所闻。
事件本复杂,但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地头蛇雇来了100多名打手,对一些弱者进行暴力攻击。
换平时,大家肯定谴责地头蛇的为虎作伥。
但换一个角度想,这100多名打手是从哪来的?
是什么力量支撑他们“威风凛凛”站在那?
这样欺负弱者,他们可曾有良心上的不安?
虽只是设想,但我又隐约猜到了回答。
“我只是按老板指示做事。”
“我只是一个打工仔,我需要钱啊,要养老婆孩子,有错吗?”
对此,刘瑜有句话说得好:没有一滴雨会认为自己造成了洪灾。当一个恶行的链条足够漫长,长到处在这个链条每一个环节的人,都看不到这个链条全貌时,这个链条上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有理由觉得自己无辜。
当然,我也没有资格指责谁。
以前从事健身教练时,我也犯下过平庸之恶。
清楚记得,那是2016年冬天。公司业绩萧条。
有一天,会所来了一个老阿姨。
她虽素装,从言行举止来看,八成是个隐形富太。
于是,我和搭档当即对她殷勤至极,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各种肌肉放松服务,望能狠狠宰她一刀。
一番了解后,搭档发现她颈椎不好(其实就算客户没有问题,我们也还会给他挑出问题)。
趁老阿姨上洗手间时,搭档压着声音说:“卖她康复课,就说能治疗她颈椎,从5万开始谈!”
我有点惊讶,说:“咱们店没有人懂康复治疗啊?”
“我靠,她颈椎弯曲这么厉害,医院都治不好,你不怕加重她病情啊?”
搭档不耐烦说道:“废话,咱们哪天不骗人?还差这一次?”(这是实话,我们确实每天都在给客人“没病挑病”)
只记得老阿姨那天刷了3万课程,但后来的事,我就忘了。
而之所以忘,无非她就像无数被我们坑过的人一样——效果不好,甚至问题加重,然后抱怨几句,不了了之。
多年后,我终于开始了良心上的忏悔。
而我总会想,是什么让当时的我,以及那无数个同行,不觉“欺诈”为恶?
是制度,是角色,是一种意识形态。
一些健身教练会想:我只是一个员工,按公司规则办事、挣钱而已。
用地沟油的无良商贩会想:哼!现在哪个快餐店不是用地沟油?行业如此,我能怎么办?
忽悠人的销售,卖伪劣产品的商家,无良公司下面的小员工······站他们立场来说,似乎人人皆可原谅,人人皆是无辜。
可真的无辜吗?
伏尔泰说,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对于一些事,我已经知错。
以至于面对今天的诸多行为,我总会竭力跳出目前的角色,然后,以旁观者角度问:这会导致什么?这是不是我的罪过?
卢克安说,文明就是停下来,想一想,自己在做什么。
如此,无良商贩就发现一些人之所以得胃癌,原来和他的地沟油脱不了干系。
无良销售就会发现,谎言不止是谎言,它还能使人破产,使辛苦劳作者的血汗钱,付之一炬。
记得刘瑜曾追问:什么是人性的觉醒?
人性觉醒,“就是从自己所隐身的角色中,抽身出来,恢复成独立、完整并需要为自己一举一动负责的人。”
然后,在更广阔的天空下,看雨滴如何汇成洪水。
几个月前,我写了一篇稿,是关于暗网的。
但被主编毙掉了。
我略有不甘,因为自认为文章结构、文笔都没问题,于是,便问主编原因。
主编说:“稿子结构是没问题,但写得太惊悚,可能会勾起读者的好奇,诱使一些人走上歧途。”
我说:“可猎奇和情绪,不是最能引起传播吗?”
主编问:“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会有一个年轻人,因为读了你的文章,然后去搜索暗网,甚至沉迷暗网,一生都毁了?”
听到这话,我心不自觉地,忽然一沉。
这一沉,不是因为两天辛苦付之东流,而产生的丧气。
这一沉,仅只是因为主编给我敲响了一记警钟——所谓善良,就是不要借“角色”的名义,躲在“工作职责”的背后,去犯下自己所看不见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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