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3 101岁的奶奶,已经不记得我了

101岁的奶奶,已经不记得我了

1918年,我的奶奶邢宝珍出生。今年她整101岁了,虽然健在,但已经不记得我了。但我脑海里,却总记得我小时候的奶奶。

从我上小学开始,就和奶奶睡一张床。一直到上初中,我才有了自己的房间和床,和奶奶分开睡。现在我脑海里经常蹦出的都是奶奶靠在床头洗脚的情景。

奶奶的脚虽然小,但那是一双多么畸形的脚!脱掉棉袜,将裹着脚的白布条一圈圈地解开,就是我记忆中见惯的一双脚:除了大脚趾,其余四个脚趾都朝脚底板窝着。每天走路时,四个脚趾就硌在脚底。长期的走路压力,导致脚趾甲已经完全变形,形成厚厚的硬茧。每隔一段时间,奶奶都要好好泡一次脚。一个暖瓶放在手边,随时加水,一直泡到脚皮泛白、厚茧泡软了,就把左脚扳到右大腿上,低着头,在灯光下用锋利的小刀片轻轻地削厚茧。一只脚的厚茧和变形的脚趾甲削好,再给另一只脚“做手术”。不小心手劲儿大了,就会冒出血丝。小时候,我老看着奶奶这样做。我问奶奶,疼不?她就说:现在不疼了。我问:都流血了呀?不疼吗?她就说,这点疼算什么啊。

“你们真幸福啊!”小时候,奶奶看着我们几个小姑娘在大院儿里玩老鹰捉小鸡、跳皮筋、踢毽子,她就搬把小椅子坐在门边,笑眯眯地看我们轻盈蹦跳的身影。而她从五岁起,就再也没有了这样能肆无忌惮奔跑的日子。

“五岁时,我娘就开始给我裹脚。”裹脚的第一天,她就疼得晕了过去。脚趾骨被生生地掰断,拿布条紧紧地缠着。忍不住疼,她就坚决地要去解缠脚的绷带,谁知比缠时还要疼。那时候,她疼得彻夜都睡不了觉。走路时,她扶着墙,用脚后跟沾着地面一步步挪。“想起来都觉得疼啊,钻心地疼,跟上刑一样。”奶奶总是看着我比同龄人大一点的脚,笑着打趣,“丫头的脚太大,这要是在旧社会,可不好嫁人。”

1928年,奶奶十岁。当时政府严禁妇女裹脚,要求已经裹脚的女子“放足”。虽然当时有不少家长对政策“阳奉阴违”,但由于奶奶的亲生母亲去世早,终于没有人再逼着她对自己的脚下狠手。“没裹几年就开始放足,所以后来长大了不少,但折了的脚趾骨是没办法还原了。我这不算真正的‘三寸金莲’”奶奶拿她的手比了比三寸有多长,接着说,“就这么长。那会儿的标准是穿上绣花鞋,鞋底是厚厚的弯月形,还能挂个小铃铛,一走路就叮当响。”院里另一位老太太当时还在世,奶奶说她的脚基本符合“三寸金莲”的标准。我见过那个老太太穿着鞋的样子,她的脚长和脚宽差不多,走起路来,拄着拐杖还颤颤巍巍。

后来,我又见过不少裹脚的老太太,她们或拄着拐杖,或坐在马扎上看着门外的人群。额头上的皱纹,藏着逝去的青春和辛酸。如今拥有幸福生活的我,已然无法体会奶奶曾经承受的屈辱与痛苦,这些印迹像伤疤一样深深地铭刻进奶奶的记忆中。同时我又由衷地敬佩奶奶,敬佩她在封建迂腐陋习的摧残下,依旧没有屈服于道德的枷锁和三纲五常的洗脑,她不烧香拜佛,也不信迷信鬼神,她独自养育大了四个子女,早年跟早逝的爷爷识了不少字,能自己读报,还常常会告诫我们“吃亏是福,多做善事”,我们从小也是听着她讲孟母刺字、海瑞惩恶、三娘教子等传统美德故事长大的。奶奶对我的教导也是深深地扎根于我的内心,永不过时。

如今,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奶奶虽然无法再清楚地讲述当年的故事,见到我的女儿也只能拉拉她的小手,但我依旧会把奶奶的故事和教过我的道理讲给我的女儿听,就像奶奶传承中华民族传统道德价值观一样,把奶奶的精神传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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