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子夜一時，毛建帶著偷情後的愉悅，愜意地吐著菸圈回家。
夜風一吹，紫雲嬌柔的聲音又開始一遍遍在他耳邊迴響：我們的寶寶要名份，不能再拖了，你必須馬上離婚……
毛建的腳步變得沉重起來。
到了家門口，他突然敲了一下腦門，說好的晚上一家人吃飯，給女兒過生日，他一抱著紫雲就忘到九霄雲外。
他愧疚又心虛地按開客廳的燈，一張蒙著白膜的臉鑽出來，嚇得他本能地倒退幾步：米鳳，半夜三更不睡覺，裝神弄鬼做什麼？
米鳳扯下白色面膜，冷冷地說：說好給女兒過生日，你到哪去了？
毛建疲憊地脫下西裝，扔在沙發上：開會到九點才結束，之後又陪客戶吃飯、唱歌、忙到現在。累死了，去睡。
米鳳不依不饒：睡個屁，我們等到酒店關門，女兒哭了好多場，你說這過的是啥生日？
毛建自知理虧，不再吭聲。
米鳳眼神凌厲地打量他，突然她有一秒的竊喜，隨後憤怒襲上心頭，她瘋了一樣地上前抓住他：少騙我，這衣領上的口紅，哪來的？
毛建眼神躲閃，愣了一會說：歌廳人多，不知道哪裡挨著了。
米鳳蜷縮著嗚嗚地哭起來。她想起女兒出生後他就升職，至今五年，基本是她在獨自照管女兒。她懷疑他有外遇，但偶爾溫存後她又相信了他。
原來，原來他的忙是真的有問題……
毛建的愧疚被哭聲澆滅。他覺得自己的人生應該享受，他從小職員一步步提拔到總經理，遇到喜愛的女人把持不住也正常。誰還沒溼過腳呢？只是離婚……他想起他說過要愛米鳳一輩子，想起她無怨無悔地為家庭付出，他莫名地煩燥起來。
毛建對米鳳扔下一句信不信由你，就到臥室睡覺去了。躺在床上，他又想起紫雲堅挺的乳房和誘人的妖嬈……
2
每天，米鳳都和毛建吵鬧、哭泣，毛建厭煩透頂。他以出差之名躲到紫雲那裡。他輕柔地撫摸紫雲，她千嬌百媚地回應，倆人越戰越勇。
夜深人靜時，米鳳看著女兒熟睡的稚嫩臉龐，她逃進自己的臥室大哭。
從婚前到現在，米鳳並不缺追求者。只是毛建是她的初戀，她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家裡，別人對她的好她都不放在心上。
幾天過去了，毛建出差還未回來。米鳳眼淚流夠了，心傷透了。她跑到毛建的辦公室查看。四目相對，毛建看到米鳳雙眼紅紅，憔悴不堪，他心裡閃過一絲不忍。突然米鳳腹部一陣劇疼，毛建急慌慌地送她到醫院。各項檢查下來，沒有明確的結果，醫生讓她住院確認病情後治療。
毛建把女兒送到母親家，她的母親埋怨孫女打擾她正常的壩壩舞，鑼鼓隊。毛建好言相勸，讓她多多照應。
當十二指腸潰瘍必須馬上手術的通知拿到米鳳面前時，她無奈地給毛建打電話：我馬上要動手術，你過來一下。
術後米鳳面色慘白，憔悴不堪。毛建握著她的手，撫她額上的發。他想起她也曾膠原爆棚，清秀無比。他的眼裡流下了一滴淚，淚裡閃著他與米鳳的歡樂時光和紫雲溫言軟語的追逼。
他點起一支菸，來到走廊盡頭。他陷在兩難的境地裡不知何去何從。
麻藥過去，米鳳的傷口一絞絞地疼。她一遍遍地回想醫生的話：你這個手術比較大，要在醫院多住些時間。如果活檢結果是良性，保持心情愉悅，準時吃藥，注意飲食，短則一年，長則三年，是可以痊癒的。如果心情糟糕，不好好吃藥，則隨時可能復發或嚴重。切記。
氣憤與不甘漸漸退去，米鳳從鬼門關裡走了一遭後終於明白，身體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開心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3
毛建心神不寧地摁掉不停打來的電話。夜色籠罩時，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子來到米鳳病床邊。毛建緊張地拉她出去，女子倔強地推醒了米鳳。
米鳳緩緩地睜開眼，她讓母親搖起病床，她靠著床背坐躺著一言不發。毛建拉紫雲出去，紫雲一把推開他：趕快和她離婚，我懷孕了。
米鳳的頭往下垂，她強打精神擺正：這是你毛建的想法嗎？毛建呆呆地站在那，一動不動。紫雲轉手推他：你啞巴了？你說的要離婚娶我。
空氣凝滯了，米鳳沉默良久，淚還是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醫生的一席話，漫長的病痛折磨，米鳳突然看開了。她終於知道毛建那些日復一日晚歸的真相，那些黑夜裡的等待和心痛是多麼的不值。過去精神的鈍痛和現在身體的疼痛是互為因果的，她絕不能讓悲劇重演。況且她在工作和學習上從沒有放鬆自己，離了，她也能養活自己。她緩緩地說：毛建，真想離婚就把協議擬好，我就是拖著病體也陪你去民政局辦手續。
米鳳母親一下蹦到紫雲面前打了她一巴掌，紫雲欲還手，毛建拉住她往外走。
米鳳是捨不得女兒的，但她知道自己管自己都管不過來。最終，女兒歸毛建，按揭的大房子歸毛建。米鳳收回出租的小房子棲身。她拖著病體去辦了離婚手續。米鳳要借這一次錐心的痛重生。
活檢結果出來，是良性。米鳳心裡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地。
４
毛建和紫雲結婚數月後，紫雲生下一男孩取名毛康。毛建的母親主動來看護產婦和兒子。
毛建看著年輕的嬌妻，抱著喜愛的兒子，他的心激動不已。
一家人的重心都在毛康的身上，女兒毛平的上下學，作業都無人照管。
毛康七個月時，婆媳關係嚴重惡化。紫雲貪玩好耍，消費無度，婆婆始終看不慣。毛建再不能像和米鳳一起時當甩手掌櫃。有時正在開會，母親和紫雲的告狀電話會不約而同地打進來，他兩面討好，最後兩面都討不到好。
今天他聽朋友說米鳳身體的康復得益於陳雙的照料，現在兩人在一起了。毛建大吃一驚，那個追了米鳳整個青春的男人，那個在他們結婚前專門找他，讓他一心一意愛米鳳的男人。不是聽說他談戀愛了嗎？他竟然還沒有結婚？他終於等到了她。
他懷念米鳳把家照顧得井井有條，把女兒養得乖巧懂事的日子。他一直不敢聯繫米鳳，他的良心對她有虧欠。他一想起自己扶著病弱的她去辦離婚證，他的眼角就會有淚溢出，他覺得自己不是人，他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耳光。
下班後，紫雲打來電話，毛建眉頭緊鎖：還有點事做好就回家。紫雲高聲吼：快回來，你媽又發神經走了，兒子一直哭鬧。毛建心裡冒火，嘴裡卻說：我馬上回來。
毛建磨蹭著回到家，紫雲在沙發上微信聊天，兒子在床上哭鬧。毛建搶過紫雲的手機，呵斥道：先把他哄好了再玩。紫雲一下躥起來奪回手機，嘴裡嘟噥道：我帶了一天了，你自己去管。
毛建熟練地抱起兒子逗弄，毛康繼續哭鬧。他用手一拭額頭：怎麼這麼燙？感冒發燒了？紫雲趕緊湊過來，兩人收拾後往醫院趕。
醫生說毛康穿太多了，少穿點就沒事。折騰後回到家，已經深夜十一點。房間裡黑漆漆的，毛建猛然想起，毛平呢？他打開電燈，幾間屋找遍也沒有她的身影。
5
冷汗從毛建的額頭滲出，他趕忙跑到小區花園尋找。他知道毛平這孩子特別懂事，自己上下學，自己完成作業。她知道繼母不喜歡她，還主動照管弟弟……她還不到七歲啊，他越想越覺得愧對她，聲音越喊越大：平平，平平……
突然，手機響起：區三院，趕快過來，你女兒有危險。他驚得目瞪口呆，急慌慌地趕去。
他迎著手術室外的人：我是毛平的爸爸，她怎麼了？那人一臉責怪：你家怎麼不管孩子？毛建兩手交叉搓動。
那人接著說：我在外吃完飯回家，從一處堡坎下路過，聽到有小女孩的哭泣聲。我打開手機電筒找過去，看到她摔得頭破血流躺在陰溝裡。我才趕緊把她送到醫院。
手術後才知，毛平的腳杆有多處骨折，臉上和手杆的傷口已經縫合。毛建一下下地撫摸她的頭髮，心裡堵得難受。毛平緩緩地睜開眼：爸爸，我想媽媽……
毛建艱難地按了11位數字，這是他離婚後第一次打米鳳的電話，他的手微微顫抖。
大約一個小時，米鳳在陳雙的陪伴下心急火燎地來到病房。米鳳看著包著好多白紗布的女兒，她竟不住撲在毛平的身上哽咽。毛平的小手摸著媽媽的臉：媽媽別哭，你來了我就不疼了……
米鳳的心翻江倒海地疼，她強忍悲痛，拭淚。她握緊女兒的手：媽媽病好了能照顧你了，我們再也不用分開了。平平狠狠地點頭。
米鳳拉過陳雙，對毛平說：他天天熬粥、逗我開心、督促準時吃藥，媽媽身體康復全靠他，以後他會像親爸爸一樣對你好。
毛平一動不動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陳雙憐惜地說：你媽媽常常唸叨你最喜歡吃費列羅巧克力，前一陣子就備好的，今天剛好送給你。
毛平戒備的眼神裡閃出了一點光，嘴角微微動了一下。米鳳笑著點了一下她的額頭：小讒貓。
6
毛平睡著了，病房一下子安靜下來。
毛建尷尬地說：我們都太忙，沒把平平照管好，以後一定注意。
米鳳儘量平淡地說：我跟陳雙商量好了，把平平接我那裡。她從小就是我一手帶大的，她離不開我。
毛建背轉身好久才回轉過來：也行，我一年給孩子20000元生活費吧。三個人的喉頭都有咕嚕聲，毛建轉身跑出了病房。
三個月後，平平完全康復了。
7
三年後的一天，毛建打電話給米鳳，他說離開之前想看一下平平。米鳳讓他過去。
毛建提著大包小包來到米鳳家。一個簡單的兩室一廳，電視櫃邊有清新的綠蘿和開得正豔的長壽花，牆壁上掛著飛鏢盤，那是平平一直想要而自己不同意她買的。陳雙戴著圍裙從廚房走出來，平平在給兩歲的小妹妹講故事。這裡有浪漫的氣息，還有濃濃的煙火味。
他想起當年他只是一個小職員，米鳳卻義無反顧地嫁給他。那時他的眼裡只有米鳳，米鳳的眼裡也只有他們的家，他們也曾甜蜜幸福。
陳雙叫他隨便坐，他侷促地站在沙發旁：我準備到深圳去發展，這一去不知道何時才能回，所以來看看平平。
米鳳驚奇地說：你不管紫雲和你兒子嗎？
毛建兩手顫抖地交握，吞吞吐吐地說：十天前毛康生病住院，我無意中發現我倆血型不對，後來做了親子鑑定，他根本不是我兒子。我已經和紫雲離婚了，我想去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
米鳳張著嘴卻不知說什麼。毛建淚流滿面，他上前抱起平平狠狠地親了幾下。他再也不能自持，匆匆打開門落荒而逃。
外面，大雨傾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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