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4 保護中國女孩,從別“逼婚”開始

保護中國女孩,從別“逼婚”開始

“剩女”這個詞,本身就意味著羞辱。/《剩女》

整個社會,都在利用女性的柔情、善良、包容,逼迫她們犧牲自己的正當訴求,為傳統觀念的權威性乃至社會的穩定性做出犧牲、付出血肉。

保護中國女孩,從別“逼婚”開始


中國女性的婚育決定權,似乎一直沒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近日,因為一則《外國人永久居留管理條例》(徵求意見稿),社交媒體上掀起了腥風血雨。

不少人認為,這樣會導致大量外國人口湧入,使得本就稀少的適齡女性加速外流。為此,有人甚至發起了#中國女孩只嫁中國男孩#的話題。

然而中國女性在日常生活中所受到的保護,到底有多少來自於中國男性?人們所擔憂的,究竟是女性的人身安危,還是男性的婚育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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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忘了,在此之前,被稱為“剩女”的中國適齡女性,可沒少受中國男性的羞辱。

最近,由以色列導演希拉·梅達利亞、Shosh Shlam等執導,歷時4年拍攝完成的紀錄片《剩女》(又稱《中國剩女》)受到了廣泛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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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年前起意拍攝的作品,到今天依舊未能過時。相關鏈接的評論區裡,感同身受者大有人在。這是創作者的幸事,卻也是我們的不幸。

在眼下這個經濟高速發展的中國,單身者依舊要為是否結婚、何時結婚而糾結苦惱,確實是不太說得通的一件事。

有觀點亦指出,“剩女”問題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倒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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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個世界,並不是非黑即白、涇渭分明。

如果不曾生於一個物質條件優越、觀念開明的環境,那麼不管是下定決心堅持單身,還是身體力行貫徹到底,都要經歷一場難於登天的漫長跋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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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年過去了

單身女性依然備受羞辱

“剩女”一詞,在2007年被列入《中國語言生活狀況報告(2006)》的171個漢語新詞中。自此,媒體對27歲以上單身女性的羞辱,就未曾停止。

然而心態上的分水嶺比這還要更早到來。社會輿論上的壓力,讓不少女性在25歲時就開始為婚姻焦慮。

對婚姻抱有期待的姑娘們,因忙於工作而無法接觸到更多適齡男性,加之個人標準的進一步篩選,使得她們遇到理想對象的機會少之又少。

《剩女》一片中,三個受訪者的年齡分別是34、28、30+。在世俗的眼光中,除了最後一位在一年內光速完婚生子,其他兩位在人生大事的進程上顯然已經落後。

其中,律師邱華梅(音)身上,幾乎集中了所有單身女性可能遇到的困難。

在婚介所眼中,邱華梅不夠美、年紀大、不願意生育,就是有原罪的。而她所有的擇偶條件,都因為她自身的水準“過低”而“站不住腳”,哪怕她已經是一位相對成功的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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貶低女性客戶的價值,是不少婚介所首先要做的事。/紀錄片《剩女》

她對另一半的要求,甚至沒有包括任何物質條件,僅僅只是“受過良好教育,尊重女性,願意承擔家務”。

即便如此,也被紅娘一句一句駁了回去,最終得出“選擇婚姻就不可以選擇不生孩子”的結論。

或許在急於提高婚配轉化率的機構眼中,大齡單身女性就是打折銷售的物品,只要選擇了婚姻,就不配擁有任何生而為人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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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法,是打離婚官司用的。/紀錄片《剩女》

來自父母乃至家族的既有觀念,也讓她遭受到無時不刻的精神打壓。

她的姐妹慫恿孩子喊她“光棍姨”,母親覺得她找對象過於挑剔,父親甚至將婚姻法的存在理解為每個人必須結婚的法律依據。

最後一句是不是很諷刺?但女性所經受的責備實在太過雷同,以至於我們在看到前面的場景時,都因習以為常而感到麻木。

一旦邱華梅據理力爭,他們就搬出那套親情綁架論,說自己養育她、支持她讀書的辛苦,說家人因她不結婚所遭受的輿論壓力,最後再上一通糖衣炮彈,柔聲細語地表示這都是為了她將來的人生考慮。

多麼熟悉的說辭。一套組合拳下來,即便是高知如律師,也止不住地抹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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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眼淚,多少中國女孩曾流過。/紀錄片《剩女》

邱華梅不是沒有努力過。和許多大齡青年一樣,她也曾去相親聯誼,但始終沒有遇到合適的對象。

對方要麼不願意戀愛,要麼嫌棄她的出身,要麼口口聲聲“不是大男子主義”、但還掩飾不住對家庭話語權的獨佔欲。

連去相親角觀望,都要被男方的長輩揶揄“律師太厲害”,被對方明晃晃的拒絕態度傷了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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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眼中的好兒媳,必須是逆來順受的。/紀錄片《剩女》

正如邱華梅對醫生所哭訴的那樣,“敵人太多,最好的辦法是一邊戰鬥一邊撤退”。無法破局的她,選擇出國留學,用一種“出人頭地”的方式,消解自己不結婚的“不合理”。

在導演的口中,紀錄片之外的邱華梅得到了一個圓滿結局:不僅完成了在法國的學業,得以在德國定居,還如願結了婚,實現了事業和家庭的雙豐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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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個振奮人心的“後續彙報”中,依然暗藏著許多普通女性無法企及的幸運。

邱華梅勝利的前提,是即便出身於小鄉村,依然能獲得全家孤注一擲投入的資源。

而她的四個姐妹,不僅得不到更多受教育的機會,還只能囿於傳統觀念所要求的、早早踏入嫁人生子的人生軌跡中,成為與父權一起欺侮她的幫兇。

在我們生活的這片廣袤土地上,有多少女性能成為邱華梅,又有多少人只能成為邱華梅的姐妹?

連“戰鬥”,都是要先“被挑選”才有資格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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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聾發聵。/2017年中國紀錄片《剩女,盛女》

即便有了鬥爭的資本,也未必能逃脫親情與舊俗的束縛。

要麼像28歲的徐敏(音)一樣,因為過分順從母親而錯過一段段姻緣;要麼像30多歲的教授蓋奇(音)一樣,和比自己小、不算太高、農村出身的另一半結婚,並迅速生了孩子“糊弄一下他”。

整個社會,都在利用女性的柔情、善良、包容,逼迫她們犧牲自己的正當訴求,為傳統觀念的權威性乃至社會的穩定性做出犧牲、付出血肉。

類似的悲劇,曾經發生在邱華梅的母親、徐敏的母親、蓋奇的母親身上,也正發生在她們的女兒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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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來的中國女性

究竟挑剔什麼

按中國目前的男女比例來看,剩男可能是更為嚴重的問題。

數據顯示,目前中國男性人口比女性高出3400萬。預計到2026年,中國15-29歲的女性中,每一位就相對應3名以上的男性。適婚年齡人口性別比例的失衡,是數十年都無法抹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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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不管是日常生活所見,還是媒體導向,我們都很少見到對剩男的批判。在數量上明顯佔據優勢的女性,反而成了被詬病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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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從婚姻最早的形態來看,感情深厚與否、雙方觀念是否一致等,確實是婚姻最不重要的問題。

在17世紀之前,英國上層社會的普遍觀念是,子女婚配問題應由父母親屬決定,擇偶標準以家族政治和經濟利益為主。而早在16世紀,就有貴族通過與商人結親的方式獲取財富。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曾寫在中國漫長的婚姻發展史中。不然,為何梁山伯與祝英臺會成為時代的異類,因勇於抗爭而得到世代傳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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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霍加斯(William Hogarth),《時髦的婚姻:婚約》( Marriage A-la-Mode:The Marriage Settlement),油彩畫布,1743,藏於英國倫敦國家美術館(National Gallery)。

在個人意志得到認可的當下,婚姻給個人乃至家庭的裨益,似乎已經不是人們首要考慮的問題。然而兩代人觀念的碰撞、新舊標準的拉鋸,讓婚姻問題變得無比複雜。

不少男性認為,自己遲遲找不到對象,就是因為女方對物質要求過高。車子房子票子缺一不可,丈母孃就是成親路上最大的攔路虎。

但是,如果不是因為傳統繼承製度下,唯男方有房產等大宗遺產的繼承權,女方又何必撒潑打滾要一套房呢?

在講求門當戶對的年代,假設男女持有遺產的比例普遍為80%與20%,那麼雙方只有來自兩個經濟實力相當的家庭,才能讓婚後生活的水準與原先持平。否則,結婚就是一項賠錢的買賣。

更何況,在婚姻中另有所圖的,絕對不止女性。

早年天涯有一神帖,一自稱山西煤老闆的網友老叵,坐擁太原一套400多平米的別墅、北京東三環一套126平米的房子、一輛奧迪A6和一輛路虎,要為21歲的女兒招上門女婿,響應者甚眾。

但老叵在另一個版面則搖身一變成為浙江女富翁,內容大同小異,說要給兒子招親。然而應者寥寥,回覆內容無一不是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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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當下的語境,如果女性擁有了繼承權,或靠個人奮鬥得到了一定的資產積累,那麼結婚找對象這件事會變得更容易嗎?

也許不會,女性甚至會因此而放棄婚姻。

原因顯而易見。喪偶式婚姻、喪偶式育兒,本就是東亞家庭的常態。當一個飽受工作重壓的成功女性,下班後還要獨力承擔家務,內心的崩潰可想而知。

要知道,即便是在“婦女能頂半邊天”的中國,女性也並不能獲得完全平等的競爭機會。升學時的性別歧視,就業時的婚育歧視,都是她們向上攀爬時滾落的巨石。

《2016中國勞動力市場發展報告》顯示,目前中國女性勞動參與率約為64%,遠高於世界平均水平(50.3%)。但在《2019中國職場性別差異報告》中,2018年中國女性平均薪酬為6497元,其均值僅為男性的78.3%。

當歷經千辛萬苦,終於得以成就自己期望中的事業和地位時,一場婚姻所需消耗的能量以及後續影響,足以將她拖回解放前。

大多數女性在婚姻中的貢獻,遠大於她們所獲得的。北京研究公司零點在2012年的一項研究發現,70%的已婚女性掏錢供房,但其中只有不到1/3的女性把名字寫在了房產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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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簡單的道理,還有許多人不明白。/《賣房子的女人》

隨著時代觀念的變化,許多人已經開始意識到“不婚不育則不孝”的荒誕所在。即便遇到了體貼的伴侶,沒有生育的訴求,也不會輕易踏入婚姻。

畢竟,原生家庭的苦痛已經足夠沉重,婚後可能還要與另一個家庭進行博弈,實在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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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愛情是結婚唯一的理由

請給她們多一點保障

如果說,紀錄片中反映的,是女性自主選擇的結果,那麼今天的中國女性不願意結婚,則多了一層恐懼。

性騷擾、精神控制、家庭暴力等相關議題,在近幾年得到了比過去多得多的討論。人們終於開始意識到女性在社會關係及親密關係中所承受的折磨,但她們能獲得的援助,遠遠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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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奇在課堂上給學生看的電影《嘉年華》,講述的正是少女遭受性侵的故事。/紀錄片《剩女》

2016年3月1日,中國第一部反家暴法正式實施。然而直到今天,家庭暴力依然在國內各地不斷上演。

據中國司法大數據研究院於2018年製作的一份有關離婚糾紛的專題報告,在過去兩年中,全國離婚糾紛涉及家暴的一審審結案件中,有91.43%的案件是男性對女性實施家暴。

中國裁判文書網的公開數據顯示,2016-2017年全國各級法院受理的家暴案件中,家庭瑣事、酒後施暴、懷疑被家暴對象出軌和離婚是家庭暴力最常見的直接導火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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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婚姻的結果只是讓女性成為另一個人的附屬品時,“不婚不育保平安”的口號開始被喊得越來越響。

2019年11月25日是第20個“國際消除對婦女暴力日”,美妝博主@宇芽YUYAMIKA在這天發佈了一則控訴視頻。

宇芽提及,自己已經遭遇了前男友的四次家暴。施暴者的前妻們,也都因為曾遭受家暴,而以聲音或出鏡的形式聲援宇芽。

最終,該男子得到了行政拘留20日並罰款的懲罰,宇芽則獲得了法院的人身安全保護令。

能得到這個保護令,已經是十分難得的一件事了。但宇芽付出的代價,是險些被殺的生命危險。

不單是對施暴方的懲罰力度不夠,調查過程中受害者所遭受到的羞辱,亦是讓人難以接受。近幾日,一位網友公開了報案後的錄音,調解員不僅不斷打斷她的話,言語之間還盡是對她的歸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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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暴者的面目,從來不會在一開始就袒露。如果說遇人不淑是一種不幸,那麼遭受傷害後,還無法讓對方得到相應的懲罰,女性又何必順從地走入婚姻的火坑?

讓女性選擇婚姻,不應該是靠威逼利誘。尊重個人意志、保障個人安全及財產安全,都是再正當不過的訴求。可是這些聲音都被掩蓋了,空蕩蕩的廣場上只回蕩著兩個字——“剩女”。

“如果你問一個將要坐牢的男人,他最大的懼怕是什麼,他肯定會說,怕在獄中被人強暴。我們從這一事實可以得出的結論就是:監牢對於男人意味著什麼,就是生活對於女人所意味的。”


這是美國作家Soraya Chemaly寫在《女人憤怒的力量》一書中的一句話。希望在我們的有生之年,可以讓這句話變成一個過時的笑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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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時髦婚姻”:近代英國貴族與商人的聯姻,王雪松,劉金源,光明日報,2017-06-13

[2]中國男女比例失調造成國際性問題,ShareAmerica,2019-07-23

[3]為什麼數百萬中國“剩男”找不到老婆?,羅布·布登(Rob Budden),BBC,2017-03-09

[4]消除性別歧視,為女性創造公平的就業環境丨鳳凰網評論,馬亮,2019-03-08

[5]“男士優先”:中國女性面臨的職場歧視和婚姻困局,AMY QIN,紐約時報中文網,2019-07-17

[6]殺死伴侶:家庭暴力的極端後果,King & Wood Mallesons,China Law Insight,2017-09-15

[7]China’s “Leftover” Women,LETA HONG FINCHER,2011-11-22

[8]女性受害事件背後:暴力、權力與要求順服的無形之網,馬麗,界面新聞,2019-12-11

[9]尋找100位中國“剩女”,祖一飛,新京報,2019-07-03

[10]在中國,“剩女”是個偽命題,胡文利,青年參考,2018-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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