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3 《簡愛》:閣樓上為什麼藏個瘋女人?夏洛蒂塑造伯莎的意義何在

《簡愛》:閣樓上為什麼藏個瘋女人?夏洛蒂塑造伯莎的意義何在

世人都愛讀《簡愛》,特別是女性。

夏洛蒂傾力塑造了一個勇敢的,不屈的,堅持自己的原則與底線,追求愛情與婚姻平等的女性形象。

然而,她卻用魔化的手法來處理另一個女人---閣樓上的瘋女人伯莎,把所有的敗壞與恐怖,都加諸到她身上,讓她得不到任何同情與憐憫。

瘋女人伯莎的存在,真的只是為了讓簡愛與羅切斯特先生的愛情合情合理合乎道德嗎,或者說,僅僅是為了推動故事情節的發展?

首先從這部作品永恆的主題----反抗意識說起。

《簡愛》:閣樓上為什麼藏個瘋女人?夏洛蒂塑造伯莎的意義何在

《簡愛》明暗交替的兩條反抗路線

簡愛將反抗精神發揮到淋漓盡致。從小說中大量的心理獨白可以窺見簡愛內心的反抗意識從萌芽、產生、發展到堅定的曲折過程,這一切反抗的動力皆源於簡愛內心對於平等的強烈渴望。

1.明線:簡愛少女時期和成熟時期的公然反抗。

裡德舅舅家:對無愛的養育的反抗

寄宿舅舅家的小簡愛,在裡德舅舅過世後,冷漠自私的舅媽,刁蠻嬌橫的表兄妹對簡愛百般刁難與折磨。面對這種無愛的養育,簡愛不畏強暴,奮起反抗。

當約翰表兄又一次粗暴地用書將她砸得頭破血流時,簡愛有了第一次瘋狂的反擊,她直面怒斥到: “你是惡毒殘暴的孩子”“你像個殺人犯……”她說自己的恐懼心理已經越過了極限,被其他情感所代替,這其他情感正是她所形容的“像其他造反的奴隸一樣,我橫下一條心,決計不顧一切了”的瘋狂。

不顧一切的瘋狂反抗後果,是讓她關進了帶有恐怖意味的紅房子。但從某種程度上講,簡愛的第一次反抗取得了勝利。一個令人同情憐憫和初見不凡氣質的人物形象躍然紙上。

離家前夕,舅媽在布羅克赫斯先生面前對她進行刻毒的奚落與中傷,深深地刺痛了簡愛,簡愛再次反抗:

“我非講不可,我被踐踏得夠了,我必須反抗,可是怎麼反抗呢?我有什麼力量來回擊對手呢?我振作精神,直截了當地發動了進攻”。

她對舅媽發起了大膽的責問與控訴,這一舉動顯然讓舅媽始料未及,隱約地感覺到簡愛性格中不同尋常的因素,而簡愛卻感受到:

“內心已開始感到舒暢和喜悅了,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奇怪的自由感和勝利感,無形的束縛似乎已經衝破,我爭得了始料未及的自由。”

簡愛初嚐了反抗爭來的自由心境,同樣,也有了自己是個“孤獨的勝利者”的落寞感受。簡愛幼小的心靈就這樣受到了一次比一次更深的傷害,反抗帶來的喜悅與痛苦促使她對現實有了更多的思考和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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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沃德寄宿學校:對虛偽的信仰和無愛的教育的反抗。

在羅沃德寄宿學校的生活更加殘忍,校長是個冷酷無情的偽君子,對學生們的冷嘲熱諷,狠毒的打罵,夏洛蒂無情地撕去了貌似道德的虛偽的宗教信仰者和偽教育者虛假面具,反抗精神深入的發展。

她對遭受懲罰的海倫說:

我要是換了你,我就討厭他,我就會反抗,他要是用教鞭打我,我就會從他手裡奪過來,當著他的面把它折斷。”

面對無緣無故地打罵,簡愛與海倫的思想是不一樣的,簡愛,從骨子裡就有一種不卑不亢、桀驁不馴的反抗精神,所以她敢反抗:

“先生,我並不以為僅只因為你比我大,或是因為你比我多看些世道,你就有權利命令我。”

簡愛在這一時期的反抗,多了一些理性,少了一些行為上的粗魯,是海倫讓她學會了忍耐和適應環境。“既然躲避不了,那就不能不忍受……你說你受不了,是軟弱和愚蠢的。”這對簡後來的處世是有幫助的,廠“生命太短促,不能用來記仇蓄恨。”這可能也是後來簡愛會原諒裡德太太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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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菲爾德莊園:對無原則的愛的反抗

簡愛深愛羅切斯特,但深愛之餘,她仍保持著清醒的頭腦,

作為一個沒有獨立經濟地位的孤女,對所嫁的主人,則不可避免地感到一種依附感和施惠感,從而產生屈辱心理,能與她的愛情觀相符的,能得以與羅羅切斯特平等的只有她的心。所以,簡愛要求在精神上與羅切斯特---她的主人平起平坐。

正如她的經典宣告:

“你想錯了!——我的靈魂跟你的一樣,我的心也跟你的完全一樣!要是上帝賜予我一點美和一點財富,我就要讓你感到難以離開我,就像我現在難以離開你一樣。我現在跟你說話,並不是通過習俗、慣例,甚至不是通過凡人的肉體——而是我的精神在同你的精神說話;就像兩個都經過了墳墓,我們站在上帝腳跟前,是平等的——因為我們是平等的!”

羅切斯特滿足了她的平等要求,所以她決定嫁給他,但當簡愛得知羅切斯特已有妻子無權再婚的隱情後,簡愛痛不欲生,但慌張遲疑之際,她鼓勵自己:

“我關心我自己,我越是孤獨,越是沒有朋友,越是沒有支持,我越尊重自己”

她不想成為別人的情婦,於是她不顧羅切斯特的再三挽留,斷然拒絕了與他隱居的請求,毅然絕然地離開了自己的心上人。面對著忍辱偷生還是維護個人尊嚴的考驗時,她不願踐踏自己的人格和愛情,做一個沒有尊嚴的情婦,她的愛情觀不摻雜一絲雜念,她不接受無原則的愛,以強大的內心力量抵禦住了巨大的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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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親裡弗斯家:對有原則而無愛的婚姻的反抗。

表兄聖約翰是簡愛的救命恩人,是一個基督教的傳教士,他為了實現自己的宗教理想,以共同宣揚上帝的旨意為名,請求簡愛與他結婚。

簡愛欣賞他的精神,也對他充滿感激,但她始終渴望真摯的愛情與平等,她知道聖約翰並不愛她,只是以婚姻的名義讓她成為自己的助手,她深知,這不是一種雙向平等的感情,只是為了某種目的拼湊在一起的結合,這是有原則但無愛的婚姻。

“僅以這樣的身份依附他,我常常會感到痛苦,我的肉體將會軒於緊緊的枷鎖之中……”

“做她的妻子……永遠受到束縛……這簡直難以忍受”

內心深處羅切斯特的呼喊,這也是愛情的呼喊,讓她清醒,於是她毅然拒絕了這個有抱負,有追求,品行端正的有為青年,在她心裡,平等的愛情高於一切。

《簡愛》:閣樓上為什麼藏個瘋女人?夏洛蒂塑造伯莎的意義何在

2.暗線: “聽話的天使簡愛”通過“瘋女人伯莎”隱密反抗。

《閣樓上的瘋女人》 這部論著中表示:瘋狂的伯莎其實是簡愛心中被壓制的另一個自我。

為什麼這麼說?其實是有跡可尋的,我們來看簡愛的這段心理獨白:

“一塊著了火的小樹叢,氣勢洶洶,光焰四射,吞沒一切,可以作為我方才責難和威脅裡德太太時那種心情的恰當比喻;而火滅以後成為烏黑焦土的這塊小樹叢,也同樣可以準確地象徵我事後的心境。這時候,經過半小時的默默反省,已經使我感到了自己這種行為的瘋狂,以及我這種既恨人又被人憎恨的處境之可悲。”

搜索關鍵詞:著了火、烏黑焦土、瘋狂、既恨人又被人憎恨,這樣的處境與瘋女人伯莎何其相似。簡愛的這些經典獨白影射著噎堵難言的憤怒,那個“聽話的天使簡愛”通過“瘋女人伯莎”隱密反抗著。

伯莎和簡愛是兩個並列的存在,伯莎是簡愛憤怒部分的表達,是隱藏外化,是另一個無跡的,罪惡的簡愛。

從當時簡愛所處的社會與個人的境遇來看,簡愛與所愛之人羅切斯特之間有著難以逾越的障礙:活著的瘋妻子,金錢與貴族之間的聯盟陣線、簡愛自身條件帶來的自卑感(長相普通、身材瘦小、無法經濟獨立等)。

簡·愛深愛羅徹斯特,卻對他的征服感與優越感感到“可怕而可慕”,試圖在身形和力量上都與他平等,做不到,便無法平等商榷婚姻議題。

簡愛對這些難以打破的壁壘心懷憤懣,所想做的正是撕毀。而伯莎替她做了。

伯莎在這個過程中就充當了簡愛的影子,正是她渴望的一種倔強獨立的影子。瘋女人採取的一切行動,表達的正是壓抑著她們的男性群體與文化的一種憤怒。

這正是作者夏洛蒂設計的一條反抗暗線,以隱密、委婉、安全的方式言不可言之事、發洩被壓抑過久的慾望與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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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女人伯莎的“特殊使命”。

伯莎在《簡愛》中最重要的四次出場,都有著怎樣的“特殊使命”呢?

第一次出場: 縱火。結果:簡愛確認了羅切斯特對她的感情。

當簡愛感覺到了自己對羅切斯特的情愫時,她不敢承認。

正是這種情感需要確認又找不到機會的時候,伯莎在深夜溜進了羅切斯特的房間縱火,簡愛及時趕來救了羅切斯特,在這樣的場景中,羅切斯特忍不住流露了自己對簡愛的依戀之情。

簡愛從中確認了羅羅切斯特對她的喜愛,意識到他們的愛慕是相互的,從而扭轉了簡愛因為自卑、地位低下造成的被動局面,促使簡愛確認了羅切斯特對她的感情。

第二次出場:咬傷弟弟。結果:簡愛從內心打敗了英格拉姆小姐。

羅切斯特外出遊玩,帶回了一大幫貴族,其中有傳言會成為他妻子的漂亮的英格拉姆小姐,且羅切斯特要求簡愛出現在他們聚會的場合,使得貴族女子嘲笑家庭女教師這個角色,這讓簡愛倍感屈辱。

正是在這種被動的情況下,伯莎的弟弟突然來臨,而且在探望伯莎時被她咬傷,正是在這危機的時刻,簡愛再次成為羅切斯特的唯一幫手,簡愛與羅切斯特的心再次緊緊地走在了一起,簡愛從內心打敗了英格拉姆小姐,加深了對羅切斯特的信任。

第三次出場:婚姻障礙。結果:阻止了簡愛走向錯誤的婚姻。

當簡愛抱著僥倖心理,以為自己有力量衝突貴族與金錢之間聯姻的時候,在婚禮上,伯莎被正式的指出其存在,以一個具象化的形式向簡愛證明了貴族與金錢這個聯盟陣線的不可逾越,伯莎與羅切斯特的婚姻就是這種聯盟的產物。

由此,簡愛得到了警告,沒有經濟獨立,就沒有超越階級的可能性。伯莎再次阻止了簡愛往錯誤的方向走。

第四次出場:縱火併死亡。結果:幫助簡愛消除障礙,迴歸愛情。

伯莎放火燒燬了桑菲爾德莊園,是毀滅,也是成全。

桑菲爾德莊園是羅切斯特祖傳的產業,這個產業的榮耀是借與伯莎的婚姻來保持的,是伯莎孃家鉅額陪嫁換來的,因此,也是套在羅切斯特頭上的枷鎖。

伯莎燒燬莊園,葬身火海,羅切斯特身受重傷,實際上,伯莎得到了解脫,解脫了自己,也結束了金錢與門弟黑暗交易。同時,也解除了羅切斯特的精神枷鎖,掃除了羅切斯特與簡愛之前難以逾越的鴻溝。

這條鴻溝,簡愛自己無法完成逾越,伯莎的這種反抗,是簡愛潛意識裡渴望做卻無法做到的,所以自己只能悲苦的離開,而留給伯莎去完成。

綜上, 我們發現,往往是在簡愛無力反抗,或者可能要做錯誤決策的時候,伯莎為她提供了扭轉或更正的機會。最終伯莎玩火自焚,實際上也是她的功成身退,她已經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歷史的使命。

《簡愛》:閣樓上為什麼藏個瘋女人?夏洛蒂塑造伯莎的意義何在

夏洛蒂的雙重寫作策略。

精神學家費洛伊德曾說:

作家往往通過自己的創作來進行白日夢的幻想,以安全而且昇華的方式滿足現實中未能滿足的慾望。而讀者也在閱讀的過程中,通過與人物認同而滿足內心的某些慾望。

瘋女人伯莎的存在,其實是就夏洛蒂採用的雙重寫作策略。夏洛蒂將自己內心的渴望投射在簡愛身上,簡愛將自己內心的渴望投射在伯莎身上。現實的坎坷在小說中通過白日夢的想象得到抒發,實現慾望的滿足。

夏洛蒂對女性在各方面受到重重限制感到沮喪,但卻不是一個激進的女性主義者。受到父權制文化傳統的壓制和禁錮,夏洛蒂採取了“替身” 的寫作策略來表達自己內心的痛苦與憤怒。

她看到了僅僅為了尋求父親以外的另一個庇護而結婚的婦女的危險境地,但又不願放棄作一個快樂的家庭主婦是大多數婦女最好的歸宿的追求,這是一種女性分裂,也是作者自身深層矛盾的體現。

因此,夏洛蒂給簡•愛設計的出路,是尋找自我的過程到後來墜入“找丈夫的俗套”之中,將瘋狂反抗的部分交給伯莎完成。

這種正面人物(符合正統的淑女)與替身人物(魔鬼式的女瘋子)、寫實風格與“哥特風格”的雙重寫作策略恰恰顯示了夏洛蒂本人的矛盾性與分裂性,她既有向傳統挑戰的叛逆一面,又有屈從當下社會秩序尤其是性別秩序的一面;當她試圖從理性的層面建構女性尋找愛情、婚姻幸福的道路時,她又從非理性的層面顛覆了這種烏托邦式的幻想。

《簡愛》:閣樓上為什麼藏個瘋女人?夏洛蒂塑造伯莎的意義何在

寫在最後

縱觀伯莎在小說中有限的行為,每一次的行為都起到了決定性的推動作用,她不僅僅是推動故事情節的發展,她的使命其實與簡愛是一樣的,同樣是男權社會的反抗者。

簡愛身上有那個時代女性的矛盾、困惑與無奈,伯莎身上也有著女性靈魂深處所蘊藏的瘋狂與叛逆。

這樣一個瘋狂的伯莎成就和成全了一個完美、成功的簡愛,瘋女人伯莎是簡的福星和恩人,因此,她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小角色,而是隱藏在作品中的巨大密碼。

兩個女人不同的經歷,不同的命運,說明了同一個道理:女性只有在經濟上和地位上與男人平等,擁有自己的話語權,不失去自我,才能真正的主宰自己的命運,也才能擁有真正的愛情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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