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1 “我一直无法解释:到底是什么驱使我拍电影?”

“我一直无法解释:到底是什么驱使我拍电影?”

当地时间2019年2月13日,德国柏林,第69届柏林国际电影节,非竞赛展映单元影片《阿涅斯论瓦尔达》(Varda By Agnes)首映。瓦尔达身穿大花真丝上衣,头发顶部特意染成灰色,刘海部分染成紫色,创意十足。 (视觉中国/图)

阿涅斯·瓦尔达顶着红色蘑菇头,酷爱波点装,似乎永远不会老去。这位法国电影“新浪潮祖母”89岁仍然在拍电影,90岁生日时还在海里游泳。

2018年初,瓦尔达的新片《脸庞,村庄》获得第90届奥斯卡奖最佳纪录长片提名,她成为奥斯卡史上最年长的被提名者。由于无法参加提名宴会,她叫人送去了印在硬纸板上的自己,真人大小,全身波点。2017年11月11日,她已经被授予了奥斯卡的终身成就奖。

瓦尔达和艺术家让·热内(JR)一同合作了这部准纪录片,两人在法国的乡野漫游,采访、拍摄他们遇到的人们,请对方讲故事。瓦尔达希望遇到新鲜的面孔,以免“掉进自己的记忆孔洞”。

2019年3月29日,瓦尔达因乳腺癌去世,享年90岁。在巴黎的家中,亲人和朋友陪她度过了最后的时刻。

3月30日,JR在官网和Instagram发布照片,展示了他刚与数万志愿者在卢浮宫完成的巨大景观。“我肯定你能看到。我制作了天空可以看到的东西。说真的,我不知道那是为你做的。”他幽默地写道。

“新浪潮来临时,她已经开始走向别处”

瓦尔达出生于1928年,18岁时把名字由阿莱特改为阿涅斯。她在索邦大学学习文学和心理学,在卢浮宫学院学习历史,又在夜校学习摄影。这些学科一并深刻地影响了她的职业生涯,她也因与法国电影新浪潮紧密相连而被公众牢记。

1950年代末、1960年代初,这场运动由戈达尔、特吕弗等集结于《电影手册》杂志的新导演掀起。他们的电影都着意反叛流行的“优质电影”,挑战固化的表演、情节和节奏。

在特吕弗拍出代表作《四百击》之前四年,26岁的瓦尔达就拍出了《短角情事》。电影以她青少年时期居住的法国南部小镇赛特为背景,交替描绘了处于情感危机中的夫妇和艰难求生的渔民。两个迥异的世界被并置在一起,这种结构方式来自福克纳的长篇小说《野棕榈》。

虽然1955年上映后票房不佳,但非线性叙事,强调情绪而非情节,奇特的剪辑方式,新现实主义等后来新浪潮电影的标志性特征都在《短角情事》中出现。它被很多评论家视为新浪潮的先驱,影响了《广岛之恋》等著名作品。

“关于《短角情事》,有一个谜我一直无法解释:到底是什么驱使我拍电影?”电影拍摄十年后,瓦尔达在一次采访中说。

瓦尔达从未接受电影训练,看过的电影也屈指可数。拍摄《短角情事》前,她只看过大概20部电影,其中包括迪士尼的动画片《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她那时在国立人民剧院当摄影师,利用周末时间写完剧本,本以为永远不会把它拍出来。但在一位副导演的鼓动下,她借钱、拉人,组成七人拍摄团队,以不到普遍电影成本1/20的预算拍出了《短角情事》。

影史专家珍妮·贝辛格(JeanineBasinger)认为,瓦尔达打破了那种所谓适当、经典的叙述风格,但她其实并不喜欢被归入新浪潮。“新浪潮来临时,她已经开始走向别处。”

瓦尔达年轻时曾到访中国。1957年,她作为法国代表团一员,在北京度过了“五一”劳动节。然后大家沿长江坐船从重庆到上海,还去了云南,那时距中法建交还有六年。在旅店里,一位服务员送过热水,不久又有人送水,只为亲眼看看外国人是什么样子。在武汉,她见证了汉口长江大桥工程的完成;在四川,她什么也吃不了,因为太辣了。

瓦尔达拍摄了几千张珍贵的照片,见证了社会主义建设初期的朝气和幸福感。她曾在一次访谈中说:自从那次中国之行,她就和中国人一样每天早上都喝一大杯热水,越热越好。

“我没把自己当成是电影导演”

“当时我非常肯定,那只不过是一次性的事情——我没把自己当成是电影导演。”拍完《短角情事》后,瓦尔达仍旧做回摄影师,因为电影根本不赚钱。七年后,她才拍摄第二部长片《五至七时的克莱欧》。

电影中,一位女歌手焦虑不安地等待癌症检查的结果。对死亡的恐惧迫使她思考自身,由此发现自己是由男性操控的玩偶,通过他人的目光认识自己的小女孩。

《五至七时的克莱欧》是一部非常“新浪潮”的电影,亦被认为是重要的女性主义电影。接着瓦尔达又拍了《幸福》,揭示了社会中流行的对于女性的陈词滥调。

瓦尔达阅读波伏娃的作品,争取女性避孕、性爱的自由权利,并为结婚和抚养子女的新方式而斗争。1971年,她联署了波伏娃发起的“343宣言”,343位女性名人表示自己曾经堕胎,期望以此推动法国实现堕胎合法化。

但瓦尔达不想让电影成为宣传工具。1974年,女性主义运动正如火如荼,她意识到,女性主义一方面变得强有力,但也随之成为时尚。“这是最糟糕的,因为谈论女性变得很‘潮’。”“你没必要说:‘因为我是女性,所以我绝对应该制作女性主义电影,因为女性主义者的观点尚未普及。’”她时常对此表达警醒。

1971年,瓦尔达的好友、大门乐队主唱吉姆·莫里森在巴黎意外身亡。在拉雪兹神父公墓举行的葬礼上,她是仅有的五个哀悼者之一。1990年,她的终生挚爱、法国演员及导演雅克·德米去世,她相继拍摄三部影片作为纪念。

1998年和1999年,年逾古稀的瓦尔达在法国各地游走数月,用数码摄像机记录当代拾荒者的生存境况。她称他们为“拾穗者”,手持设备仿佛让她找回年轻时拍摄短片的自由感。拍摄过程中,她感到自己也是另一重意义上的拾穗者。作为艺术家,她到处拾起别人的想法、影像和情绪,再把它们放进电影。她把自己对衰老的主观感受,与更为客观的纪录片融合在一起。

向美国观众介绍瓦尔达的作品时,纽约电影节名誉主席理查德·佩尼亚(RichardPeña)形容,《拾穗者》和《阿涅斯的海滩》是“新一代非虚构电影人的试金石”。

瓦尔达从不停歇。80岁起,她开始创作装置艺术,作品曾参加威尼斯和里昂的双年展。她把自己用过的胶片建成了小房子,命名为“我的失败小屋”。半年前,她告诉《卫报》:“我还活着,还有好奇心。我不是正在腐烂的躯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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