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5 《大西洋月刊》|如何摆脱特朗普体制(Trumpocracy)

《大西洋月刊》|如何摆脱特朗普体制(Trumpocracy)

图为作者近期出版新书《特朗普体制:美国共和国的腐败》(Trumpocracy: The Corruption of the American Republic)

法意导言

作者大卫·弗拉姆(David Frum)是《大西洋月刊》的高级编辑,也曾是2001-2002年小布什总统的演讲稿撰写人。在本文中,作者详细分析了特朗普在美国社会获得支持的原因以及它自身的选民基础,以及特朗普不同于传统建制派共和党人的独特个性。虽然文章对特朗普体制(Trumpocracy)持怀疑态度,并且希望主流的保守派能够远离特朗普的政策,重新建立起新的政治生态,但是,作者也从美国的不同的阶层的现状详细分析了“工人阶层白人”的窘境,阐释了为什么“自由主义”不会在此阶层得到认可的原因,值得读者深思。作者更提出,希望保守主义不再走多年来的老路,而“保守主义该向何处去”是一个亟待主流共和党人解决的问题。

美国社会的稳定依赖于保守派能从特朗普体制的死胡同中走出来

继续前进

翻译:钱若凡

01

共和党选民基础的嬗变

2016年美国大选让我们感受到了历史上爵士乐时代(1920s)以来的共和党的胜利。但特朗普带领下的共和党在联邦和各州表面上的优势又显得非常空洞。1920年代共和党的选票主要来自于整个国家经济和文化最有活力的地区。在1924年选举中,共和党总统柯立芝拿下了纽约州56%的选票,拥有强大工业的宾夕法尼亚州65%的选票,以及作为新兴汽车工业中枢的密歇根州75%的选票。

但在2016年大选中,情况则完全不同。在那些技术最为发达,医疗技术和创新最为活跃,流行音乐和专利申请最为活跃的地区,共和党的得票最少。特朗普赢得了美国绝大部分的内陆地区的选票,而希拉里则赢得了生产整个美国64%的财富的地区。甚至在特朗普赢得胜利的州,希拉里赢得了知识集中的地区,比如北卡罗来纳州的科研三角地带。

特朗普的总统之路让政治力量和文化力量加速分离。商界领导人从特朗普的顾问团队中辞职,以免总统的种族主义观点玷污他们的商业品牌;像脸书和微软这样的科技公司反对他的移民政策。流行音乐歌手拒绝了去往白宫的邀请。到2017年夏天为止,特朗普在这些人中的支持率已经从不到30%下降到20%。

但这些支持率下降的现象还只是在特朗普的腐败和通俄丑闻开始发酵之前。

不论特朗普的个人命运如何,共和党都将面临更艰难的选举状况。但共和党国会选举的失败还不能制止特朗普政府的权力,因为共和党在国会的失败将会削弱党内其他可以替代特朗普的力量。如果共和党失去了参议院或者众议院的多数地位——或者同时失去两院的多数——那么他们将别无选择只能被迫继续支持总统。具体而言,在此情况下,共和党员任何对总统的批评都会被特朗普以党派忠诚的理由而视其为对南希·佩洛西(众议院民主党领袖)或者查尔斯·舒默(参议院民主党领袖)的背叛性的投靠。而当下一届总统选举临近的时候,共和党将别无他法,只能选择紧靠特朗普。此时,受到美国整个政治系统愈加孤立的特朗普将会对保守派余下的力量有更强的统治权。结果将会是,特朗普从内部吞噬整个共和党。

或者你不怎么在意共和党的未来。但事实上,你应当去关注这一点。因为保守派将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如果保守派认为自己没有办法通过民主选举获得胜利,那么他们绝不会放弃保守主义,反之,他们将抛弃民主制。美国社会的稳定有赖于保守派从特朗普体制的死胡同之中走出来,重新找到新路,找到一个不仅能赢得选举,而且能够负责任地领导政府的保守主义。这种保守主义应该在文化上是先进的,对环境是友好的,并且同时坚持国内市场和美国国际领导地位的新保守主义。

对于“平价医疗法案”我们最直观的感受是,它应该被保留下来,并且努力改革让医疗变得更加平价,能保护更多的中产阶级家庭。这就意味着放缓接受外来移民的速度,让目前美国的居民感受到自己没有被外来移民取代。但经济学家会提出,一个人口增长速度低的国家需要更多的移民来保持劳动力的增长。一个人是公民也是劳动力,,当人口增长缓慢的时候,接纳新移民会变得不那么容易。移民对本国人口的意义,就像是红酒对食物的意义一样:是一个有益的补充,但绝不是替代品。

“政治分歧再也不是左翼和右翼的对立,而是存在于爱国主义者和全球主义者之间。”玛丽·勒庞(法国极右翼政客)在2017年2月宣布参选法国总统时如是说道。但这样的话在一个秘密收取俄罗斯资金的“爱国者”嘴里显得非常病态。但在这种现状下我们至少可以得出以下的真理性结论:旧式的意识形态的指南针没有给我们指出一条通往新政治形态的正确的路。

特朗普在收入在50000美元和100000美元之间的工人中的支持率高于在收入超过100000美元的人群中的支持率。这个民意调查结果对一个共和党人来说也算是滑稽可笑了。他在工会家庭中的支持率好于自1984年以来的所有共和党人。他在拉美裔和非裔美国人之间有惊人的表现,这让他的支持率超过了罗姆尼2012年竞选总统时在此两大族裔之中的支持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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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和希拉里

同时,希拉里·克林顿——被右翼媒体指责为激进分子和社会主义分子的总统候选人——在最富裕的美国人之中却有极高的支持率,她几乎赢下了年收入超过25万美元人群的一半选票。但克林顿女士在没有大学学历的白人女性群体中的支持率输给特朗普大约27个百分点。究竟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呢?在2016年秋,纽约时报采访了六位还没有确定投票给谁的女性选民,其中之一是一个三十岁的老师,她说到:

“我不相信女权主义能造成涓滴效应——女性在大企业的董事会拥有更多的席位不会让工人阶层的女性的生活变得更好。如果你最初就只关心在社会上层中的性别平等问题,那么支持希拉里是一个理性的选择。但如果你是一个普通的工薪女性,你就很有可能不会选择投票支持她。”

02

“婴儿潮”人群思想的右转

战后婴儿潮时代出生的一代人认为他们比之前出生的那一代人更加“自由主义”,直到2000年,只有35%的婴儿潮时代出生的人认为他们是“保守的”。

2000年之后美国遭遇金融危机,接着便是奥巴马的八年总统任期。婴儿潮中出生的那些声称“对政府非常愤怒”的人们的比例,从2008年金融危机之前的15%飙升到金融危机发生之后的26%。到2011年,42%的婴儿潮人群被贴上了“保守主义”的标签,这和他们下一代人保守派的比例大致相当。理解“保守主义”对于右倾的婴儿潮人群来说意味着什么是非常重要的。在奥巴马政府时代,对诸如同性恋和妇女角色的社会问题的看法上,婴儿潮的人群们就像其他所有美国人一样,继续在自由主义的方向前进。上了年纪的婴儿潮人群没有变得更加重商,相反,他们在2010年之后表现出对商业的怀疑态度,更甚于他们自己在90年代(处于更年轻也更偏向自由主义的年龄时)对商业表现出的态度。在保守的婴儿潮人群中,他们并不热衷“一切靠自己”的共和党主流意识形态。事实上,一份2011年的民意调查显示,64%的保守派婴儿潮人群抱怨政府没有对老年人给予足够的帮助。“64%”这个比例比其他任何年龄段的人群中的比例都要高,甚至高于比他们自己更老的人群中的比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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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婴儿潮人群正在老去

婴儿潮人群坚定不移地反对削减社会保障项目,而且比例远远大于比他们年龄更大的前一代人。如果对保护这些社会保障项目有利,婴儿潮的人群就会违背保守主义的禁忌:对高收入人群征税,但保罗·莱恩(众议院议长)代表的共和党人绝不会这样做。

以下才是这些右倾的婴儿潮的人群所做的属于“保守主义”的行为。面对一个自由主义的言论“政府有责任去照顾那些没有能力照顾自己的人”,婴儿潮的人群在1990到2010年之间越来越倾向于说“不”。事实上,到2010年为止,他们对自由主义的言论越来越排斥,并且这种反对更甚于年龄大于和小于他们本身的人群。他们更认同把个人的经济上的困难归咎于自身的失败而非坏运气,种族主义或者其他任何制度性的原因。当然,我们很容易就把这类观点看做是“我是既得利益者”的趾高气昂。但是,当我们重新看待代际的经验差异时发现,在婴儿潮之前出生的人在中产阶级生活标准迅速膨胀的年代进入工作,这些人在房价非常便宜的时候买了房子,又在房地产泡沫时代(2000年房价高企的时候)卖了他们的房子。他们之中最年轻的一代人在2010年共和党人控制国会前已经拥有了良好的医保,并且他们也被保罗·莱恩的财政削减计划所豁免。

但婴儿潮时代出生的人们面对的境况却大为不同,他们面对更大的竞争,从工作到房子都有更大的压力,甚至到了退休的时候又要面对一个不是太好的退休环境。他们好像是海难中幸存的呆在一个过于拥挤的救生艇上的幸存者,当然,这个救生艇已经是极度拥挤了。

“在2010年,75%的接近退休年龄的美国人在他们的退休金账户中的存款少于3万美元”,纽约时报的记者Teresa Ghilarducci如是报道。他们比自己年轻时候所预期的更需要联邦政府的退休资助。因此,嘴上说说“政府别来干涉我的医保”的口号非常容易,但现实却是,除了政府还有谁能够来帮助人们的医保计划呢?在50-64岁的年龄组中,赞成“政府对医保干预过多”的比例上升了16个百分点。(但在超过65岁的年龄组中,这个比例仅仅上升了8个百分点。)他们愤慨地拒绝政府对医保的干涉其实是为了防止政府为所有事情买单。他们在1960年就抵制该类法律草案,今天他们也会为了保护自己的政治思想而抵制同类的法律草案。

在茶党2011年一份详细的政治研究中,三个哈佛大学的学者Vanessa Williamson,Theda Skocpol和John Coggin评论到,“茶党认为社会保障项目不是正统的自由市场的观点,而是来自于接受此类观点的人的所感知到的正当性”。

茶党经常被描述为一个自由主义者的运动,因为他们反对政府大量的支出和巨大的赤字。当然这个观点也经常是2010年共和党主要候选人的竞选主题。但这不是共和党的投票者和集会参加者真正关心的方面。以下是福克斯新闻转播的由茶党运动打造的电视明星演讲中的一个片段:

“你看到了美国被带向的错误的方向而且感觉无力去阻止么?你相信自己的声音不够强不能超越其他噪音而被被听到么?当你看到每天的新闻头条是否感觉非常空虚乏味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就陷入了奥兹巫师的谎言中了。虽然这些离你很远的声音也许听起来令人恐惧,但当他们来自于你的四面八方的时候——事实上这些声音对你的影响就不同了。但当你拉开窗帘发现只有小部分人在按着喇叭制造声音,并且他们的声音其实很弱,你就知道,事实上他们人数没有多到围在我们周围,而是我们围绕着他们。”

“我们对抗他们,不是说国家对抗社会,当然也不是收入对抗支出。我们就是反对他们。在多族群的社会中,经济财富的重新分配不可避免地意味着种族的重新分配。”我在2012年大选的时候写下了以上的文字,但这些话在2016年的时候更加符合当前的社会现状了。在2008年金融危机之前的那些没有医疗保险的美国公民之中,27%的人是在美国以外出生的。因此,

当奥巴马政府——一个黑人而非“我们”白人的总统——不断推进医保法案来为平价医疗法案提供资金支持的时候,看到白人婴儿潮人群认为奥巴马医保法案是把“我们的”资源重新分配给“他们”的这个现象,也就不足为奇了。

社会科学家Robert Putnam沮丧地发现在2007年来自美国的新证据显示在多民族的居民社区,所有民族的居民都倾向于“放低姿态”。信任(甚至是来自于相同族群的信任)是很低的,利他主义和居民互助非常少见,朋友更是难得。社会和经济的改革计划遇到了现实的窘境:人们更愿意和自己有着共同身份的人互利互助。在一个正在经历着人口族群剧烈变化的社会,人们互相之间的忠诚和信任无疑会大大减弱。

03

主流共和党政治宣传的式微

共和党政治家们自从1980年开始就以带有“希望”和“机会”的语言发表演说。在2015年,他们又重复着这样的政治宣传。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杰布·布什在他宣布竞选总统的声明中说道:“我们将重新抬起头,让工作机会变多,让世界重新以我们的方式运作。”“我想今早告诉你们,我承诺将重新焕发美国的美好生活。” 特德·克鲁兹如是说。以及马尔科·卢比奥也做了相似的发言:“我们民族的土地充满机会和希望。”“相信美国!”“一个新的属于美国的世纪!”他们在说些什么?这个疑问让选民们疑惑不解,同时也已经损害了从前的属于美国的二十世纪。特朗普作为共和党内最年长的总统候选人,同时也是党内第一个意识到这些老旧的政治语言已经失去了在选举中的价值的人。在2015年,美国白人年龄的众数是55岁。这些年纪大的白人选民更热切地盼望保护他们已经得到的而非去获得新的更多的东西。他们不希望有更多的变化,他们关心安全而非机遇。而特朗普就给他们提供了对现状保护的承诺。

特朗普事实上在美国创造了第三个党派——特朗普党。举例来说,在对大选有决定性作用的宾夕法尼亚州,特朗普和成功赢得参议院席位的共和党候选人Pat Toomey几乎获得了相同的选票:特朗普获得了297万票,Pat Toomey获得了295万票。但是特朗普和Pat Toomey在完全不同的地区获得了他们的选票——Pat Toomey在宾夕法尼亚州最富裕的四个地区获得了比特朗普多17.7万的选票,但在其他地区,Pat Toomey都远远落后于特朗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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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在2017年6月参与艾奥瓦州集会后离开的一幕

民意调查发现,

近乎半数的白人工人阶层的选民同意这个论断:“现实变化得太快,我在我的国家常常觉得自己是个陌生人。”当美国变得更多元的时候,部落文化变得紧张起来。左派对社会民主的期待是建立在甚少有种族差异的基础上,但这个想法比智库的低税和边境开放更加不可能。也许特朗普的阴暗的经历能够让美利坚民族团结在一起成为新的公民政体。在这个政体中特朗普也许能被人们记得是一个结束厄运开启新时代的总统。特朗普运用之前被认为是刻薄、残忍以及可耻的手段,但这些手段的力量绝不可小觑。但同时当这些手段的力量消失后,屈从于这些力量的人也会后悔的。

这些表达了后悔的人将需要某种程度上从特朗普暴政走出来,重新整合到有尊严的政体中。最佳的方法就是和解,就像Desmond Tutu对南非做的那种和解。这也是美国最伟大的总统——林肯——在民族寻求最痛苦的审判时(南北战争)所给我们的教诲。我们今天还要重复伟大的林肯总统的话:

“人性不会改变。面对未来的国家的危难,人总是既坚强又懦弱,总是既睿智又愚昧,总有好的一面又有坏的一面。因此,让我们从这些过往中学会变得智慧,懂得报复任何人都是不对的。”

翻译文章:

David Frum, An Exit From Trumpocracy, The Atlantic, Jan 18, 2018

网络链接:

https://www.theatlantic.com/politics/archive/2018/01/frumtrumpocracy/5506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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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介绍

钱若凡,本科毕业于南京大学商学院,现就读于北京大学法学院,攻读法律硕士。

亲,还在公众号上搜索法意推送的编译文章吗?现在不需要了!从2016年开始,法意编译的精华文章已经整理出版了!目前我们已经出版了《法意看世界(2016年卷)》,与此同时,2017年的编译合辑也在整理之中,相信不久就会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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