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3 白裤瑶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少数民族?(文字部分)

白裤瑶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少数民族?(文字部分)


南丹白裤瑶

博图角摄影师 蒋建雄 图\\文

“白裤瑶”、“瑶老庚”这两个名词在我上高中的时候就耳熟能详。我就读的高中是铁路子弟学校,不少同学来自铁路沿线,家在云贵高原上的广西河池地区南丹县境内,黔桂铁路车站、工区的同学,多年居住生活在白裤瑶地区,自然而然就带来了许多关于白裤瑶的见闻和故事,其中不乏神秘化、妖魔化的色彩,令我有几分朦胧的恐惧感。参加工作几年后的1972年,我被调到地处河池地区六甲的柳州铁路局第三线路大修段,经常在白裤瑶生活的区域施工,通过近距离接触, 对他们有了感性的认识,消除了对他们的成见,感觉到这个弱势群体是挺坚韧、挺质朴的,我的亲见亲闻与当年同学所描绘的形象大相径庭。我发现,由于隔阂与偏见,这些同学可能根本没有与白裤瑶真正打过交道,对他们并不了解,于是受到了误导,以讹传讹,之后又影响到了我。上世纪70年代,我在铁路局工作也有机会到白裤瑶居住的铁路沿线出差,其间又有机会进一步认识他们。自从我80年代学习摄影以来,在出差的空隙和双休日、节假日,用相机记录下我眼中的白裤瑶,时间跨度有11个年。照片拍了不少,期待将这组照片与笔者所见所闻、所感所悟一起传递给读者。

白裤瑶与红瑶、盘瑶、大板瑶、茶山瑶、蓝靛瑶、山子瑶、坳瑶、花篮瑶、布努瑶一样,都是瑶族的一个支系。他们的祖先据说很久前分布在湘江、资江、沅江流域中下游和洞庭湖沿岸地区。一部分白裤瑶先民是由我国西北部迁往东部,再从东部西迁,然后又由西部往东南迁,约宋初到达河池地区。白裤瑶也可称瑶老庚、老庚,均无贬义,最亲切的称呼是“老同”,就是朋友、兄弟的意思,外人叫一声“老同”,白裤瑶是非常乐意的。白裤瑶现有3.3万多人,主要聚居在南丹县里湖乡、八圩乡及贵州荔波县朝阳区瑶山乡一带,以男子穿紧膝白裤,头包白头巾而得名。男子的上衣为黑色、对襟无纽扣,妇女一年四季都穿百褶花裙,冬天穿长袖无扣衣,夏天穿花背心,乳房依稀可见,不觉羞涩,也无人见笑。过去白裤瑶妇女不穿裤子,方便起来倒是挺方便的,现在这种习惯有了改变,比如生活条件好的妇女,尤其是年青姑娘。瑶寨铁路工务工区莫工长的爱人在瑶寨圩场开了个百货店,他说当年有的姑娘来买短裤,还有点害羞,先要四下张望看看没有熟人才买。然而现如今有的年青姑娘开始象城市人一样里里外外地打扮起来,更不用说穿内衣内裤了。白裤瑶的头饰也很独特,男子头上包白布巾与黑布巾裹在一起,女子结发髻用黑布包住头发,黑布外绕上两条约2厘米宽的白布条。但是婚龄前的白裤瑶男女是不包头巾的,要留短发。女童剃光头,不是穿着裙子,往往被误判为男孩。白裤瑶妇女心灵手巧,精于纺织、刺绣,蜡染,还会绘画,自己种棉自己纺,自己裁缝自己穿,反映了自然经济状态下男耕女织的特点。由于总是走路爬山,白裤瑶的小腿没有多余的脂肪,既结实又漂亮,妇女穿上百褶裙,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轻轻盈盈、飘飘洒洒,象山野中抢眼的小花。据说妇女背上的彩绣图案是瑶王的大印,这样做是为了提醒大家铭记瑶王大印被骗取后族人遭受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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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裤瑶大多居住在大山深处、大石山区,土地贫瘠,解放前过的是原始部落生活,刀耕火种,由于遭受反动统治阶级的压迫与歧视,加之长期与世隔绝,极度贫穷落后,白裤瑶栖身的茅草屋四面透风,屋内空空,不少人家最值钱的就是一口锅,没有被子,只能烤火取暖。正因为封闭,白裤瑶的遗风、遗俗得以较完好地保存,成为民俗的活化石,对于人类学、社会学、民族学的研究具有重要作用。白裤瑶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定为民族文化保留最完整的一个民族。白裤瑶过去居住的茅草屋几乎要被瓦房取代,然而,古朴的茅草盖顶底下架空的圆型木结构建筑谷仓,仍依然保留。白裤瑶巧妙地在谷仓的四个柱子上放置锅底或套上鼓肚子的坛子,以防老鼠从柱子爬上来偷吃粮食。白裤瑶主要种植的作物为玉米,还有稻谷、小米、荞麦、黄豆、红薯及棉花等,以解决吃穿问题。白裤瑶有一种独特的食品叫“火麻”,火麻为高2米左右的木本植物,果实象胡椒,去壳舂溶过滤后与玉米一起煮稀饭,特别滋补保健。白裤瑶很喜欢饲养画眉鸟,用火麻喂画眉,它毛色光亮,鸣叫委婉,活泼可爱。

白裤瑶的圩场文化也挺有意思,白天赶圩喝酒、打陀螺、打铜鼓,入夜许多青年男女在圩场内外结伴对歌、听歌、谈笑,在多次对歌交往情投意合后他们就互相交换腰带、手镯、手电筒等信物,建立恋爱关系,也是定了情;时机成熟男方即委托媒人上门提亲,双方父母协商后就可结成连理。白裤瑶办婚事的讲究和规矩非常多,确定结婚日期,男方要托媒人带一只公鸡、1公斤糯米饭和6公斤猪肉到女方家踩亲门。男方接亲派5男1女带礼品和砍牛刀、雨伞及糯米饭团,女方要设宴招待男方接亲人员;席后新人要念词,内容大多为祈求祖宗保佑之类的话语,完后唱歌、对歌。接亲入门在祭完祖宗后同样要唱歌、对歌,直至第二天早上,饭后新娘与送亲队伍返回娘家,接亲的也要同去;第三天接新娘回男方家,再次聚餐后婚礼即告结束。白裤瑶实行一夫一妻制,婚姻自由,婚姻关系非常稳定,夫妻感情甚笃,女子对丈夫忠贞不移,夫唱妇和。我一位曾在南丹车站工作的朋友向我讲过这样一个故事:一位白裤瑶男子因酒醉倒在路边睡着了,妻子弄不动他,就背着丈夫的猎枪守在旁边几个小时寸步不离,突然老天下起了大雨,妻子仍不离去,硬是等到丈夫醒来才一同回家。白裤瑶酷爱喝酒,因喝醉酒倒在路边睡着的现象经常发生。我也多次目睹了白裤瑶醉汉躺在路边呼呼大睡的情形,还拍了照片,但不宜发表。听说过去老庚连政府救济的棉被也卖了买酒喝,宁可烤火过夜。白裤瑶极为重视死者的后事处理,丧葬习俗同样奇特新鲜,砍牛是葬礼的一个重要仪式,并伴随雄浑的铜鼓声进行。砍牛本身也是一个很讲究很复杂的过程,要在吉日的下午龙时、鸡时、猴时进行。葬礼砍牛全场呜咽,送葬人要绕棺一周,并向舅爷下跪,然后鸣地炮、吻牛、向牛跪拜、喂牛、道公念颂,再鸣炮,如果死者是男的还要加鸣枪。动真格砍牛是由舅爷先对每头牛砍三刀,完了亲朋好友将牛脚捆住放倒、杀死,并用牛肉聚餐。前些年南丹县八圩乡巴哈村一位老人去世,因为子女多家境好,丧事搞得动静很大,族人百余参加,砍了8头牛,仪式中动用铜鼓二、三十面,观众达数千人。这个民俗风情独特、令人神往的族群正吸引着人们前来观光游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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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六甲大修段工作期间,我经常见到在铁路附近活动的白裤瑶,最初的印象是他们特别能抗冻,在云贵高原的寒冬腊月,我们除了干活的时间外都在工棚里烤火,许多白裤瑶老乡竟然着装不变,还是男穿过膝白短裤女穿裙,大多数人不穿毛衣、棉衣。有的男子上身还穿短袖衣,不如本民族的衣服抗寒,只见他们搂着双手哆哆索索的样子,不冷是假的。后来有机会入村进寨近距离的观察,才发现白裤瑶群众生活还比较困难,贫穷与落后长期困扰着他们。最初的另一印象是白裤瑶老实守规矩,讲义气,没有偷摸扒窃、打架斗殴的事情,但是冒犯他也会惹麻烦的。此外还有一个印象就是白裤瑶群众喜欢搭便车,这便车可是气势威猛轰轰隆隆的火车,多数是货车,因为他们没钱买票坐客车才扒货车,但是不破坏不偷盗,铁路部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经常目睹白裤瑶扒车的情景,爬上爬下,挑担的、背蛇皮袋的(蛇皮袋即塑料编织袋)……他们常常是搭上的车不在自己要下的车站停,坐过了站,于是又接着等候扒返回的车,如若再不停要下的站,还继续扒,直至到达目的地,挺不容易的。1995年10月底的一天,我曾在侧岭站遇见过一个等车的的白裤瑶老人,脚穿海陆空(汽车轮胎制作的凉鞋),随身带着当扁担使、磨得光滑的棍子,一只画眉鸟笼,一个装饭的变形铁盒,还有大号可乐瓶,内装草根树叶等泡着水,估计是凉茶、保健茶什么的。他坐在一块水泥柱上,吃几口又硬又凉的米饭,喝一口茶,倾听火车的动静,一有响声便盖上饭盒放进蛇皮袋,准备扒车,但连续几趟车不是反方向就是不停车,他一次次等待一次次失望,快天黑了才扒上车。问后方知他名叫黎桂华85岁,不愿增加儿女的负担,自谋生路,上山采草药卖。当日在南丹赶完圩,扒了一趟车想在瑶寨站下车回家,结果瑶寨站不停,只好在侧岭站下来换车。数日后我在瑶寨站旁的圩场又遇见了这位老人,他摆卖一些草药和一条2尺不到的剧毒蛇“竹叶青”,蛇只卖3块钱,我买下立即将它浸人三花酒内,我不敢操作请他代劳,只见他非常从容地捏住装在白色塑料袋里的竹叶青,先将头塞人瓶口,再慢慢推进,盖上盖子,两分钟完工,麻利得很。由此我可以想象得到这位老人在竹林草丛中捕捉竹叶青时,肯定是手到擒来不费功夫。从这个老人身上我看到了白裤瑶的顽强生命力和坚毅及特别能吃苦的精神。

白裤瑶的民风堪称淳朴,民族凝聚力很强。上世纪70年代初我到拉麻赶圩,发现白裤瑶群众卖鸡卖鸭论个不用称、不讲价。一位多年工作在白裤瑶生活地区的老同志罗怀元告诉我,解放初期白裤瑶非常憨厚,在商品交换中有时竟不可理喻。他给我讲了一个瑶老庚卖木炭的故事:一位汉族买主把价钱压得太低,老庚无法接受,甚至是不能容忍,一赌气真就要把一担木炭白送给买主。老庚是这样寻思的,既然我的木炭这么不值钱,我就不卖了,送给你拉倒。现在不同了,老庚也学会了经商做生意,懂得讨价还价。罗怀元还讲了一个同样是解放初期的故事:白裤瑶群众中有些矛盾,是白裤瑶的南丹县县长亲自出面调解、处理,因其穿的是便装而不被认可,无奈之下县长只得回去重新按白裤瑶习俗着装,骑马进寨,终于解决了问题。白裤瑶群众与外界接触十分谨慎,具有防范心理。河池市的朋友王达通对我说,他们工务段的桥梁工经常要维护修理管内的桥梁,一次职工在一座铁桥有缝隙的人行道下工作,休息时有一群白裤瑶姑娘从人行道上通过,一职工下意识的仰面向上看了一眼,禁不住笑出声来,并引发了一阵轰笑,这下子可惊吓了姑娘们。从此他们们宁可绕河沟、田边走远路,也不再走这座桥。据我接触的情况看,白裤瑶对外人是比较警惕的,对打破他们的平静、干扰他们正常状态的外人是反感和排斥的。大部分人不喜欢生人对他拍摄。本人还真遇到过一次差点被老庚追打的经历,那是20年前的一个清晨,我和北京摄影家吴惟在田间小路上与两位挑担子的老庚相逢,我客气地向他们打了招呼,发现他们是捕鼠归来,担子里挂了许多老鼠及捕鼠工具,觉得很有意思,举起相机就拍,被他们制止。他们离开我们一段距离后我又举机想拍,这下可惹怒了老庚,他们从屁股头拿出砍刀追了过来,我们惊恐不已,拔腿就跑。有了这次教训,我以后的拍摄就小心多了,一是注意尊重被摄者,不让拍就不硬拍,二是多沟通、商量,或是请朋友联络、帮忙,得到老庚的应允,这样拍起来有既顺当又自然。我在瑶寨车站旁的圩场拍摄比较顺利,很大程度上是仰仗车站黄站长的保驾,他伴随我左右,老同都认识他,就不与我计较。

白裤瑶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少数民族?(文字部分)

白裤瑶有自己的语言,没有自己的文字,文字用汉语。白裤瑶解放前没有条件接受教育,人们基本上不识字,靠刻木记数、结绳记事,20世纪30年代才有了第一代脱盲人。解放后党和政府在白裤瑶地区大力发展教育事业,光初中毕业的就数以千计,而且还有了自己的大学生。1997年里湖、八圩两个瑶族乡,通过了河池地区行署基本普通初等教育,基本扫除青壮年文盲验收。多年来国家培养了不少瑶族干部,其中职位最高至厅局级。我到过三所小学,总的感觉是瑶族群众还是很重视教育事业的,他们深感没有文化的痛苦,积极送子女读书。在20年前我到过的只有百户左右的八圩乡瑶寨村大寨自然屯,也办起了学校,但这个学校只有一个班、一个老师,学前班、一、二年级的50多名学生编在一个班,分别上课。老师姓黎是巴马师范学校毕业,也是白裤瑶,家离教室仅有十来米。黎老师在课堂里侧目就能够看到他爱人用耙子耙谷子。他操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讲课,手把手地教,够耐心的。教室有点简陋,遮风不行避雨尚可,安全上还是没有问题。白裤瑶儿童学习的欲望比较强烈,课堂纪律不错。因为没有活动器材器具,课间休息只能三三两两地玩耍打闹。1997年的“六一”儿童节,我走了两三个小时的山路,来到八圩乡巴哈村摄影,正赶上村小学庆祝六一活动,支助这次活动的县里来挂职的干部带来了文具和糖果,和村干部出席了庆祝会,村里有声望的人也参加大会,坐在二百多戴着红领巾的孩子们中。许多村民与孩子们一起游园同乐,孩子们玩得很开心。

瑶老庚很讲义气,对朋友很真诚,你只要取得信任他们就会予以热情接待,尽管他们生活不宽裕,仍尽其所能来款待。1998年,瑶寨车站唐副站长带我和几个朋友进寨,到一位老同家作客,主人很高兴,把大洋鸭也杀了,还弄来了猪肉,架起三脚猫(放在火堂上架锅的三个脚铁架),摆上火锅桌,与我们畅饮他自酿的土茅台(玉米酒),酒后与我们又是拥抱又是亲吻,好不亲热。要说白裤瑶的食品还真有几样让我赞叹的好东西,一是板栗,长在深山、果实不算大但饱满结实既甜又粉;二是鸡,全为放养真正的不折不扣的土鸡,个头不大,重量在1公斤左右,毛色油亮、精神抖擞、叫声咯咯,肉吃起来口感特好;三是鸭,不论土鸭还是洋鸭,味道都非常好,在城市绝对吃不上。洋鸭大多为黑色,重约2、3公斤,我曾见过它从几百米远的山坡住家飞到水塘,以为是一群野禽,走近它不飞才知道是老庚养的洋鸭。四是猪肉,白裤瑶养猪主要喂野菜和玉米等,不掺添加剂,猪的生长期长、个体小、肉质好。十年前瑶寨车站招待我的上好的猪排骨,肋骨只有筷条头粗细,肉嫩且香,吃后的感觉无以言表,至今时常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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