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5 有些人,好看,不香

1

世間的事,就是那麼巧。

看到西廂茶館裡那一叢開得招搖的月季,我就想到了她。剛拿出手機,想要拍幾張照片發給她,她的電話就來了。

在幹嗎?她問。

在想你。我答得很順溜。

她咯咯地笑了,騙人會遭雷打的。

我本能地抬起頭望向天空。此時,藍天白雲,晴空萬里,確定就是說一萬句騙她的話,也不會招惹到雷公電母的懲罰。於是便放心大膽地挑逗:美女,來我懷裡,摸摸我的心,你就會知道,我有多想你。

你不油嘴滑舌會死嗎?我猜,她定然笑得像我面前的月季一樣,明亮而嫵媚。

我不油嘴滑舌會死嗎?不會。但是,不想你,我會難受死。我繼續耍嘴皮子,讓這個午後盪漾起花粉的芳香。

她顯然對我的糖衣炮彈不感冒:喂,說正經的,你最近在忙些啥?

我活生生將竄到喉嚨口的“忙著想你”吞回肚子裡,嘆了口氣:無所事事,無聊至極,一個人跑到西廂喝茶。

是西川佛都羅漢寺旁的那個茶館嗎?喂,你天天朝那裡跑,壞事做多了,想回頭是岸,到佛前懺悔嗎?

說我壞,我就壞。我說:我都還沒壞了你,怎麼捨得回頭是岸?

她比我還壞:你這話,我耳朵都聽起老繭了,你再不拿出行動,我可找別人去壞了哈。

丫丫的,你來呀!

切,你想壞,還要我送上門,我犯賤呀!

我和她打嘴仗,從來沒有佔到過便宜,我換了口吻,轉而傷感地煽情:就在剛剛,我突然想起,我和你見面都是文友一大堆,還不曾和你單獨喝過一次茶,真是既負時光又負卿。此時,你來西廂,該有多好。

可惜,我長不出翅膀,不能說飛就飛到你那去。改日吧。

一口茶水嗆得我眼淚花都出來了:改日這個詞,從你嘴裡說出來,咋那麼讓人渾身燥熱,浮想翩翩呢?

她罵了我流氓,又加了一個老字,我被她罵成老流氓。

有些人,好看,不香

2

她叫依卓,是我的文友。我們在一個省,她的城和我的城之間隔著幾個縣市,不遠不近。

我和依卓的初相遇是在網上。大約是2010年。

那時候,我剛剛結束了一場幾年的流浪生活回到老家,頹廢得整天泡在網上,在QQ空間寫著呻吟和感慨的日誌,幽怨得像個洞房花燭夜一過,就被男人拋棄的女人。

依卓在我空間轉了幾個晚上後,加了我好友。她開門見山地說:老鄉,別把才華浪費在QQ空間了,給雜誌寫情感故事吧。一篇三五千字的故事稿,一般的雜誌都能給個幾百千把元的稿費。以你的文筆,一個月就算髮四五篇稿,也強過你搖手柄做車工。

我覺得,這確實一條明路,豪情萬丈地去報刊亭抱回了一大摞花花綠綠各個地方出版的家庭生活情感類雜誌,認真研習樣文的套路和各雜誌的內容風格。

不久,我的激情就消失了,覺得那是一條兇險的賊船。

不管是她傳授的經驗,還是我研究出來的“成果”,要想故事有“賣相”,內容就離不開背叛、畸情、陰謀、相愛相殺,似乎越血腥暴力,越充斥情與色,才是那些雜誌喜歡的“好作品”。

我不敢接招,並非我裝純,實乃我一個寡男人,越寫得刺激,越容易瘋狂,怕內褲換不贏。

依卓又把我推薦給某個專發驚悚恐怖小說的雜誌主編。可是,當我坐在電腦前按照主編建議的方向編寫鬼故事時,總覺得後面站著一個人,背皮子隨時都在發麻,睡覺都不敢關燈。

我這也不成,那也不成,依卓很失望。罵我就是一個賤命,爬去搖手柄幹車工。

“賤命”兩個字如她左右開弓扇過來的耳光,打得我眼冒金花,痛得滿地打滾,卻又無法反擊。

後來,我為了改變“賤命”,拿出所有積蓄,並借了一些錢,開了一個機械加工小作坊。依卓撇嘴:你腦子燒壞了呀,國家現在是產能過剩,低端製造業很快就會走入死衚衕。當心虧得內褲都不剩。

我相信,任何一個男人都討厭總被女人打壓和打擊。我開始有意疏遠她。而她嚐到了“賣稿”的甜頭,啥熱門寫啥,“戰果”頗豐。不知道是為了炫耀還是刺激我,她經常會在QQ上貼出她發表的樣文和收到的稿費單。我陰陽怪氣地總是回同一句話:發你的財。

這些年,生活情感類雜誌不景氣了,她便開了一家文化公司,策劃出版圖書,承接文藝演出,廣告創意……反正錢賺了不少,日子過得很滋潤。

而我,最終還是把我的小作坊做垮杆了,虧得心子把把都在疼。因為我和她都是省散文學會的會員,參加活動時也碰到過幾次。有一次,她把我損得難堪了,我湊在她耳邊咬牙切齒地說:別把我惹毛了,當心我把你按倒床上那啥那啥死你!

男人征服女人最好的方式,我想,就得簡單粗暴騎在她身上。

她居然一點不慍不怒,挑釁地往我褲襠瞟了一眼:你,行嗎?

如果不是有別的文友在一旁,我真想挎下褲子對她亮劍,讓她看看行不行。

有些人,好看,不香

3

從春天到初夏,依卓一直在秀她養的花花草草。在她的屋頂小花園裡,栽種得最多的還是月季。

那些月季顏色各異,花朵的大小不同,在陽光下,花影都是那麼敞亮。

她在微信朋友圈興趣盎然地秀著她的月季開花的芳華,她喚著那些花兒的名字,雲裳,瑞典女王,歐月,日月,羊脂香水 莫奈……原來,月季還有這麼多種類,這麼多好聽的名字。

依卓還是來找我喝茶了。

一見面她就說:可能身上沾了不少花香,一隻蜜蜂一直跟著我追,怎麼也驅趕不走,好嚇人吶。

我拽兮兮地說:那隻蜜蜂是我變的。

她輕蔑地瞪著我:難怪那麼死皮賴臉。

我們坐在西廂茶館那叢月季前,我要的是飄雪,她也是。

她說:其實,這時節的飄雪都是去年才陳茶,新茶要等茉莉花開了才有。

我端起杯子,聞著茶氣,被她那麼一說,茶水似乎真不鮮香了。我放下杯子說:茶陳不陳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誰在一起喝茶。

她一點沒過敏,還岔開話題問:你現在還做機械加工嗎?

我頓時來了氣:如你所願,不,是如你所咒,我那生意做垮了,真的連內褲都虧沒了。

她幸災樂禍地笑:有那麼慘嗎?

真那麼慘。你若不信,我脫下外褲給你檢驗,是不是掛的空擋。

她笑得如月季一樣花枝招展:脫啊,讓這茶館裡的人都檢驗一下。

我又被她嗆得沒有語言。

她笑夠了,一本正經地問:現在幹啥呢?

我喝了一口茶:混日子。

能把日子混下去,也是本事。她盯著我,願不願意到我的公司?

我不敢和她對視:傍你這個富婆,吃軟飯?這主意,聽起來好像不錯。

4

人真是一個奇怪的動物。我多次發著狠想以男人的方式報復征服她,可有機會單獨在一起了,我卻連捏捏她的手,抱抱她的腰的衝動都沒有。

茶喝淡了,她起身要走。

她指著那一叢月季說:這品種很普通,叫藤綠雲。花開得很白潔,但是不夠香。

我嘆:就像有些人,好看,不香。

她問:你真不願意到我公司上班?

我把頭望向天空。天很藍很藍,雲好白好白。這種天氣,適合兩個人去一個土坡上,躺在好綠好綠的草坪上,在風中說著好柔好柔的話。

我說:我不喜歡讓人管著,尤其是,被你管,沒面子,不自在。

然後,我和她都笑了。

有些人,好看,不香

5

我還是喜歡在沒事的時候去西廂喝茶。

一牆之隔,便是西川佛都羅漢寺。

牆那邊有和尚誦經和敲木魚的聲音,牆這邊有茶客聊天打牌的聲音。

禪與俗,俗與禪,聲聲入耳,又聲聲過耳。

那叢叫藤綠雲的月季,花瓣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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