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1 夜讀丨農村人磕頭拜年,圖啥?

夜讀丨農村人磕頭拜年,圖啥?

評論君說

磕頭拜年是也是一種民俗,生長在鄉村的複雜社會有機體上,有其合理性。隨著城市化的高歌猛進,可能像一座座村子那樣消失。

夜读丨农村人磕头拜年,图啥?

作者 |韓中鋒

看到一個新聞,河北邯鄲某村幹部廣播“取消拜年磕頭”習俗,村支書吐槽說“此前小輩磕頭回來膝蓋都是腫的”,引來了不少年輕的人點贊。

算下來,我已經有兩年的“磕頭史”了。我的家鄉是山東濟寧,和邯鄲離著不太遠,因為我們的村子小,我雖然是晚輩,但遠不至於新聞上“磕頭膝蓋磕腫”的程度。

和上述某村一樣,磕頭拜年也是我村習俗。不僅在敝村,就算在濟寧甚至魯西南農村,磕頭拜年也算是大型社交派對了。每逢此時,村內“少壯派”都要給老一輩磕頭。時間一般選在天還未亮的早飯後,少者三五人,多者數十人,在此起彼伏的鞭炮聲中成群結隊去拜年。有的老人院子太小了,跟在後面的人甚至只能站在大門外磕頭,好不壯觀。

大家來磕頭時,老人家中必有一人,或兒子、兒媳,或老人自己,滿臉笑意地做攙扶狀,“行了行了別磕了”“別磕了,越磕越老”。等到磕完了,往往會招呼來拜年的人吃瓜子、糖果等,一番攀談交心,噓寒問暖,最後才不忍地離去,匆匆趕去下一家。

對我而言,過年磕頭拜年是一件比較難為情的事情。一來,我對村裡的多數老人並無多少感情,有的居然完全沒接觸過,並不認識;二來,左鄰右舍問東問西,上來就問“工資多少一年”的大有人在,似乎毫無避諱二字,當時正值我大學剛畢業,半失業狀態中,這致命一問顯然就成了我不想說、又不得不說的隱痛。

我媽每次過年都讓我們兄弟倆跟著去,理由是“你爸去拜年,你們跟著去‘好看’,要不然街上有人說你們”。“好看”意思就是不至於臉上無光。我是個比較在乎別人看法的人,苦於擔心左鄰右舍背後數落我“不懂事”,我只能臉紅脖子粗地跟著去,儘量讓我“好看”。

但磕頭拜年屬實比較累,兩三個小時內,要不停地“表演”,你會有種逢場作戲的感覺。而且村子裡泥地比較多,一遇雨雪,還怎麼磕頭?褲子上往往都是土,很不衛生。

據我觀察,現在磕頭拜年的習俗也已經慢慢弱化了,參加的人數越來越少,拜年的範圍也越來越小,更重要的是年輕人越來越少。我想,磕頭拜年指不定哪天會被新的拜年形式所取代。

可能是年輕人的個體意識變強了,磕頭太累,還沾一身土,哪有被被窩裡刷快手、抖音強?

每次磕頭,都被很多老人誇“這孩子長得真‘周正’”,然後觸及正題:如果你在上學,往往會被問“包分配嗎”等;如果已經畢業了,則可能會被問“有編制嗎”等,間或夾雜其他問題。我既不包分配,又沒有編制,一般都是顧左右而言他,很沒有底氣。

每年春節前後,網絡上都會掀起“磕頭拜年是陋習還是傳統文化”的大討論。我雖然討厭磕頭拜年,但我更覺得它是一種祝福的形式,純粹年俗,談不上惡俗、陋俗。

在農村人的語境裡,磕頭拜年更多地表現出一種對長者的尊重,村裡面誰家有70歲以上的老人,鄰居們往往都會自發地去他們家磕頭拜年,這是表達後輩對長者的關切、尊重之情,也是“敬老”傳統的表現。如果村子太大,這個年紀的老人太多,磕頭拜年的年齡門檻還要高一些,或者村民們只就近拜年,不一定要跑遍全村。

除了體現對長者的尊敬之外,磕頭拜年也是活絡村裡鄉里鄉親關係的良機。鄉里鄉親關係有時比較緊張,爭吵時有發生,很多情況下,兄弟幾個分家時財產不均,或村民耕地播種時引發“邊界爭議”,或幾年一度的村幹部選舉等等,都可能成為爭吵、爭鬥的導火索,導致雙方几月甚至幾年相互不理睬。在這種情況下,磕頭拜年往往就能緩和鄰里關係。

說到底,磕頭拜年是也是一種民俗,生長在鄉村的複雜社會有機體上,背後有宗族、熟人社會、社區構建等微結構支撐,有其存在的合理性。不過隨著城市化的高歌猛進,磕頭有一天也可能像一座座村子那樣消失。別的不說,就是我們山東農村還在保持磕頭習慣的地方就不剩下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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