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1 趙濤:《江湖兒女》我有能力,把巧巧十幾年的生命經驗呈現出來

在《站臺》《任逍遙》《世界》《三峽好人》《二十四城記》《天註定》《山河故人》之後,《江湖兒女》是趙濤第八次主演賈樟柯的長片作品。這不算上,她與賈樟柯合作的多部短片。

很多人讚譽趙濤的表演,覺得她是賈樟柯電影裡不能缺少的女主角。

電影在戛納電影節放映之後,《綜藝》雜誌這樣形容她的表演:“這部長達141分鐘的片子,有些時刻節奏緩慢沉悶,卻是刻意為之,但最終還是依靠賈樟柯的繆斯女神也是他的妻子趙濤來拯救了這部作品,趙濤飾演的角色複雜而充滿魅力,而她本人也在表演過程中超越了自己。”

趙濤:《江湖兒女》我有能力,把巧巧十幾年的生命經驗呈現出來


也有人“看膩了”她的表演,覺得賈樟柯應該嘗試與不同女演員合作新片。

趙濤在接受採訪中說:“《江湖兒女》這樣一部電影的構成也是非常奇特,有2002年的素材,有《三峽好人》的素材,我在這幾部電影裡又都是女主角,導演用我是很正常的,我也覺得我有這個能力把巧巧十幾年的生命經驗呈現出來”。

江湖兒女 (2018)

2018-09-21 上映

中國大陸,法國

賈樟柯 趙濤 廖凡

不管《江湖兒女》的“巧巧”是不是每個人心中那個大哥的女人,但不可否認的是,趙濤為這個角色,投入了自己與賈樟柯合作十八年內,從每一個角色身上吸收的情感,從每一場戲當中得到的體會。

她說自己在正式拍攝之前,為巧巧寫了很長很長的人物小傳“具體細節到她幼兒園在哪兒上的,小學在哪兒上的,初中在哪兒上的,藝校之後怎麼認識的斌哥,兩個人70歲以後又是什麼樣子”。

電影裡,一路“跑江湖”從大同到奉節尋找斌哥的巧巧,面對這個辜負自己的男人,沒有嚎啕大哭,也沒有傾訴太多委屈。但趙濤說,拍那場戲的時候,自己第一次“哭得稀里嘩啦,導演喊停,我覺得我還沒哭夠,又跑到陽臺上哭了半天。因為內心的那種痛太多了,表演過程中,並不能把內心的情感全部釋放”。

她說,是巧巧帶著她進入片場,而不是趙濤帶著巧巧。

趙濤採訪實錄

你在電影裡穿的衣服,是《任逍遙》裡巧巧穿過那一件嗎?

趙濤:不是同一件,是看著照片去仿的,重新做的。

表演上,自己會刻意去和《任逍遙》《三峽好人》時區分,避開當時的演法嗎?

趙濤:根本不用,因為《江湖兒女》裡的巧巧和《任逍遙》《三峽好人》裡的人物是完全不一樣的,可能名字是用了巧巧的名字,都有那件桃紅色的衣服,但是三個女人的生活經驗、生活經歷、所面臨的問題,是完全不一樣的,所以沒有那個困惑。

《山河故人》裡的女主角也是在找她的丈夫,《江湖兒女》裡的巧巧也是在尋找男友斌哥,好像是差不多的狀態。

趙濤:狀態可能會相似,其實我們每個人的生命經驗當中,都會有情感的問題、生老病死的問題、財經問題,各種各樣的問題,電影裡的角色同樣會面臨這樣的問題。但是因為她們不同的出身,不同的生活的地方,又導致她們對任何問題處理的方法,還有面臨這些問題的解決的方式不一樣,所以好像是有相同,但實際上又不一樣。

電影前半段,巧巧是大哥的女人,你的表演非常有範兒,尤其是掏槍那一刻還有一些戲劇化。這是你自己的意見,還是和導演溝通之後的?

趙濤:一個是導演的方向,另外,當一個人在面臨那樣一個危機的時候,她可能想不到自己有範兒沒範兒,她就是那個狀態,她在車裡咔嚓一定要上槍,因為她出去沒有時間上槍,出去以後朝天放一槍,我覺得這個行為我自己演的時候並沒有不舒服,因為我整個表演過程中,都是按照這個人物生命軌跡在走,按照她當時那個狀態的行為方式。

趙濤:《江湖兒女》我有能力,把巧巧十幾年的生命經驗呈現出來


趙濤:《江湖兒女》我有能力,把巧巧十幾年的生命經驗呈現出來


我在演這個人物之前,會寫很長的人物小傳,具體細節到她幼兒園在哪兒上的,小學在哪兒上的,初中在哪兒上的,藝校之後怎麼認識的斌哥,兩個人70歲以後又是什麼樣子,我會寫很長很長。當我寫完那些回過頭來再看,電影當中巧巧20多歲面臨的事情時,我覺得很多時候是巧巧帶著我進入現場,而不是趙濤帶著巧巧,所以那個時候我認為現場的表演當中,所有的行為、所有的動作,還有包括臺詞都是非常巧巧的,完全看不到趙濤的影子。所以那樣一個設計我覺得是情理的,也是可以理解的,當人拿起槍往天上一放,這個姿勢沒有特別誇張,很正常,因為她不可能對著某一個人開槍。

你的人物小傳裡設計的巧巧和斌哥是怎麼認識的呢?

趙濤:我設計就是兩個人,巧巧去迪廳和藝校同學一起跳舞,可能斌哥就是坐在包間裡,一個人抽著煙看著舞池裡的人,他一眼就看到了巧巧,就開始通過朋友來認識巧巧、接近巧巧,讓巧巧知道他對她的喜愛。在這個情感當中,一定是斌哥主動的,當巧巧知道斌哥的心意之後,當她面對這個男人的時候,她是完全百分之百把自己的情感全部付出的。

趙濤:《江湖兒女》我有能力,把巧巧十幾年的生命經驗呈現出來


巧巧從頭到尾經歷了很多波折,最後有自己的成長,但她的成長好像完全是依附於和斌哥的情感關係變化,這個你認可嗎?

趙濤:我認可這個處理,因為一個女孩子面臨最大的、第一個挑戰就是情感上的,而且她情感的對象還是這樣一個有江湖色彩的男人,前呼後擁,有很多小弟,感覺自己就是理想中的大哥形象。她也把自己當成大哥的女人,她會有這種幻想。所以當她面臨的一切幻想破滅之後,她面對生活當中的巧巧的時候,她面臨要去尋夫的時候,真正的殘酷才剛剛開始。

你們在奉節重逢的那場戲,導演說是用的第二條,因為第一條演員太激動了,拍攝時是怎麼樣的?

趙濤:當時是在正常地等待燈光拍攝,因為我們那一段是用膠片,膠片、燈光,還需要很長的準備時間,所以我跟斌哥(廖凡)也各忙各的,在補妝什麼的,進入到現場之後,雖然我們拿著劇本,但是至於怎麼調度,那只有到現場才能知道。到現場之後,導演才給我們講“你是從這兒走到那邊”,我們從頭到尾都沒有停的時候,導演是按照一本膠捲十分鐘,拍一條就是一本,當時還說“我們帶了幾本膠捲,夠不夠”,趕緊又從開車三四個小時的駐地再把膠片送過來,怕不夠。而且那天也是,外面的雨特別大,雷電交加,我在拍攝之前還想“聲音這麼大,門能不能關上”,後來一想門不能關,因為需要一個透視,看到外面的雨。

但是當所有的一切都順好,我跟斌哥帶著臺詞帶著定位,走了兩遍,那時候已經晚上九點多十點了,導演就說:開始。當開始以後,當我們兩個人進入到那個狀態,完全……我覺得好演員就是這樣,我在跟斌哥演戲的時候,他能夠感受到我的內心,巧巧這個人物對斌哥的情感,我也能感受到斌哥這個男人,他面臨的困境,所以我們相互是非常理解、非常認同的,所以我們這個戲是越搭越高,那個時候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我就攥著拳頭“千萬別哭,千萬別哭”,但是人到了那個狀態,情感到了那個狀態,臺詞說到那個程度,很多情緒是控制不住的。第一條下來,我是哭得稀里嘩啦,導演喊停,我覺得我還沒哭夠,又跑到陽臺上哭了半天。因為內心的那種痛太多了,我這表演過程中,並不能把內心的情感全釋放,所以我在拍完一條,就要把我多餘的情感趕緊都釋放掉。

趙濤:《江湖兒女》我有能力,把巧巧十幾年的生命經驗呈現出來


第二條拍的時候,導演就說,一定要剋制,我們不是抱頭痛哭的戲。那場戲,我跟斌哥都是吸著鼻子,眼淚都要流下來了,我說這樣不好吧,導演說:挺好的。我們確實一直在控制,但那場戲也就拍了兩條,演得也很過癮,也不過癮,我說導演能不能再拍一條,導演說:不用了,夠了。他對自己的現場判斷是非常準確的。

看到這場戲還是很心疼巧巧,到最後還是選擇給這個男人面子,把他不願意說出口的話,自己替他說出來了。

趙濤:對,對,真的是。

可能觀眾看到這裡直觀的感受就是,一個女人遇到了一個渣男。

趙濤:對,遇到這樣一個男人該怎麼辦,她也只能去接受面對。

開始巧巧說,我不是江湖上的人;中間說,我現在變成跑江湖的;最後她說,斌哥已經不是江湖上的人,這是一種什麼樣的變化呢?

趙濤:我覺得她講述這幾個問題,就是她在之前的生命中所遇到的困惑,當她年輕的時候,她並不覺得自己是江湖上的人,斌哥說:你現在拿到槍,你就是江湖上的人;但是到了三峽那部分,說我不是江湖上的人,可是我一路跑江湖,跑過來找你,我就是江湖上的人;到了第三部分,說斌哥:你已經不是江湖上的人了。在巧巧的價值觀裡,江湖的道義對她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剛開始是被迫進入這個環境裡,到後來她覺得自己已經踏入到這個江湖裡,而到了第三部分,她一直在自己的江湖裡生存。

這部電影講的江湖,是一個女人的江湖還是什麼?

趙濤:我覺得這個江湖不是光講一個女人的故事,有江湖的地方是有人,有人的地方一定才會有江湖。巧巧一路上會遇到那麼多的人,那麼多人構建的就是一個大的江湖。而且我覺得巧巧留戀的是在這個江湖裡人們的道義,人們的情誼。

趙濤:《江湖兒女》我有能力,把巧巧十幾年的生命經驗呈現出來


你覺得現在社會上江湖體現在哪兒,你們在的行業算是一個江湖嗎?

趙濤:當然,我們有我們的江湖,你們有你們的江湖,每個人都在自己的江湖裡,江湖地生活著。

你和其他導演的合作,與和賈樟柯導演合作感受有什麼區別?

趙濤:感受還是不太一樣,跟其他導演合作時,在表演上來說,基本上就是我自我的一個判斷,特別是拍意大利影片《我是麗》的時候,當時我覺得導演對中國人不是很瞭解,因為他不比我年長多少,大概就一兩歲。他對中國人,特別是情感世界不是很瞭解,電影講述的又是一箇中國人和意大利人的情感故事,很多時候我發現,每一場戲,可能我之前跟賈導在一起拍,我會依據賈導的判斷,說可以或者不可以,但是在那部戲裡,我必須要依靠我自己的判斷,我那個時候時間又特別多,又養成了自己拍戲前各種案頭前的準備工作,從那部戲開始,我覺得在我之後演的每一場戲,我自己不光是要聽賈導的判斷,更重要是我自己的判斷,在演的過程中我就會知道我這樣是演的好還是不好。好的時候,導演喊停,我都還在那個狀態裡,如果我沒演好這場戲,導演還沒喊停,我就已經亂了,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對自己在現場每一場戲的判斷,都是有自己的要求,而我對自己的要求就是,演好每一場戲,每一場戲都不能落下。

那在和賈導的合作中,從哪一部戲開始越來越自如?

趙濤:我覺得可能是《三峽好人》吧,《三峽好人》是非常獨特的一個階段,那個時候導演在拍劉小東老師的紀錄片,他去到三峽,看到那個即將被淹沒的城市,看到了那樣的人群,他想用電影的方式把那個時代、那個人群紀錄下來。所有的一切都在他腦子裡,只是靈光一現,但是具體到每一場戲怎麼拍,並不知道,而且導演也沒有時間寫劇本。那個時候對我來說特別痛苦在於,我不知道我每一場戲演的是什麼,也不知道我前一場戲是什麼,完全什麼都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們進入那個環境,導演說:這場戲,我們拍天很熱……所有一切都是即興的,而且這個即興有很多不穩定性,因為在那麼短的時間裡,考慮的不是很周全。從那部戲開始,我就覺得有沒有劇本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而且對我來說太折磨了。直到《三峽好人》之後,意大利導演和英國導演因為《三峽好人》找到我,第一次拿到劇本之後,我信心滿滿,我看了劇本,包括我之前在現場的經驗,我這麼多年拍戲的經驗,我覺得我掌控這樣的人物是沒有問題的。

趙濤:《江湖兒女》我有能力,把巧巧十幾年的生命經驗呈現出來


賈樟柯導演一直喜歡人物在路上的狀態,巧巧這次也去到新疆,你們是真的到了新疆去拍嗎?

趙濤:當然。

到了那樣一個地方,在路上的狀態,對拍戲是有幫助的嗎?

趙濤:我覺得還是有影響,不能說是幫助,因為這部電影大概拍了六個多月,歷經春夏秋冬,從大同到三峽,從三峽到甘肅到敦煌,我不知道原來甘肅有那麼大,以前只是在地圖上看過,但真正到了地方才知道,我們從酒店到現場就開了四個多小時。一路下來六個多月,因為演員拍戲,帶的東西都特別多。每次,比如在大同拍戲,拍得剛順,覺得演得還好,一說:轉場,就開始打包行李,兩天或者三天一個行程,跑到另外一個地方,打開行李,熟悉那個地方的氣候、環境,調整自己的狀態,剛演得順一些,導演又說轉場。就這樣不停開行李,裝行李,其實特別影響狀態。因為在三峽演的時候,要想“我在大同演的是什麼”,我要跟大同那個人物要一致,不能大同的狀態是在1,到三峽跑到2,不能有這樣起起伏伏的,對演員來說真的是一個挑戰。而且我的戲量又特別大,整個人物的線都是在巧巧身上,每一場戲都不能落。

導演塑造女性角色的時候,是不是都是以你為靈感?

趙濤:我覺得應該導演不會,導演是一個對自己電影非常熱愛的人,他對自己電影的要求,對自己電影手法的一個創新,都是有自己的判斷標準的。他不會因為我拍一個電影,我覺得這個事情不可能在導演身上發生。如果發生的話,導演會自己拿一個機器,我們自己拍一個放在家裡看,但是不會拿自己的事業開玩笑。而且每一次導演並不是說,這部電影在沒拍之前就“趙濤我要請你演個電影”,不是這樣的,都是導演寫完劇本之後,跟攝影師,跟錄音師討論之後,覺得這個角色適合誰來演,說來說去最後,就適合趙濤演。特別是《江湖兒女》,這樣一部電影的構成也是非常奇特的,有2002年的素材,有《三峽好人》的素材,我在這幾部電影裡又都是女主角,我覺得導演用我是很正常的,我也覺得我有這個能力把巧巧十幾年的生命經驗呈現出來。

你和導演一直是“導+演”的工作夥伴,但是短片《營生》你也參與了劇本創作,那個是怎樣一個經過?

趙濤:那個是導演的一個小片段,因為《營生》時我不是演員,所以他會跟我有些溝通,說你看這場戲怎樣,我們就很放鬆的狀態下,換一個這個,換一個那個,會有交流,導演會把我的意見採納進去,挺好玩兒的一個事情。

今後還會考慮以演員之外的身份和導演合作嗎,不管是劇本還是什麼?

趙濤:看自己的能力吧,因為我自己最想做的還是演員,演員對我的吸引力還是比較大的。每個人的生命經驗都是有限的,但是當一個演員演另一個角色的時候,感覺自己生命被延長了,而且有機會表達。我覺得這個表達是非常重要的,讓我通過一個角色來表達對這個角色的看法,我對社會變遷的一些看法。所以我重心還是會放在演員這個方向上。

當時你寫好了斌哥和巧巧未來的事,你寫的是什麼樣的?

趙濤:因為我整個人物小傳的路線還是按照劇本走的,不是說脫離劇本寫一個完全不同的。在劇本里,巧巧和斌哥還是分開了,但是巧巧一直在大同經營著自己的麻將館,斌哥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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