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4 吉安:三千進士冠華夏(廬陵裁紙)

“山間茅屋書聲琅,放下扁擔考一場!——題記。



多年來我一想起,就驚見她驚得久久合不攏的嘴。

天下人被“桂林山水甲天下”這句話吸引,那一年我也圓此夢。桂林春雨,簇擁至其昔日的貢院——科舉考場,一聯赫然:“一縣八進士,三科兩狀元”。導遊激情導著:廣西進士1131人,狀元10名。清光緒年間,桂林連中兩狀元,極振奮,在王城東華門建“狀元及第”坊,將其歷代狀元刻名旌表。

趁隙,驚訝的我問她:你知道江西吉安市,古時的廬陵府、吉州,有多少進士嗎?她怎麼答也太離譜。我說:三千進士冠華夏!登時,她眼直嘴張久久合不攏。左近遊客聞此,皆狀若其貌。

吉安:三千進士冠華夏(廬陵裁紙)

(廬陵文化生態園江南望郡、文章節義牌坊)


是的,我也驚訝。人家一縣八進士一省十狀元,就滿天下喊。我們一縣平均幾百進士全市十七狀元,幾人知曉?

我還驚訝“桂林山水甲天下”這句話,它成就更美的桂林——該市大半財政收入是無煙、朝陽、可持續的旅遊收入——“羨慕嫉妒恨”喲。敦厚的吉安老表羞於表達自己,燦爛的廬陵文化鮮有人知。

桂林旅途,想起家鄉遍地古村的祠堂前叢叢“科舉旗杆石”;想起“江右書院冠華夏,廬陵書院冠江右”,我暗自發誓,為家喊響這句話:“三千進士冠華夏”,為廬陵廣而告之!



激動,行動。我持續竭力撰文張揚“這句話”,還自籌銀兩,2011年在《吉安晚報》《吉安廣播電視報》刊兩版廣告:“今有廬陵老表劉英敏者,率先喊出‘三千進士冠華夏’,熱望廬陵人鹹與高呼,地球人都知道!”

“這句話”,擲地有聲、意義非凡。我激動的目光回望這鏗鏘之音的來路。


吉安:三千進士冠華夏(廬陵裁紙)

(劉英敏撰 劉仁仨書)


廬陵有酒堆花,得名於廬陵人的自豪——文天祥。“一壺好酒,當有一聲好吆喝!”我苦思偶得“三千進士冠華夏,一壺堆花醉江南”的對子,刊2005年5月28日的《堆花人》,旋即成為堆花廣告詞,雕於酒瓶,登上霓虹。背後人議:此聯文化深厚、大氣磅礴、獨步天下,不知是哪位明清人所撰。我偷著樂——為廬陵。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這句話”對於吉安曾也如此。

翻看家底煞是喜人。吉安現有可移動館藏文物與不可移動文物遺蹟佔全省六成,古廬陵文獻涵蓋文化科學所有領域,《四庫全書總目》錄吉安人著述381種6168卷。耀眼的“廬陵文化”(含青銅、禪宗、理學、書院、陶瓷、稻作、古村等文化),其書院文化尤為奪目。

她哺育出一代文宗歐陽修,民族英雄文天祥,傑出詩人楊萬里,大明奇才解縉,愛國名臣胡銓,愛國詩人劉辰翁,臺閣體盟主楊士奇,名相、文學家周必大,天文學家曾民瞻,農學家曾安止,心學大師、地理學家羅洪先,理學大師羅飲順,理財名臣周忱……群星閃耀中華歷史文化星空。吉安,當之無愧的“江南望郡”。

她化育出“三千進士冠華夏”巨流。科舉以來,全國進士十萬以上,廬陵一郡就有3007位進士,乃舉國之冠(亞軍蘇州進士1771人),其中狀元17人(全國第二)、榜眼17人探花16人。有明一朝廬陵進士993人,佔全省三成,其中狀元12人(全省17人),榜眼和探花分別9人和12人,均佔全省半壁江山。明建文二年庚辰科和永樂二年甲申科,鼎甲3人均為廬陵學子,此“團體雙連冠”科舉史上絕無僅有。學而優則仕,彼時又有“滿朝公卿半吉安”之說。吉安,當之無愧的“中華進士之鄉”。

《范進中舉》,狂瘋之舉。考個舉人已萬難,進士猶如登天。唐有“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之說。當時一榜才四五十個進士名額,宋代擴招一榜最多也就千把人,而狀元全國三年才一個。一個家族一科幾人進士及第,乃四方震動、祖宗光耀、郡縣喜慶的大事。

吉安:三千進士冠華夏(廬陵裁紙)

(青原山陽明書院)


何昌言、董德元、文天祥、胡廣、曾棨、肖時中、陳循、曾鶴齡、劉儼、彭時、彭教、羅倫、曾彥、羅洪先、劉同升、劉繹、劉福姚,曾經皇榜上廬陵狀元的大名,此文必須恭恭敬敬大寫一遍。鄉人說,廬陵不止十七位狀元。

你從哪裡來,廬陵三千進士?



“盤箕曬穀,教崽讀書” ,“山間茅屋書聲琅,放下扁擔考一場” 。這般廬陵民諺,跋涉三千進士。

唐開元年間,吉州通判劉慶霖在其治所創篁寮書院(我國最早的書院之一),開吉州書院講學先河。山間學士紛紛仿效,村鄉閭巷“序庠相望,弦誦相聞”。

“十戶之村,不廢誦讀。”谷村,吉水縣的一個村。《谷村仰承集》載,該村南宋高宗至清乾隆,有書院11座。宋熙寧至清乾隆,有進士68名。谷村當是“中國進士第一村”。

吉安:三千進士冠華夏(廬陵裁紙)

(白鷺洲書院)


一個村,名叫“書院”,何其動人。中國首座皇帝點讚的民辦書院——泰和縣書院村的匡山書院生於此。族譜溢書香:後唐初年,長沙通判羅韜清廉勤政,口碑良好,卻厭煩官場習氣,打道回鄉,精進學問,籌資築匡山書院,購田置地辦燭坊,與學生同勞作,所得均以辦學,自己粗茶淡飯。羅韜的義舉,明宗皇帝大讚,命翰林學士趙鳳書“匡山書院”匾額賜書院。恢復高考以來,文脈深邃的書院村就出了24位博士、2位北大學子。

蜀口洲,贛江在泰和的一個沙洲。明朝永樂甲申年以來,差官飛馬不斷渡浮橋、穿茶林來報喜。明清短短三百載,蜀口洲村竟中進士二十二人,其中歐陽氏家族進士二十一,舉人三百。鞭炮聲中,兄弟進士、父子進士的學子踏上浩蕩皇恩之路。他們回眸家園,凝視開基祖。南宋年間,禮部尚書歐陽德祖致仕,見碧波里無人煙的蜀口洲是塊耕讀傳家的風水寶地,欣然卜居,“繩其祖武唯耕讀,貽厥孫謀在儉勤”, 代代興學,戶戶書聲,終至厚積薄發,科場大捷。

千里贛江到吉安城,二水中分“白鷺洲”。南宋淳祐元年(1241年),新任吉州知府江萬里(學養深厚的忠烈之士,官至宰相,元兵攻陷江右,堅貞不屈投水自盡),相中這靜好綠洲,創“白鷺洲書院”,立文宣王廟、欞星門、雲章閣、道心堂、萬竹堂、風月樓、浴沂亭、齋舍,自任山長(校長),“載色載笑,從容於水竹間,忘其為守。”學子在此如沐春風,影響之大盛極一時。廬陵“制科飆舉,名碩雲蒸,幾當宇內之半。”宋寶祐四年(1256年)金榜601名進士,吉州44名(多出白鷺洲書院),為全國之最。其21歲的學子文天祥獨佔鰲頭,理宗皇帝曰:“此天之祥及宋之瑞也”,御筆書“白鷺洲書院”匾額,書院名揚海內,與白鹿洞書院、鵝湖書院並稱江右三大書院。

王陽明曾在廬陵做縣令,廬陵眾多學子服膺其心學,在青原山建陽明書院講學,布衣野老也來參會。自宋至清,廬陵理學(心學)大興,學界羨慕“江南理學在吉安”。

廬陵官有序庠、學宮,私有塾館、義學、書院。據載,唐至清全國書院近8000,江西1071座,廬陵276座。書院林立,科舉成名、仕宦成群、學者成林、志士成仁,“一門九進士,隔河兩宰相,五里三狀元,九子十知州,十里九佈政,百步兩尚書”為廬陵尋常景觀。歐陽修、楊萬里、解縉……廬陵進士名人數不勝數。

吉安:三千進士冠華夏(廬陵裁紙)

(吉安縣文天祥紀念館)


國難當頭,文天祥的詩“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驚天地泣鬼神。這一句,需要多少書本、書院、歲月才能“吟哦”得出!僅此一句,白鷺洲書院與日月同輝。

“文章節義”——廬陵文化之核心。



我呼籲在吉安建“中華科舉博物館”。

餘秋雨在其萬言文化隨筆《十萬進士》理性地、深情地回望科舉,很有代表性。

隋唐至明清,科舉制度在中國實行1300年,密切伴隨中華文明,其直接結果,選拔了十萬名以上進士,百萬名以上舉人——中國曆代官員的基本隊伍,其中包括一大批極為出色、有著高度文化素養的政治家和行政專家。大批諸如王維、柳公權、賀知章、張九齡、呂蒙正、張孝祥、陳亮、文天祥、楊慎、康海、翁同龢、張謇等狀元……煌煌人才,若把範圍擴大到進士,人才名單極為壯觀。沒有他們,也就沒有中國歷史最重要的一些篇章。科舉出的官員曾管理世界一流的國度。舉人、進士讀儒家書,儒家是東方文明的“管家”。

中華文明成為人類唯一沒中斷的文明,科舉作用最關鍵。科舉有功於中華大一統。儒家“中和”思想,與西方“物競天擇”文化結合,可助世界平和。

吉安:三千進士冠華夏(廬陵裁紙)

(廬陵人文谷廬陵老街打火花表演場景)


科舉是古中國最大的民主。“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底層有合理有序的向上渠道。為了選出這些人才,幾乎舉國動員起來。

做了書生才可能做官,此設計極大地擴充了書生隊伍,客觀上拓寬了社會文明,這至關重要。讀書做官的是極少數,沒做成官或不願做官的廣大讀書人是社會一大正能量。

吉安:三千進士冠華夏(廬陵裁紙)

(廬陵老街狀元跨馬遊街活動)


科舉是解讀中國歷史的一把鑰匙,其在政治經濟文化軍事藝術風俗各方面對中國影響之巨,無與倫比。它不僅是中國,也是人類歷史文化非常重要的一章。科舉影響東亞其他國家文明,乃至世界文明。中華科舉昌明之時,西方尚在黑暗的中世紀。後來的西方文官制度受科舉啟迪。

20世紀伊始廢止科舉,也就隨之廢除了其弊端,但它創立之初就想承擔的社會課題,是否已經徹底解決?若非科舉,古代中國該如何選官?這是政治學上一個大問題。

建中華科舉博物館,舍吉安其誰?打響“三千進士冠華夏”這個世界文化獨一無二的品牌,像廣西人打響“桂林山水甲天下”的品牌,像蘇杭喊響“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品牌。嶽麓書院楹聯大書:“惟楚有才,於斯為盛”,敢於雄起。廬陵老表關鍵之事莫再謙虛。

建該館的呼籲,我寫成政協提案,在2015年的市、區政協大會上作“大會發言”。喊響“這句話”,吉安人同此心矣。



“這句話”,十餘年來由“獨唱”“小組唱”到“合唱”,星火燎原,“藏在深閨人未識”的吉安“驚豔亮相”。

“這句話” 近幾年成為吉安的“成語”,講話、文章、影視等常引用。《吉安城市精神詮釋》,用“這句話”佐證吉安的“崇文”;中央電視臺《尋寶》欄目組來吉安,鑑寶專家脫口而出“這句話”;大型情景劇《記憶廬陵》高呼“這句話”; 大型文旅項目廬陵人文谷建“狀元樓”,塑廬陵狀元像、刻廬陵進士名;市領導常講:吉安自古崇文重教,創造了“三千進士冠華夏”的輝煌歷史。

吉安:三千進士冠華夏(廬陵裁紙)

(廬陵老街歐陽修雕像)


《人民日報》2014年11月30日刊發《江西吉安:觀景讀史草木有情》長文,小標題有“文化廬陵:三千進士冠華夏,書院遺風至今存”,文曰,(吉安)“官方有‘文章節義之邦’的美譽,民間有‘三千進士冠華夏’的讚語。”

“江西一省可謂冠囊文物之盛,而吉安府尤最” 。(明劉仕義《新知錄摘抄》)現代學者沈登苗稱廬陵為“全國科舉中心” 。

用“這句話”標註“廬陵文化”,已不唯吉安之共識,乃國人之看法。廬陵耕讀傳家情懷的濃度、深度、高度盡在其中,她是吉安城市精神“崇文正氣開放圖強”的厚實註腳。



“山勢西來斷,江流北去平。萬家深樹裡,聞是吉安城。”彼時吉安城生態之佳、人煙之稠、繁華富庶、聲名遠播,明朝內閣首輔、長沙人李東陽寫的這首詩可見一斑。

廬陵興斯文、揚忠義,恆念唐節烈名臣大書法家,曾任吉州司馬的顏真卿的首推之功,青原山淨居寺其手書的“祖關”千年厚重。廬陵文學之首倡,不忘開五律先河的杜甫祖父,曾任吉州司戶參軍的杜審言,在吉州大結詩社:“自杜司戶創詩社而詩學興”。 “東坡井”、“講經臺”,喜看蘇東坡在廬陵的古蹟。“痴兒了卻公家事,快閣東西倚晚晴”,難忘江西詩祖大書法家,曾在泰和做縣令的黃庭堅對廬陵風物的吟詠……

吉安:三千進士冠華夏(廬陵裁紙)

(吉安古南塔)


吉安,在江西中西部。若將“中國地圖”看做一個人形,吉安在祖國的位置,在我眼裡,位於“丹田”。吉安吉祥平安。造物主的眷顧,廬陵風調雨順,端的一塊耕讀寶地。廬陵,千年來每當中原戰亂,是客家人南遷的驛站和卜居地,中原不屈的讀書種子,在此枝繁葉茂。

簡而言之,因上述原因,廬陵地靈人傑,曾是中華農耕文明的一塊“樣板田”。 “三千進士冠華夏”的廬陵文化之花,在中華歷史文化大觀園獨步群芳。



巧的是,“桂林山水甲天下”這句話緣自“科舉盛事”。

1983年,桂林獨秀峰讀書巖,文物專家調查碑文,洞口蓬草裡覓得一方摩崖石刻,上有兩首詩,其二:“桂林山水甲天下,玉碧羅青意可參。士氣未饒軍氣振,文場端似戰場酣。九關虎豹看勁敵,萬里鯤鵬佇劇談。老眼摩挲頓增爽,諸君端是鬥之南”。“桂林山水甲天下”之句赫然。作者乃南宋廣南西路“提點刑獄權府事”王正功,1201年9月16日為桂林鄉試高中的學子設宴,賦詩壯行。

吉安:三千進士冠華夏(廬陵裁紙)

(“桂林山水甲天下”碑文)


夢裡尋他千百度。天下名句的真正作者終於找到,桂林興奮不已,為石刻建擋雨簷,複製石刻立於市中心廣場,王正功像聳立桂林杉湖畔。為桂林山水與文化立下 “正功”的先賢,天下仰觀。

春雨裡,獨秀峰讀書巖洞口,我久仰這方蒼苔澤被的“桂林山水甲天下”摩崖石刻,心裡喊著“三千進士冠華夏”這句話。



“三千進士冠華夏”這句話,我——不,是吉安,印製成名片,自豪散發。

吉安:三千進士冠華夏(廬陵裁紙)

(蘇東坡讚譽“此地風光半蘇州”的古後河綠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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