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譯 | 周舟
本文編自WIRED，作者JAMES BALL
2019年6月之前，流通中的加密貨幣超過2400種，每天都有新的加密貨幣被推出。其中大多數一文不值，幾乎沒有人聽過，而且永遠不會。所以當數字貨幣Libra被推出時，有人覺得它也會像那些一文不值的貨幣一樣默默無聞。
但是從它被推出的那一刻起，Libra就受到了巨大的關注。該項目做出了許多和大多數數字貨幣兜售的相同的承諾：它將比現有的支付技術更有效的工作，並會避免和比特幣一樣出現價值上下劇烈波動的情況。更引人注目的是，它承諾會將目光投向全球數十億沒有銀行賬戶的人（這些人幾乎沒有機會進入全球金融體系），讓這些窮人得到新的機會，並徹底改變全球金融體系。
Libra受到人們廣泛關注的一個主要原因是因為它的主要支持者：Facebook。這家社交媒體巨頭還沒來得及在一系列數據隱私醜聞的困境中喘口氣，便開始與其他知名的公司聯合起來創建一種新的全球貨幣，並承諾將在2020年年初全面推出這一計劃。
在宣佈計劃後的一段時間裡，Libra似乎受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攻擊。加密貨幣的粉絲們通常也被認為是技術無政府主義者，他們認為Libra不是真正的加密貨幣，因為它打破了一些基本原則，比如Libra的交易仍然依賴於信任而不是數學證明。
其他人批評Libra，認為它只是一個為企業奪取權力的工具。經濟學家們警告稱，Libra可能會挑戰各國對本國貨幣政策的控制，從而破壞民主。世界各地的立法者和監管機構紛紛表示，他們將對這種羽翼未豐、甚至還未推出的的貨幣展開調查並採取行動。2019年10月初，作為Libra協會的28名創始成員之一的PayPal退出了該項目。一週後，電子商務平臺eBay、支付公司Visa、Mastercard、Stripe、Mercado Pago也相繼退出，目前只剩下一個支付合作夥伴，金融科技公司PayU。
2019年10月23日，Facebook首席執行官扎克伯格到美國國會回答態度冷淡的眾議員金融服務委員會提出的有關Libra的問題。在一份公開聲明中，委員會主席Maxine Waters再次呼籲暫停Facebook開發的Libra項目，並建議Facebook專注於現有的問題。“我得出的結論是，Facebook在進一步推進Libra項目之前，如果專注於解決其現有的缺點和問題，這將對所有人有利。”她說。
Waters闡述了她的各種擔憂，包括和Facebook相關的各種糟糕紀錄和有關政治廣告的醜聞，她指責扎克伯格：“你希望踩在所有人的身上，包括你的競爭對手、女性、有色人種、用戶，甚至民主制度，以獲得你想要的東西。”
在證詞中，扎克伯格認為他不是Libra項目的理想的創造者，他指出：“我相信很多人希望Libra由其他人提出，而不是Facebook。
對於用戶來講，Libra是一個很明確、簡單的提議。像任何其他貨幣一樣，你可以購買一定數量的Libra貨幣換取一定數量的當地貨幣，比如美元或英鎊。你可以通過數字錢包兌換Libra的貨幣，比如用Facebook的子公司開發的Calibra Wallet。Calibra將有自己的相關應用程序，還將集成到Facebook的Messenger和WhatsApp中，該公司稱，這將使每個人發送Libra貨幣成為可能，“就像你發送短信一樣容易和及時。”
Libra協會承諾，對於創造的每一枚Libra貨幣都會購買等量的一籃子現有貨幣中的一種，從而穩定貨幣價值，使其更適用於日常交易，而不是投機（近年來，一枚比特幣的價值最低是3194美元，而最高能達到12444美元）。Libra的分佈式賬本中利用了加密技術，區塊鏈的使用使它能驗證每個人持有的貨幣數量。
Libra堅稱，它不僅僅是“Facebook的貨幣”。總部設在瑞士的Libra協會在撰寫本文時仍有21名成員。這些公司包括Calibra，Uber和Spotify等科技公司，電信公司沃達豐(Vodafone)和伊利亞特(Iliad SA)，幾家區塊鏈公司，幾家非營利機構，以及硅谷巨頭安德森·霍洛維茨(Andreessen Horowitz)等風險投資公司。該協會表示，希望在推出之前增加到100名成員，所有這些成員都將在決定Libra未來的問題上擁有平等的發言權。
但該項目的許多關鍵架構師都是Facebook的員工———介紹Libra區塊鏈的白皮書上的所有作者都被列為為Calibra工作———而且加密貨幣的早期開始於Facebook，Facebook建立了一個內部部門來研究區塊鏈，後來形成了後來的聯盟———Libra協會。
Facebook在其負責Facebook Messenger的副總裁大衛·馬庫斯(David Marcus)的領導下，開始悄悄地對其區塊鏈部門進行人員配備。馬庫斯現在經營著Calibra，也是Libra協會的五名董事會成員之一。
2019年2月，馬庫斯的部門悄悄收購了區塊鏈初創公司Chainspace。與其說是收購，不如說是一種僱用———Facebook等大公司通過這種方式收購初創公司不是為了自己的業務，而主要是為了招聘員工(即使非常昂貴)。在Chainspace白皮書的五位作者中，只有穆斯塔法·巴薩姆(Mustafa Al-Bassam)(他因黑客組織Lulzsec而引起公眾的注意)是唯一一個不是Facebook的人。
“我認為，從根本上說，啟動Libra項目的人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他們相信，從道德的角度來看，他們正在做一些好事，”他在談到他的前同事時表示。“他們是由整個密碼朋克版本的區塊鏈引入的。他們想要創造一些能夠抵抗審查的東西，這將給人們帶來權力。我真心相信他們的主要動機是這樣，而不是為了賺錢。”
但在他看來，這個項目現在掌握在Facebook手中。他指出，在實踐中，許多構建貨幣的研究人員都是在位於加利福尼亞州門洛帕克的Facebook總部工作：“從世界的角度來看，這仍然是一個Facebook項目。”
此外，Libra想要成為全球貨幣的野心很大程度上依賴於Facebook的影響力。在Facebook, WhatsApp Instagram,公司擁有近25億活躍用戶,他們中的許多人———由於其自由和Facebook零基礎項目傳播發展中國家的互聯網接入,該估計有1億或更多的用戶———超出了銀行系統。因此，社交網絡對這個項目來說是不可或缺的，即使它也是項目失敗的最大推動力。這種新興的貨幣能夠克服其母公司的聲譽嗎?
企業家、加密貨幣倡導者Dante Disparte被選為Libra協會的政策和溝通主管，就在該項目6月份公開啟動的幾周前，他在10月14日的一次
會議上被選為Libra理事會副主席。在那次會議後不久，他堅稱Libra仍有“一條道路”為2020年的推出做好準備，並表示有1500家公司渴望加入該協會。他試圖給退出的公司一個積極的解釋，認為“如果有任何疑問或缺乏制度上的勇氣......最好及早發現，如果你不是在做長線”。當他談論Libra的潛力時，Disparte充滿了自信。他表示：“我們現在的全球支付網絡看上去更像是我們祖父時代的電話網絡，而不像21世紀的。”
“這個世界有17億人沒有銀行存款，而你有十億的用戶，當你開始思考可以用一個安全、穩定的方式來促進社會經濟的發展，你就是改變遊戲規則的人。”
他說，如果想要應對無銀行存款的人所面臨的挑戰，擁有Libra的規模和支持是至關重要的。他表示：“聯合國談到，世界要實現可持續發展目標，將面臨數萬億美元的資金缺口。許多可持續發展目標特別強調金融包容和創新，以及這類機會。”“如果沒有像Libra這樣成功的項目，很難想象你如何將財務的基本範圍擴展到這些人身上。”
為什麼社交媒體公司Facebook會對開發一種全球貨幣如此感興趣？Libra協會稱，對支付數據的訪問將受到嚴格控制，未經同意，Libra用戶的數據不會與Facebook或其他第三方共享。話雖如此，從保持用戶在其生態系統內的角度來看，Facebook顯然可以從將支付整合到其平臺中獲益良多。
布里斯托爾大學（University of Bristol）全球金融研究員丹尼爾·蒂舍爾（Daniel Tischer）表示，Libra也有潛力讓背後的公司獲得鉅額利潤，而無需承擔多少公共責任。
他說：“在政府的管轄範圍之外，他們實際上是自己財富的掌控者。”“如果這種貨幣被充分放大，它實際上可以產生數十億的利潤。”因為Libra會保留一筆與Libra流通貨幣價值相當的現實世界貨幣儲備，並將這筆儲備投資於相對安全的資產，這會產生一些回報。這將用來支付項目的成本，但任何剩餘都可以作為利潤。如果Libra成為世界主要貨幣，利潤將變得非常可觀。
Facebook和它的Libra夥伴並不是唯一進入這個領域的人。除了現有的加密貨幣（其中大約有價值2000億美元的流通貨幣，其中比特幣的價值超過了其他所有貨幣的總和），規模更大、更成熟的玩家決心進入市場。雖然Libra代表著西方企業推出加密貨幣的最大努力，但中國在其國有銀行的支持下，正積極開發自己的數字貨幣，並計劃向阿里巴巴和騰訊等中國最大的在線公司推廣。預計它只會最低限度地使用區塊鏈，而且幾乎沒有人會建立隱私保護。
馬德里IE商學院（IE Business School）的恩裡克•丹斯（Enrique Dans）表示，在這個階段，一種新的主要數字貨幣是不可避免的，問題是誰將是幕後黑手。“這是我們知道會發生的事情，無論發生什麼，它都會發生，”他說。“中國的數字貨幣和Libra，並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加密貨幣，但他們肯定會在重新定義什麼是貨幣這個問題上邁出一步。”
丹斯認為，與比特幣等現有貨幣相比，Libra或中國的舉措———或其他一些新舉措———更有可能贏得比賽，因為它們更容易被大眾接受，而且不需要耗費大量精力來“挖掘”。(《焦耳》(Joule)雜誌在2019年發表的一項研究估計，比特幣造成了逾2000萬噸的二氧化碳排放，與玻利維亞差不多。)他說：“這感覺很奇怪，因為首先，這是錢的私有化。”“一想到私人資金，許多人就會覺得不對勁。為什麼錢應該是私人的，或者由私人公司發放和管理?”
東倫敦大學的Iwa Salami說，這不僅帶來了哲學問題，也帶來了實踐問題。Libra可能會成為一種貨幣，在不同的環境下在多個國家和大洲運作，並可能很快成為一家全球性銀行———從而成為全球風險的來源。她表示：“這意味著，如果事情出了問題。”
“真正引起
關注的是潛在的系統性風險。因此，儘管他們說自己不是銀行，但他們從事的是類似銀行的交易，這些交易確實應該滿足一個要求。”除了反洗錢和反欺詐等常見監管問題外，Libra還可能對當地經濟構成威脅。在人們不太信任政府或貨幣的地方，尤其是在世界上許多銀行存款不足的人生活的地方，這種風險尤其大。薩拉米說，人們可能因此更喜歡用Libra來代替本國貨幣。“對這些國家來說，實施貨幣政策並將貨幣政策作為刺激經濟或不刺激經濟的工具將變得非常困難。如果這種情況發生，那麼這些國家就會面臨真正嚴重的問題。”
世界各地的銀行監管機構對Libra的發展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這並不奇怪。2019年9月，全球26家央行的代表將開會質詢Libra的高管。英國央行（Bank of England）警告稱，Libra必須遵守與傳統支付機構相同的標準，而法國和德國則表示，只要擔憂持續，他們將阻止這種貨幣在歐洲運行。
扎克伯格在國會作證時承諾，“在美國監管機構批准之前，Facebook不會參與在全球任何地方推出Libra支付系統”。然而，其主要支付合作夥伴的離開意味著Libra不再有移動資金的廣泛監管要求的經驗———這一重大挑戰使得Libra的2020年上市日期越來越不可能。
隨著爭論的白熱化，加州大學歐文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Irvine）社會科學系主任比爾·莫勒（Bill Maurer）看到了一個錯失的機會，可以就世界金融體系的重要問題以及對民主的影響進行必要的討論。“在某種程度上，我認為，不幸的是，因為這是Facebook，它只是‘讓他們出現在我們面前的電視攝像機前，讓我們就隱私和安全問題對他們大喊大叫’，”他說。
Libra的Dante Disparte說他從未見過馬克·扎克伯格，他也有同樣的沮喪。他表示：“這出戏坦率地說，部分原因在於，一些相關機構的規模讓人感到害怕。”“這裡還有一個教育需求，因為你正在利用區塊鏈和加密貨幣等東西，而且你正在觸及金融系統中監管非常嚴格的領域。每一個領域都提出了非常公平、非常合理的問題。”
Disparte認為Libra是有使命的：為外面的人增加了進入金融系統的機會。他害怕Libra如果失敗了會發生什麼。而許多人害怕如果它成功了會發生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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