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4 學生評教引起的風波

【唐秋仁專欄】

學生評教引起的風波

原創作者|唐秋仁（安徽合肥光華學校）

一、打分

今天上午，學校利用課間操時間，對全體教師進行了師德師風自評和學生評教。監考老師先對學生就評價表進行了詳細講解，目的是讓學生公平公正對待每位老師，學生也是認真對待此項工作，在慎重思考，公平打分。 而我們老師則統一組織在一個教室，對照評價表，認真反思自己的成功與不足，簽下承諾書。

回到教室，我隨口問了一下同學們給我打多少分。大部分同學都說打了100分，然後我點名問一個女生童童，她昨天語文測試考了80多分，不太好，被我批評了。

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她站起來大聲說：“48分！”

我大吃一驚，問：“為什麼？”

她說：“就是昨天佳佳的事情，你處理不公平。”

我說：“昨天的事情，我調查了半個多小時，已經處理好了啊。”

她接著吼道：“沒有，你就是冤枉佳佳了，你偏袒琦琦。”

我說：“這件事情，你在場嗎？你親耳聽到琦琦罵佳佳了嗎？你又不是她們一個房間的。”

她說：“我就是聽到了，我在房間門口聽到的。”

我說：“房間裡的另外三個人，一個我們班的，兩個2班的，都回憶沒有聽到，你又是怎麼聽到的。”

她還是歪著脖子，大聲說：“我以前還是蠻尊重你的。但是，昨天你就是冤枉佳佳了，就是偏袒琦琦，昨天佳佳哭了一個晚上。”

我說：“下午上課時，佳佳就已經對我微笑了，晚上她看到試卷沒考好，確實哭了。”

就這樣，她當著同學們的面，一直不停地朝我吼著，持續了將近20多分鐘說我就是不公平。她給我評分低，不是因為我批評她了，竟然是因為其他班一個女生的事情，可這事情與她毫無關係啊。為了保護孩子自尊，我處理這件事情後，並沒有讓太多同學知道。

二、罵人事件

插一下潔潔、佳佳、琦琦三個女生之間鬧矛盾的事情經過（孩子們的世界也是很複雜的）：

中午送學生回宿舍，看到五二班的佳佳和潔潔正堵著我們班琦琦說什麼，神情嚴肅。我走了過去，認真聽著，一直不插嘴。終於聽明白了，潔潔告訴佳佳，說琦琦罵佳佳壞話。佳佳整個過程都很生氣，一直都對琦琦說：“我跟你也沒有什麼交集，你憑什麼罵我！”琦琦辯解說沒有罵，說只是問了她們同學“你們覺得佳佳怎麼樣？你們喜歡佳佳不？”這樣的問題，只是說了“我不喜歡佳佳”這類的話。潔潔卻一口咬定琦琦就是罵了佳佳。期間，琦琦一直委屈得掉眼淚。

後來，我找到了他們同一房間的三個女生，其中一個是我們班的，兩個是五二班的，他們都說沒有聽到琦琦罵佳佳。就在我調查過程中，潔潔一直說聽到了琦琦罵佳佳。

調查到此，我只是對佳佳說：“三個人都沒有聽到，只有潔潔一個人聽到了。你也是個聰明人，自己判斷事實是怎麼樣吧。這裡面肯定有人挑撥離間。”

事情到這，應該告一段落。

沒想到，今天給老師打分時，這件事又冒了出來，童童一直說，我就是偏袒琦琦了，害得佳佳昨天哭了一個晚上，我就是不公平。

後來在一瞭解，琦琦說潔潔已經跟她道歉了，潔潔承認當時是她沒有聽清楚。我們班的傻姑娘就這樣原諒了潔潔。

我又找到佳佳和潔潔，告訴佳佳，潔潔給琦琦道歉的事。讓佳佳除去心中的芥蒂，我還要求佳佳必須為昨天態度不好，向琦琦道歉。

這件事，應該就是水落石出，到此為止了。但童童的事情並沒有這樣簡單。

三、說說童童

童童，上次因為怪生活老師處理別人的事情不公平，也和老師鬧過，在家裡也經常因為一些事情跟爸爸媽媽鬧過。一次生病，因為爸爸忙不能來看她，就在電話裡跟爸爸鬧，還跑出了生活區，害得生活老師、同學們去找她。

今天，她當著全部同學的面，還大聲說：“班級每個同學都不好。我喜歡別人（3班的男生），還不是被我們班的同學逼的。”

“媽媽也不好，她不是我媽媽。”我問她你是撿來的，她說“是”。我說：“你是天上掉下來的？”她還偏著頭說“是”。身邊的人都不好，別人才是最好的，真有點“胳膊肘往外拐”“白眼狼”的味道。看待問題，非黑即白，別人都是錯的，就自己是對的，很極端，還自認為自己是包青天，喜歡打抱不平，分不清美與醜，好與壞。

這樣的孩子，怎麼教育？她是去年五年級上學期轉來我們班級的，媽媽剛剛送她來時，跟我說了很多她不聽話不懂事的問題，我當時還叫家長多反思是不是自己教育出現了什麼問題，一直對她格外照顧。愛挑食，不好好吃飯，我把她調到我一桌，看著她，引導她多吃點，心情不好，我平時都不怎麼兇她，注意維護她的面子。現在，她竟然這樣，給我打“48分”，對我吼。一點都不懂得感恩，就是典型的白眼狼，一件小小的事，就能翻臉不認人。升米恩，鬥米仇，講的就是這樣的吧。

在她一直吼過程中，我一點都不讓她，明確告訴她，在離開學校前，必須把這一年來，我在她身上花過的心思，做過的事情，不管好還是不好都得寫下來，在進家門前，也必須把爸爸媽媽為她所做過的事情，一件件地寫下來。

她一直說：“憑什麼，憑什麼，你有什麼權利？”

我說：“就憑在學校，我是你的監護人，在家，爸爸媽媽是你的監護人。今天老師和家長，就得行使這個管教的權利。除非你18歲了，可以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了。”

四、與家長溝通

一下課，我就打電話給家長讓她必須馬上過來，父母在外地，於是派小姨趕緊來了學校。（我主要是怕她在這種不穩定的情緒時，做出不好的事情來，我要上課，不可能時刻能陪著她的。）

下午三點，媽媽來到了學校。我要把三個當事人叫到一起，把事情的真相擺在女孩面前，媽媽一直說“不需要了，不需要了。”我非常堅持，說：“家長你是明理了，但也必須讓孩子也看看事實的真相是什麼，讓她知道，有時她看見的並不一定是真相，有時她堅持的並不一定是正確的。”

在我堅持下，三個當事人、女孩、家長和我一起到了辦公室，潔潔當著她的面，說自己可能是聽錯了，是冤枉琦琦了（說這話時，她並不覺得臉紅，因為她忘了昨天我調查的半個多小時裡，她是多麼義正言辭地說她就是聽到了琦琦罵人。）這時候，佳佳也向琦琦到了歉。

事實擺在她面前後，我嚴肅地告訴女孩：“今天，你一直堅持說我處事不公，偏袒文佳琦，給我打了48分，這是我的一種冤枉，一種不公正的評價，在學校那毀了我十幾年教學的聲譽，還當著同學們的面，不尊重我，你必須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媽媽一直想替童童給我道歉，這之前，媽媽是揹著她，想請我哄哄她的。我說今天是我受了傷害，我既不可能哄她，也不可能接受媽媽任何道歉。我說：“她在家裡吼你，吼奶奶，誰替她給你道歉。必須郵她自己給我一個解釋和說法。”

就在媽媽不斷教育、引導她時，童童最後還說“別說一個方案，我半個方案都想不出來。”我看這孩子是一時半會兒不可能扭轉思想了，就讓媽媽帶女孩回家，但我也提了一個要求：沒有合適的方案，不可能讓她進教室，我必須行使我當老師的教育權利。

童童回到家，媽媽發了一張她在房間寫東西的照片，說必須讓她寫，沒寫出來就不給吃飯。

我回復：以後她對你們發脾氣，你們也得認真地說，你很傷心。

媽媽回覆：唐老師，都試過的，沒有用啊！這次一定趁這個機會配合你把她這個毛病改掉。

我回復：你能這樣說，我感到很欣慰。至少你知道，我這樣做並不是針對她。我現在並不生氣，下午也是裝的，主要想趁這個機會讓她改改這個個性，下次發脾氣前可能會先想一下了，不會這麼隨心所欲。

媽媽回覆：我明白你的意思，這點默契，我們還是有的。可是這孩子真的讓人很傷心，總是陰晴不定的。

我今天對童童不依不饒，其實真是耗盡了我太多精力，跟孩子家長不停地溝通交流，說了太多太多話，嗓子都疼了，也搞得疲憊不堪。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我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值嗎？簡單地我，就是想盡到我教師的職責，就是想通過這件事告訴她，只有父母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諒她的不尊重，別人是不可能原諒她的大吼大叫的。今天如果她能從這件事情上吸取教訓，將來，走入社會，可能會少吃點苦頭，可能會走得更順暢些。

也不知道效果怎樣。現在，我就等著上學時，童童給我的說法。我拭目以待。

五、後續

回家第二天早上收到一張圖片，是家長髮來童童寫得的內容：

方案

1、如果下次再這麼做，就把自己吼的話抄100遍，並道歉。

2、如果下次再這樣做，就自己到校長辦公室申請退學。

唐老師，對不起，我不該對你大吼大叫。如果下次再這麼做，就如上所說。

道歉信：

唐老師，我不該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對你吼，這樣使你很丟臉。你在這教書十幾年了，而且還是年級組長。今天我在班級跟你吵，對不起，使你很丟臉。之所以我今天對你發這麼大的火，是因為我這幾天忍著的都發洩出來了。記得五年級上冊時，我不好好吃飯，是你把我叫到你的桌子上一起吃飯。是你教了我一年的語文，當了我一年的班主任，是你教會了我知識。我今天對你吼，是有我自己理由的，可是我還是要和你說“唐老師對不起。”

家長說寫到很晚，才寫了這兩三行字，打算要讓她重新寫。

我仔細看了一下，毫無認錯之意，特別是最後這句話“我今天對你吼，是有我自己的理由的”，看來很難讓她一下子認識自己的錯誤了。因此，我回複道：慢慢引導，孩子是不可能一下子就想通了的。

四天假返校第一天，家長帶著童童找到我宿舍。童童交給我一份道歉信，還有一個零食禮品盒，媽媽說是童童親自給我挑選的。禮盒我堅決沒有收，道歉信我認真看了，這回認識得還比較深刻，至少知道下次遇到類似的問題，如何處理了。我便原諒了她，同意讓她繼續進教室學習。

道歉信是這樣寫的：

尊敬的唐老師：

你好！在此我懷著萬分沉重的心情，向你做出深刻的檢討。通過這次教訓，我明白了不管有多大的情緒和不滿，都不能公然地和老師頂撞。這是對老師的極大的不尊重。今天我懷著愧疚和懊悔寫下這份檢討書，以向你表示我這種不良行為的深刻意識以及再洗心革面的決心。

我向您承諾，以後再也不會在公眾場合和老師頂撞，遇到不理解的事情也會心平氣和地去找老師商量，會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自己的學習上，去提高自己的學習成績。

短短數字，不能表達對自己的譴責，這份悔悟將深刻在我心裡。希望老師能給我改正的機會。

從這份道歉信來看，很多詞句肯定是家長引導的，孩子也顯得有些稚嫩可愛。畢竟還是孩子，還是可以慢慢教育，讓她慢慢學會做人，學會處事，這也是我們老師應該幫助學生的一個很重要的方面。

六、說說“學生評教”

最後，說說“學生評教”這個問題。因為擔心教師師德問題，想出讓學生給老師打分的方法，初衷肯定是很好的。目的是瞭解教師在孩子心目中的形象，希望公平公正、多方面地評價教師，想讓教師多約束自己平時的行為規範，加強師風師德。

但其實，達到了這樣的效果了嗎？平時那些品行不好，經常違反班級紀律，與同學鬧矛盾的學生，老師自然批評地多一些。平時那些不願意寫作業，寫得不認真，沒有按時完成作業，考試成績又不好的同學，老師自然也要批評他，有時還得在下課時、上副課時給她補課。看似，老師是對學生很負責任，想讓學生在品行道德、學業成績方面有進步，花了很多心思和精力，但學生大部分是絕對不領情的。他只會想到，老師剛剛批評我了，讓我沒有面子；老師剛剛懲罰我了，打我手心了，讓我很疼；老師罰我寫作業了，害得我沒有時間玩；老師還向家長告我狀了，害得家長也批評我。滿腹牢騷，甚至心懷怨恨。

這樣的學生，會給老師打幾分？平時的付出，在這時，絕對不是成正比的，你教育他次數越多，他打的分反而越低。就算他品行進步了，學會與人相處了，就算他成績提高了，學習好了。

學生評教，讓老師將來站在講臺上該如何教育學生？是看學生臉色，不敢批評教育？是卑躬屈膝，百般討好，媚眼諂語？還是裝聾做啞，與學生保持一定的距離？或是隻管上課，學生聽或不聽，學生品行好或不好，都與老師無關？

經常看到這樣那樣的新聞：剛高考完，一家長，自己曾經還是副校長，就帶兩個人衝進老師辦公室，把班主任爆打一頓，就因為班主任平時就學生愛玩手機的問題經常其批評學生；一小學女老師，就因為在群裡沒及時回覆家長的問題，女家長就在群裡罵髒話，揚言要好好收拾老師，緊接著就衝進辦公室，扇了女老師兩個巴掌；“嚴夫人”在女兒幼兒園家長群裡發飆：“陳老師，你馬上在全班當著所有師生給我女兒道歉，否則我通知你們集團領導來給我解釋，你對嚴書記女兒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還好，今天我只是遇到一個不懂事、不尊重老師的學生，家長還是明事理的，在教育她孩子問題上還是理解我、支持我工作的，所以我才能這麼安然無恙地記錄下這件事情。所以，我應該感到慶幸。

當今的老師，不說尊嚴，連人身安全都隨時受到威脅。當今的老師，還是曾經那個被稱為“人類靈魂的工程師”，受人尊敬的老師嗎？學生還是那個對老師畢恭畢敬的學生嗎？家長還是那個對老師千恩萬謝的家長嗎？

不，當今的學生，手中掌握著決定老師業績的籌碼，他們決定了老師的生殺權，他們才是老師的上帝啊！

（不知不覺，寫了4000多文字，寫到了00：46分。學生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