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2 工作第一年,我遭到了上司的性騷擾……

野馬君按:

近日,Wesleyan University 任教的王敖教授在豆瓣上發出一篇日記,指曾在UIUC任終身教職的徐鋼是性侵慣犯。隨後有更多的受害者站出來站出來指正徐鋼,引發廣泛的關注和討論。

我們談及性騷擾的頻率遠不及它發生的頻率,社會總對它遮遮掩掩、避而不談,甚至指責那些站出來講述自己被性騷擾的經歷的女性。

從去年開始的“#metoo”運動已經從大洋彼岸燃燒到了中國,當受害者們不再沉默,當旁觀者們不再以惡意揣測發聲者,下一次性騷擾才有可能被制止。

我們要走的路還很長。

工作第一年,我遭到了上司的性騷擾……

△《時代》週刊將2017年年度人物授予了幾位勇敢說出自己被性侵犯經歷的女性,把她們稱為"打破沉默的人"

10年前,我從某211院校本科畢業,在校園招聘中脫穎而出,進入江南一線城市的某知名日企。

在外企,理工科女生本來就很吃香,外語交流無障礙的話,那就更加分了。當時面試我們的是技術課的課長兼工場長,姓臼井,50多歲的日本人,身材矮小,皮膚黝黑,會一些簡單的中文。部門裡同期錄用的還有兩個人,一個是女生S和一個戴金絲邊眼鏡的男孩子Z。

單位是生產半導體元器件產品的,廠內有不同的事業部,技術部的工作量繁瑣且責任重大,管控著上千臺的設備。從校園到職場,角色轉換,每天於我都是新鮮的,每次會議都是頭腦風暴。三個新人跟著臼井泡在現場,衝壓車間機器轟隆;氣密組裝的爐子即便是冬天待一會兒也是大汗淋漓;進無塵室要全副武裝。如有日本技術支援者來出差,我要負責翻譯,一天下來口乾舌燥筋疲力盡。勝任這個工作,除了專業技術好,也要能吃苦耐勞。

出乎所有人意料,我這樣外表白淨瘦削的女孩子居然是最務實且能吃苦的,逐漸勝出。

臼井開始單獨教我PLC編程,加班到9點也成了家常便飯。

工作第一年,我遭到了上司的性騷擾……

△日劇《重版出來》劇照

我們一起吃宵夜時,他會問一些諸如有沒有男朋友啊之類的個人話題。我那時沒有什麼心機,作為剛入職不就的新人,雖然對這樣的問題感到一些不舒服,但也只能老老實實地回答上司的問題。

我還記得他當時聽後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然後將啤酒一飲而盡。他的眼睛看起來相當明淨,但實際上深不可測,他似乎要把它用做探視別人思想的工具,而不是暴露自己內心的窗口。

週一的晨會後,他示意我留下來,說他向日本總公司給我申請了研修名額,預定時間是7月中旬。22歲的我興奮的像個幼兒園裡得到小紅花的小朋友,工作也更賣力。

研修行程如期而至,要求穿正裝,我用大半個月的工資置辦了一套行頭,和臼井飛往日本。第一次坐飛機,第一次出國,說不激動那是假的。四個小時的行程,我們聊了很多,教他說一些中文和方言,居然學得像模像樣。

然後臼井突然跟我說:“打高爾夫時,認識了一個會看手相的朋友,在他那學了幾招,來給你看看。嗯,生命線很長,事業線很順,感情線嘛,會桃花朵朵開。”

我尷尬地笑著說:“就是個程序猿啊,怎麼會有你說的那麼好?”

我想抽回手卻被他緊緊握著,還試圖用另一手去摩挲。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我心裡很害怕,既怕他接下來會再做什麼,又怕我反應太過激烈的話會得罪這位上司。只得什麼都不說奮力抽回手,不再看他,假裝看機艙外變幻莫測的白雲。

工作第一年,我遭到了上司的性騷擾……

△日劇《相棒》劇照

為期一週的研修,行程滿滿,交流技術問題,學習改善理念,參觀工廠,讓我獲益匪淺。臼井也沒有再做什麼出格的事,還帶我近距離遊玩了日本的景點,似乎是在為飛機上的不當行為致歉。善良的我也就原諒了他。

我們集團有個不成文的企業文化,研修的最後一晚都有懇親會,就是總結餞行和深度交流的意思吧。那晚我幾乎和每個人都敬了酒,慶幸我酒量尚可。破天荒的,臼井居然沒怎麼喝,只是和熟識的同事暢聊。因為要趕第二天的早班機,也沒鬧騰那麼晚就回酒店了。我雖然“千杯不醉”,可也還是有點頭暈。在電梯口與臼井互道晚安。

我找到房卡開門時,聽到後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就已經被一個男人推到了房間裡,同時門也被重重的關上了。當時我大腦一片空白,一兩秒之後才驚恐地大叫起來。

我仔細一看眼前的人,竟然是臼井。

工作第一年,我遭到了上司的性騷擾……

他居然用標準的中文和我說:“做我的女朋友好嗎?”

我頓時感覺噁心至極,一直只當他是我的上司而已,我奮力搖頭想掙脫,他卻牢牢把我箍在懷裡。

我淨身高165cm,他個子比較小,酒勁加上我的憤怒,掙扎幾個回合終於脫身,慌亂中還狠狠摑了他一耳光,我嚇壞了,他也一驚,然後冷冷的說:“做我的情人,我會提拔你升職;如果不想上班,你也可以吃喝玩樂。採購部的**不也是這樣的嗎?中國的好多女孩子不都願意這樣的嗎?”

沒等他說完,我指著門口怒吼:“顔なんか見たくない。出て行け(不想看到你,滾出去)!”

工作第一年,我遭到了上司的性騷擾……

他意味深長的眼神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終於悻悻地走了。

臼井走後,我立刻把門從內反鎖,生怕他再折返回來。拖著腳步走到床邊,才發現自己一直在顫抖。驚恐,憤怒佔據了我的整個心房,那晚我一夜無眠。

回程的飛機上,我和臼井全程零交流。我心裡很清楚,一個手握重權的上司,鬥死我這樣一隻小卒簡直輕而易舉。

果然,回國後,臼井把我柔性隔離了,只讓我做一些無足輕重的文職類工作。

新產線出現了一個技術上的bug,臼井也囿於其中,不得其解,有的問題靠經驗不一定能解決。我翻閱了很多資料,逐個排查,花了一夜做出的方案,臼井卻根本不採納。他請總部技術人員來出差支援,卻與我的方案不謀而合。

但臼井並沒有因此重新重用我,反而在那之後的核心技術會議不再讓我參加;每天的晨會,也不讓我做翻譯;PLC編程的學習無限期停滯……我的職場似乎剛剛開始就要結束了。

工作第一年,我遭到了上司的性騷擾……

△日劇《東京女子圖鑑》劇照

部門裡的人自然明白上司的意思。大家如果正在興高采烈的談話,我一旦加入,立馬安靜了,我被動的成了話題終結者。我已窮心盡力,但依然事與願違,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不久,人事部的轉崗通知就來了,調我到製造部做閒職文員,理由是人崗匹配度不佳。

我忍受不了這樣的屈辱,這種公司不待也罷,於是毅然寫了辭職信離開。

辦理離職手續那天,人事部的老大,人稱滅絕師太,居然主動握著我的手溫和的說:“你是個好姑娘,祝你以後發展的更好。”我心照不宣的回握了她。禮貌的和事務所的所有同事告別,唯獨沒有搭理虎著臉的臼井。我們部門建了一個沒有臼井在的QQ群,滿滿的祝福與不捨,讓我淚目。

新單位的上司是個非常歐化的日本人,很注重培養下屬。我一路從普通員工做到了管理中層,格局與視野也同步提升。

數年後,去上海參加一個行業展會,我正在一個攤位前瞭解信息,突然聽到有人叫我,“米ちゃん,哦,不,應該叫李さん。”(我名字中有個米字,ちゃん是一種暱稱),抬頭一看原來是臼井,越發黑瘦了。他離開原來的500強單位後,另立門戶,利用原來的關係網,成立了小型貿易公司,也就是所謂的皮包公司。

臼井讓我關照他的業務,我離開時,他鞠了90度的躬,表示歉意。這一刻,真爽啊。10年前我在他的淫威下離開單位,10年後我已經有能力讓他離開我所在的行業。

我知道,在職場上一定存在著很多像臼井一樣的人,他們利用手中的權力強迫處於弱勢地位的女性就範,並且一路順風順水,不會受到任何指責和懲罰。即使東窗事發,看客們第一時間也是去指責受害者,對她進行蕩婦羞辱,對真正的壞人卻無比寬容。

是時候改變了。

多年後我接觸CSR(企業社會責任)行業,其中有規程是專門保護女性員工免受職場性騷擾的,CSR專員會給員工提供諮詢服務,以及投訴渠道,員工可以向CSR專員進行諮詢,通過公司內的意見箱及外部合作的第三方郵箱,進行書面投訴。

工作第一年,我遭到了上司的性騷擾……

我也想跟那些遭受職場性騷擾的姑娘們說,千萬不要有任何形式的自責——“我是不是做了什麼讓他誤會了?”,“都怪我太單純了沒有一早看穿他的意圖”,“是我總喜歡打扮的錯”,永遠記住,需要反省的是對你實施性騷擾的人,而不是你;逃避隱忍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要大膽說“不”,注意保留證據,勇敢地站出來,用法律手段保護自己。

讓我們一起說出性騷擾,終止性騷擾!

工作第一年,我遭到了上司的性騷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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