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1 才女左芬:來生只做南山鳥,莫要再提帝王妃

公元300年,西晉,洛陽宮城角落的一間薄室裡,匆匆跑出來一個宮女,她邊跑,嘴裡還急切地喊著,“左貴嬪薨!左貴嬪薨!......”

才女左芬:來生只做南山鳥,莫要再提帝王妃

有幾個正在交談的宮女,聽聞左貴嬪的名號,一時面面相覷,露出猶疑之色,一個年輕的女子問道:“誰是左貴嬪?”

其餘人皆納罕之際,一個年長的宮女不無得意的說道:“左貴嬪是先皇武帝的貴嬪,是大才子左思的妹妹,貴嬪本人也是當世才女。我也是聽前輩們說的,貴嬪可是因為才華橫溢而被先帝召入宮中。”

才女左芬:來生只做南山鳥,莫要再提帝王妃

“那為何這位貴嬪如此默默無聞,還身居薄室?”一位小宮女不依不饒的追問道,旁邊的同伴也隨即一同附和。

年長的宮女露出幾許尷尬的神色,迅速的瞟了眼周圍,嘴巴小聲而迅速的動了幾下,便不再言語。

側首傾聽的宮女們紛紛露出意味深長,不辨悲喜的表情。

不遠處,一群執事宮人快步走來,應該是朝左貴嬪的薄室而去。這幾個圍聚的宮女們瞬時四散開,不見蹤影。

01. 選秀灰姑娘

才女左芬:來生只做南山鳥,莫要再提帝王妃

在中國古代,賦有才華的女子嫁予帝王的實在不算多,畢竟古人信奉女子無才便是德,即便很多世家大族也如此認為。而西晉以前,以詩才聞名又為后妃的,最為著名的,有西漢的班婕妤和曹魏的文昭甄皇后。但如果硬要說她們是因為通曉詩書而受到君王的青睞,莫不如說美貌與家世才是那塊最重要的“敲門磚”,文采不過是額外加分項而已。

但到了西晉泰始八年,皇帝與才女的故事有了一百八十度截然相反的版本——晉武帝司馬炎選才女左芬入宮,封為修儀,後晉升貴嬪,在西晉,貴嬪可是僅次於皇后的封號。然而,左芬只有才華,卻毫無家世和美貌,甚至按照《晉書》的說法,左芬“姿陋”,說白了就是這姑娘長得不好看。

左芬,字蘭芝,山東臨淄人。家族雖世代修習儒學,學養深厚,但左氏家族卻並非門閥士族,祖上也非官宦世家。在以九品中正製為官吏選拔制度的魏晉時期,家世顯得尤為重要。左芬的父親左熹由小吏開始入仕,這樣的家庭在當時被稱為寒門。

才女左芬:來生只做南山鳥,莫要再提帝王妃

然而,就是這樣的寒門家庭卻為西晉文壇貢獻出了兩個“響噹噹”的人物——左思和左芬。

這對兄妹自幼都勤奮好學,善寫詩文。左思不喜交遊,喜歡當個宅男,曾花一年時間,寫完《齊都賦》,因而小有名氣,後來更潛心十年,寫就名動天下的《三都賦》,令洛陽一時紙貴。而左芬未有出嫁前的詩作流傳,但在她入宮前,已經有了僅次於哥哥左思的才女名聲。正是因為才名遠播,左芬接到了晉武帝司馬炎拋來的“橄欖枝”。

可能連她自己也沒想到,在一群或世家出身,或端莊秀麗的女子中間,毫不起眼的她竟最終被司馬炎認可。當侍者捧來紅色的絲絹為她系在手臂上,表示她已入選時,我猜想左芬的內心一定受到了巨大的震動。

才女左芬:來生只做南山鳥,莫要再提帝王妃

這種震動很有可能與愛情有關。對於一個古代女子而言,僅因為才華是無法完全抵消由顏值和家世不佳而帶來的自卑感的,但全天下最尊貴的男子願意接納她,這樣的肯定很容易讓弱勢的一方對強勢方產生依戀和愛慕之情。

公元272年,懷著對未來的無限期待,左芬舉家搬至都城洛陽。同年,她正式入宮。

02. 愛情旁觀者

入宮後的左芬,司馬炎對她好嗎?

這個問題回答起來有點複雜!

前面說了,司馬炎的後宮裡,除了皇后外,地位最高的便是貴嬪,而終司馬炎一朝,只有兩個女人擁有這個封號。一個是鎮軍大將軍的女兒胡芳,另一個便是左芬。所以,從地位上講,司馬炎不但沒有虧待左芬,還很抬舉她。

才女左芬:來生只做南山鳥,莫要再提帝王妃

但她這個貴嬪和胡芳的貴嬪比起來,“含金量”終歸差的不是一點點!

將門之女的胡芳長相貌美,但脾氣很剛直。每回司馬炎問她問題,她都毫不修飾,直言直語。司馬炎不以為忤,仍然特別寵愛她。要知道,西晉平吳後,後宮裡的女人大約有萬人之多,這個數量放在整個古代史上看,都是巨大的。當時受寵的女子實在太多,司馬炎對夜宿哪個嬪妾那裡,毫無頭緒,只能坐在羊車上,羊停哪兒,他睡哪兒,讓羊來替他選擇。但即便這樣,胡芳仍然最受司馬炎愛幸,幾乎有專房之寵,吃穿用度上的待遇也只僅次於皇后。

相比之下,左芬雖然也受到司馬炎的以禮相待,但因為顏值不過關,沒有得到皇帝的半分寵愛。還因為身體羸弱生病,常常居於薄室。

“姿陋無寵,以才德見禮。體羸多患,常居薄室——《晉書·后妃傳上·左貴嬪》

才女左芬:來生只做南山鳥,莫要再提帝王妃

既然無寵,左芬為何又能穩居貴嬪之位呢?因為左芬寫詩作賦的業務能力實在太強了,司馬炎不論出什麼樣的命題作文,左芬都能寫出篇錦繡文章來。於是,有高興的事兒了,讓左芬寫一篇,有傷心事兒了也讓左芬寫一篇,說是左貴嬪,卻更像是皇帝的御製文人。

“帝重芬辭藻,每有方物異寶,必詔為賦頌”,“言及文義,辭對清華,左右侍聽,莫不稱美”。——《晉書·后妃傳上·左貴嬪》

左芬留存至今的作品大約二十多篇,大部分為應詔之作,其中的《離思賦》最為著名,是左芬應司馬炎作愁思之文的要求而創作的。在這篇韻文裡,這位才女寄情了入宮以來所有的哀愁與悲傷。她表達自己出生微賤,容顏醜陋、為人愚昧,不配來到皇帝的後宮之中。身處這裡她深感不安和憂慮,而她的親人雖然只有咫尺之隔,卻無法相見,一思及此,內心的痛苦哀愁和臉上的淚水就無法停歇。

才女左芬:來生只做南山鳥,莫要再提帝王妃

錢鍾書先生曾經這樣點評《離思賦》:宮怨詩賦多寫待臨望幸之懷,如司馬相如《長門賦》、唐玄宗江妃《樓東賦》等,其尤著者。左芬不以侍“至尊”為榮,而以隔“至親”為恨,可謂有志。

確實,除左芬以外的文人後妃寫宮怨,都離不開追憶往昔甜蜜,感慨悲傷恩愛已逝,渴望得到君王再次垂憐的行文套路。但錢先生可能沒有想到的一層是,左芬的另闢蹊徑,實數無奈之舉。她從未得到過皇帝丈夫哪怕一刻的關注與寵愛,又如何能寫下纏綿悱惻的詞句?

我不知道司馬炎讀到這篇賦的時候,有沒有後悔自己當初為何要留下這個永遠不會喜歡的女子?有沒有一點心疼她思念親人,孤苦無依的痛苦?有沒有想過今後待她再好那麼一點?

才女左芬:來生只做南山鳥,莫要再提帝王妃

他的一念之間,斷送了一個女子一生的青春、愛情和人生。

左芬依然常常待在薄室裡,也依然出現在任何一個需要她吟詠的場合中。在那些盛大而奢華的後宮飲宴中,她寂靜地坐在一隅,用筆觸記錄這一刻帝王妃嬪的歡愉,用眼睛見證她愛情的幻滅。

熱鬧是他們的,我什麼也沒有。

03. 一個人落寞

公元290年,5月16日,晉武帝司馬炎病逝,葬於峻陽陵。

他的死也將左芬帶入歷史的永夜之中,再無任何記載。

但左芬獨自一人生活在洛陽宮的十年,於整個西晉王朝卻是不平靜的十年。

彼時,王朝的新皇是“何不食肉糜”的白痴皇帝司馬衷,而皇后則是歷史上擅權弄政、惡名昭彰的妒婦賈南風。

才女左芬:來生只做南山鳥,莫要再提帝王妃

即位同年,賈南風就誅殺了妨礙她干政的楊氏外戚,餓死司馬炎繼後楊芷,隨後又剷除了司馬亮和衛瓘兩名輔政大臣,大權獨攬。前朝後宮,無不是順賈后者昌,逆賈后者亡,甚至有司馬炎的嬪妾與其狼狽為奸,禍亂朝政。

在賈南風把持朝政大權的十年間,歷史卻未見有左芬為賈后吟詩作賦的應詔之作,想來一是,賈后並非司馬炎這樣附庸風雅之人,二來,以左芬深受儒學薰陶的性格品德,也無法作出趨炎附勢的行為。

就這樣,她被當權者遺忘在洛陽宮的深處。

左芬曾寫有一首詩,名叫《啄木》,被後世認為是其借啄木鳥為喻,抒發自己高潔的品格志趣。

南山有鳥,自名啄木。

飢則啄樹,暮則巢宿。

無干於人,惟志所欲。

性清者榮,性濁者辱


才女左芬:來生只做南山鳥,莫要再提帝王妃

所以,不如說,她將自己放逐到了一處不需要任何人記起她的地方,在一個人的孤冷清幽裡作一隻自由的啄木鳥。

公元300年,三月,左芬去世,隨後被葬於峻陽陵西徼道內。

她的一生,才華帶給她最尊貴的榮耀,最沉重的痛苦,卻也有最深切的慰藉。死亡雖能讓一切歸於寂靜虛無,卻仍然不能阻攔她終究還要與司馬炎相伴地下的無奈。

歷史若能聽一聽這位弱女子的傾訴,我猜她會說,來生只做南山鳥,莫要再提帝王妃!

圖片源自網絡侵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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