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妈妈开始煲电话粥了，电话里都是些家长里短，生活琐事，所以大多时候都是她在说，我在听。听她说今天家里的小猫叼回去一条蛇，蹲在她身边吃掉了，吓得她心跳了一上午；听她说，家里的大门又换了，还是古板的黑色，不过她很喜欢那对霸气的麒麟门环；听她说，家里的前后街都重新铺了路，路边还种了苹果树，明年就能结出苹果了；听她说，爸爸经常出去，看别人家出生不久的小孩子，喜欢的像是没见过似的；听她说，今年的枣树上又结了满满一树的枣，也没人回来吃，都落在地上很可惜，也不知道那颗枣树还能活几年。
我只是静静地听着，想着我不在的日子里她们的生活，想着我不在的日子里家里发生的变化，突然调侃一句：“我再回去会不会就找不见家了？”妈妈突然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只听电话那头急急地说：“不会的，不会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到年末她总对我是否回家过年特别敏感，她总是说这几年过年家里越来越冷清了，去年买来的鞭炮还放在那，过年的灯也没人撒了，她会问我过年时怎么过，爱吃的饺子在这边能不能买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年回去一次的我变得更像是一个客人，他们不会再管我早上起的有多晚，闭门谢客直到你自己愿意从床上爬起来；他们对我的严厉悄悄地从“你要做什么”变成“你想做什么”，无论你在外边疯的有多晚，他们都会坐在那里期待着你向他们讲述一天的经历；他们会询问你想吃的饭菜，无论喜欢与否，统统让你吃上一遍，美名其曰：那边没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成了她们的骄傲，把小时候从不带在身边的我，如今没事就想叫着出去溜溜。我走在她后面，看着她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勉强挺直着不再健硕的脊背，脸上挂着无处躲藏的骄傲，逢人就一副“你看，我养的仔仔长大了”的神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害怕他们的问候变成一种打扰，怕打扰到我工作，怕打扰到我睡觉，怕打扰到我吃饭，甚至于害怕打扰到我的自娱自乐。他们的日渐老去让他们开始害怕，害怕他们的爱会变成一种负担，因为害怕所以变得小心翼翼，我却心安理得，以为这样就可以掩饰心中的亏欠。
前些时候读到一本《不念过去 不畏将来》，书中有一段话这样写：“那乡愁，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回不去的旧时光’,那是一段段只有靠自己才能穿越的黑夜，那是一团团只有靠自己才能飞出的云层。”
我们背上行囊远离家乡，最初的目的或许只是想挣脱她们的束缚，去到一个可以远到她们触手不及的地方。但时间久了才发现，关于那个曾经追逐着红蜻蜓的夏夜，关于那些偷偷藏起来的彩色糖纸，关于那群摇晃着脑袋满手泥巴的孩童，都渐渐在一个又一个努力奋斗的日子里，被现实的洪流掩埋在时间的暗河中，与此同时被掩埋的还有遥远的牵挂，而那一缕缕牵挂最终会化成无人能懂、无处诉说的伤痛，独留思念，逆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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