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4 塔斯馬尼亞人的滅絕:桃花源中的大屠殺

前些年有股怪論,說西方殖民者為未開化民族帶來了現代文明。

本星君不想與之爭辯,默默的翻開歷史書中塔斯馬尼亞人滅絕的史實,來啪啪打鼓吹這一論調的人的臉。西方殖民者把人家都滅族了,還給誰送去文明呢?

塔斯馬尼亞人?很多人可能從來沒聽說過這一種族。因為他們生活在與澳洲大陸隔海相望的塔斯馬尼亞島,這裡與世隔絕,被稱為世界的盡頭。

塔斯馬尼亞人被認為是澳大利亞唯一一個在英國殖民統治後滅絕的種族。在滅絕的悲劇之前,他們究竟遭遇了什麼?塔斯馬尼亞人悲劇,揭露了英國殖民者怎樣殘暴的一面呢?


1.序曲:被入侵的世外桃源

塔斯馬尼亞島形成於大約一萬年前,當時地球第四紀冰期結束,海平面上升了130米,形成了巴斯海峽,它與澳大利亞相連的陸地被淹沒,成為孤島。塔斯馬尼亞島風景秀美,資源豐富,至今也是澳洲著名的旅遊勝地。

塔斯馬尼亞人的滅絕:桃花源中的大屠殺

▲塔斯馬尼亞島首府霍巴特旁的惠靈頓山俯瞰,景色宜人。不過越是自然風光迤邐的地方往往意味著在不遠的過去,曾是十分原始落後的地方

而早在4萬年前,就有土著從澳大利亞東南部來到了塔島上定居,他們以採集和狩獵為生。漫長歲月中,劇烈的氣候變化和地形變化都沒能消滅這個種族,他們經歷了近一萬年的與世隔絕,從不知外界的存在。

塔斯馬尼亞人的滅絕:桃花源中的大屠殺

▲塔斯馬尼亞人過著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的生活

直到十八世紀末,歐洲人登陸塔島,他們平靜的小世界才開始被打破。

塔斯馬尼亞人的滅絕:桃花源中的大屠殺

▲塔斯馬尼亞島

1770年,英國航海家詹姆斯庫克登陸了澳洲大陸,1788年,英國人在澳大利亞東南部建立起第一個殖民地:新南威爾士。

相對於英國人的老家來說,澳大利亞的氣候太過炎熱乾燥,連從歐洲帶來的農作物都不能適應,於是殖民者開始向南探索更合適的耕種的土地,他們發現了塔斯馬尼亞島。

塔斯馬尼亞人的滅絕:桃花源中的大屠殺

在塔斯馬尼亞,英國最初的入侵者人數很少,為了加快開墾這塊肥沃的土地,殖民者從英國運來大量囚犯作為勞動力。

1804年起,霍巴特、里斯頓灣、朗塞斯特等主要城市逐漸建立起來,塔島人口增長迅速,從1818年的3000人,到1824年1.3萬人,再到1830年的2.3萬人,而其中超過半數人口都是囚犯。

入侵者的到來不但帶來了不同的種群,還改變了這裡的生態。塔島原本一隻綿羊都沒有,英國人為了在這裡養羊、出口羊毛,開始大量養殖綿羊,島上很快就爆發式的增長到了擁有一百萬只綿羊。

而當綿羊佔據了塔島大部分的獵場時,以打獵為生的塔斯馬尼亞人就突然失去了重要的生存基礎。

塔斯馬尼亞人的滅絕:桃花源中的大屠殺

▲英國人將囚犯運到澳大利亞流放

與入侵者人口增長相對應的,是土著人口的銳減。塔島上1803年還有6000土著人,到了1832年就只倖存下來200餘人了。而最後一個塔斯馬尼亞人,是一位名叫楚加尼尼的女人,她死於1876年。塔斯馬尼亞人的消失,就是一場土著人被西方人單方面碾壓到絕種的慘劇

對於塔人滅絕的歷史,有人試圖在記憶中掩蓋乃至消除它的痕跡,有人尋求曝光,而有人則試圖把殺戮合理化。滅絕這個詞,似乎包含了進化的含義,強者壓倒弱者,弱者被取代是不可避免的。但對於人類文明來說,真的是這樣嗎?


2.主體:滅絕之戰

第一階段:恐怖氛圍

前文提到,島上75%的白人都是囚犯,對囚犯來說,塔斯馬尼亞島絕對是最可怕的流放地之一。這裡離倫敦一萬五千多英里,需四到五個月的航程;就連從塔島首府霍巴特到澳洲大陸的悉尼也需要八到十天的航程。

由於地處偏遠、交通不便,從島外到塔島來的補給很少。殖民地建立的最初五年,無論是普通殖民者還是囚犯都面臨饑荒,只能靠海藻,野菜和袋鼠充飢。

囚犯相當於奴隸,每天被強制勞動。官員們還使用鞭打,監禁甚至處決來對付偷懶和逃跑的囚犯,使每天活在恐懼中的囚犯對暴力逐漸變得麻木不仁,習以為常。

與世隔絕,被祖國拋棄,飢餓,暴力,形成了恐怖高壓的氛圍,給官員和囚犯都帶來極大的心理和生理壓力。在這樣精神極度緊張的情況下,一點點的不同都會被他們放大為善與惡,天使與野獸的對立,而當他們面對膚色不同、文化迥異的另一民族時,暴力與殺戮一觸即發。

1804年5月3日在里斯頓灣,大約三百名土著在捕獵袋鼠時誤入英國人的地盤,軍隊以為受到了襲擊,軍官威廉摩爾指揮士兵殺掉了約五十名土著,這是澳大利亞歷史上著名的屠殺。事後,政府甚至沒有展開任何調查,做出任何懲處。默許的態度加劇了隨意屠殺土著的行為。

塔斯馬尼亞人的滅絕:桃花源中的大屠殺

英國人的殘忍到了什麼地步?1817年,傳教士羅蘭哈·索爾來訪塔島首府霍巴特,他一路上未見一個土著民,當他問起為何見不到土著人時,卻被士兵告知,“這裡沒有土著,因為我們一發現他們就會開槍……”

來到島上的殖民者中,女性非常稀有。於是他們流行的做法就是偷土著婦女,人們只要一有機會就殺掉土著男子,把他們的妻子偷走。在塔島,殖民者綁架、強姦無所不作,

很難想象這群男人來自一個以紳士自居的國家。

第二階段:大規模殺戮

1824年,副總督喬治·亞瑟走馬上任。一開始,他警告殖民者和土著雙方不要使用暴力,並絞死了兩個犯有謀殺罪的土著,以儆效尤。

塔斯馬尼亞人的滅絕:桃花源中的大屠殺

▲亞瑟像

但出於仇恨和求生欲,一些土著開始了絕望的游擊戰,殺死落單的白人。作為反擊,亞瑟部署軍隊組織新的襲擊。隨著雙方損失人數的增加,白人的恐懼加劇,進而導致更頻繁的暴力襲擊。

1826年,亞瑟宣佈土著不再屬於英國法律管轄範圍,把土著定義為“敵人”。授權地方官員派出軍隊積極抓捕有任何犯罪或可能犯罪的土著。而怎麼判定可能性犯罪,可以由抓捕者自行定義。也就是說,殖民者認為這個土著可能會殺人,就可以先把他殺了。多麼荒謬的邏輯!殖民者們把亞瑟的政策理解為向土著宣戰,一場滅絕戰爭打響了。

塔斯馬尼亞人的滅絕:桃花源中的大屠殺

▲當時英國殖民者發佈的宣傳畫上,土著人和殖民者是平等的,而且誰殺了人,不管被害者是土著還是白人,殺人者都要償命

1826年,在皮特沃特,警員亞歷山大·萊恩和四個士兵在夜間伏擊了14名土著,並殺害了他們。在島上一個名為西部溼地的地區,騎馬追捕並射殺土著已經成為一種娛樂活動和體育運動。在白人殖民者眼裡,土著就像動物,比起任何人道說辭,一梭子子彈是對待他們最合適的方式。

1828年,在塔斯馬尼亞島中部的伊麗莎白河,為了加倍報復殺死了一個倉庫管理員的土著民,在地方法官詹姆斯·辛普森的命令下,一隊士兵和警察殺死了70名土著。

1828年11月,為了徹底粉碎土著的反抗,亞瑟先是宣佈在土著定居地區戒嚴,進而將戒嚴令擴大到整個島嶼。只要是土著民,不論死活,統統只管抓來,一個成年土著懸賞5英鎊,一個兒童懸賞2英鎊。連兒童都用來懸賞抓捕,真是毫無人性。亞瑟還向倫敦提議送2000名罪犯到殖民地偏遠角落幫助鎮壓土著。

但並非所有人都像他一樣沒有人性,殖民地大臣喬治·默裡堅持認為,任何涉嫌謀殺土著的人都應該被起訴,並譴責亞瑟的政策。

塔斯馬尼亞人的滅絕:桃花源中的大屠殺

▲1840年的畫作中,倡導保護塔島土著人的英國教士奧古斯都·羅賓遜,與土著人親切交談,一排和諧溫馨的氣氛。他倡導對土著人實施“基督化”代替暴力消滅

殖民者中對此觀點有的認同有的反對,於是,對土著的軍事行動引起了一場公開辯論。前總檢察長約瑟夫·格里布蘭德批評這就是一場滅絕戰爭,現行政策就是謀殺。而副檢察長阿爾弗雷德·史蒂芬認為政府有責任保護殖民者,即使是通過滅絕土著的方式。

所以這場屠殺並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它反映了英國對殖民地政策中的固有矛盾。“如有必要,使用武力奪取土地”,這一部分英國人在塔斯瑪利亞已經完成了。“尊重土著的傳統領地,人道對待土著,對他們犯下罪行者應受到法律制裁”,這三條規定卻被亞瑟和殖民者們無視了。

侵佔別人的家園勢必會引起反抗,反抗最直接的形式就是暴力,這三條看似人道的規定,不過是殖民者的自我粉飾,以符合自己文明人的身份,實際上還是幹著最罪惡的勾當。

塔斯馬尼亞人的滅絕:桃花源中的大屠殺

▲澳國家圖書館文獻記載的:白人殖民者獵殺土著人,就像獵殺野狗一樣

3.尾聲:抓捕,流放和監禁

1829年,由於擔心徹底滅絕會玷汙英國政府的聲譽,政府採取了所謂的和解與保護的政策。根據實際情況來看,和解的潛臺詞是逮捕,保護的潛臺詞是監禁,此時已經到了滅絕戰爭的尾聲,這一政策的根本目的就是讓倖存的土著從塔斯馬尼亞島上徹底消失。

1832年,亞瑟把倖存的土著都轉移到弗林德斯島。難以遮風擋雨的窩棚,漫山遍野的蚊蟲,高鹽食物,缺乏淡水和醫療,生存環境極其惡劣。

因為和島上的捕鯨人,工人以及其他殖民者的頻繁接觸,土著染上了一種呼吸道疾病。長期以來封閉的生活使他們免疫力低下,這種呼吸道疾病本來對他們就已經很致命,加上對惡劣環境的絕望和恐懼,使他們消逝的更快。

塔斯馬尼亞人的滅絕:桃花源中的大屠殺

▲1832年繪製的塔島一位女性原住民的肖像畫

1847年,殖民者為了削減成本,將最後倖存的45名土著送到牡蠣灣的一個廢棄囚犯站,那裡的生存環境更加糟糕,而這個民族的生命之火最終熄滅。

塔斯馬尼亞人的滅絕:桃花源中的大屠殺

▲最後一個塔斯馬尼亞人

塔斯馬里亞人滅絕了,殖民者們終於完完全全的獲得了這個島和這個島上的所有資源。而處心積慮這片掠奪來的土地,給英國人帶來了怎樣的經濟利益呢?

塔島有很多煤炭資源,殖民者剛來此地時就有私人農場和監獄小規模開採煤炭自用。塔斯曼半島的煤礦是塔斯馬尼亞島第一個商業煤礦,1833年8月,這裡的煤炭資源被政府測量隊發現,由於臨近塔島首府霍巴特,煤炭有巨大的市場,因此發展迅速;1841年,引進蒸汽機進行機械化作業後,地下可開採範圍大大拓展,該煤礦年產量達到一萬噸左右。

塔斯馬尼亞人的滅絕:桃花源中的大屠殺

▲塔島的煤礦遺址

塔島的另一個重要產業是捕鯨。1827年,牡蠣灣建起了捕鯨站,僅僅兩年後島上就有了五個捕鯨站,每個站都有四到五條捕鯨船。捕鯨業在1837年迎來了巔峰,鯨油和鯨骨的價值超過13.5萬英鎊,成為塔島第二大出口商品(僅次於羊毛);接下來三年,有21個捕鯨站開展作業,年平均出口額接近10萬英鎊。

4.後代:身份認同的缺失

純粹的塔斯馬里亞人滅絕了,但白人殖民者綁架或買來塔斯瑪利亞土著女人,除了被用作勞動力,殘酷壓榨,同時還留下了混血的後代。

有些剛烈的塔斯瑪利亞土著女人,會殺死自己和敵人生下的孩子,但仍然有不少倖存者身體裡流淌著塔斯馬里亞人的血液。在20世紀末期,承認自己擁有塔島土著身份的人數突然暴漲,從1981年的2700人到2001年的1.6萬人。

這些塔島混血後代形成了一個獨特的群體,他們非常清楚自己擁有土著的基因,但卻又與澳洲大陸上的土著群體不同,塔島的混血群體已經沒有傳統的塔斯馬尼亞文化了,他們的身份認同就成了最大的問題。

這個混血群體遭受著種族主義的折磨,一個多世紀以來,世界對其嘲諷,歧視,連他們的存在都被否定。他們明明很清楚自己身上流淌著兩個死敵般的不同血脈,卻不知該如何去面對。對他們的塔斯馬里亞祖先,不知道在哪裡去找尋他們的文化;對白人,他們不知道是該愛還是恨。

5.反思

其實,在殖民者佔領塔島的時候,完全可以對土著溫柔以待的。土著作為狩獵文明的種族,殖民者完全可以讓土著民和捕鯨人、捕海豹者以及護林員等合作,形成互利互惠的關係。但在滅絕戰爭開始之前,這裡的歷任總督,從未有過這個意願。原本一項協議就可能避免殺戮,互利共贏,卻沒有人試過和土著談判。

1824-1825年,亞瑟上任初期,暴力開始有擴大跡象之時,他本可以採取法律措施起訴任何使用暴力的嫌疑人,但他卻選擇給白人豁免權。他將土著民被視作野蠻人,認為他們沒有資格出庭作證,而法律也只會保護白人而制裁土著民。因為歧視造就不公,不公導致土著民自己拿起武器反抗。

歷史上的種族大屠殺數不勝數,盧旺達大屠殺是胡圖族對圖西族的屠殺,死了80到100萬人,從平民到正規軍全員參與;亞美尼亞大屠殺是土耳其宗教矛盾所制的屠殺;而北美的印第安人,被歐洲殖民者打著文明的旗號屠殺。

塔斯馬尼亞人滅絕的悲劇並不是因為種族或宗教,完全是因為仇恨。生活在荒涼恐怖氛圍中的白人原本是被母國拋棄的受害者,當他們通過日常最熟悉的方式——暴力來宣洩恐懼和壓力時,受害者轉變成施害者,塔斯馬尼亞人成為新的犧牲品,直到在仇恨中瘋狂的人們將其趕盡殺絕。

塔斯馬尼亞人的消失,提醒我們記住曾經發生過的暴行。施暴者並非種族主義者或者宗教狂熱分子,而是和我們每個人一樣的普通人,當仇恨扭曲了內心時,就可能做出超出自己想象的暴行。銘記歷史,是為了避免未來重蹈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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