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3 美韩扯皮防卫费分摊,不会动摇同盟关系根基

秦立志大连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学院讲师

早在2017年的美韩首脑会谈中,特朗普就提出“美韩应为公平分担防卫费进行合作”。近期,美韩就2020年的驻韩美军分摊军费进行了三轮无果而终的谈判。据韩媒披露,特朗普政府不满谈判结果,正在研究撤走驻韩美军一个旅的方案。但五角大楼发言人乔纳森•霍夫曼声明美国撤军报道绝不属实,美国国防部长埃斯珀称不知道有这样的计划。美韩双方各执一词,本身就反映了同盟内部矛盾丛生。在特朗普任期内,包括美韩同盟在内的美欧、美日等同盟体系,都面临着特朗普政府“美国优先”理念主导下“重实利、轻意识形态”的转向。

美国此番举动可以从四个层面解读战略意图:

首先,从历史角度出发,美国很难打破驻韩美军常态化的传统。自二战结束到后冷战时代,美国一直在韩国维持着不同程度的驻军规模。1945年美苏以“三八线”为界分区占领朝鲜半岛,接受日本投降。此后,美军进入“三八线”以南的数量逐年下降,在苏联撤军后,到1949年6月驻韩美军撤出朝鲜半岛,仅留下约500人的军事顾问团。

1950年的朝鲜战争让美国重新进行军事介入,1953年停战协定签署后,美国撤出大部分兵力。从20世纪50年代末至2019年,驻韩美军不断进行小规模裁军,从5~6万人规模降低至不到3万军队。

其次,美韩防卫分担费争议由来已久,特朗普此举并非首创,只是步子迈得更大一些。

自1945年开始,美国就对韩国开展了长期的军事和经济援助,随着韩国经济的快速增长,1988年美国正式向韩国提出了防卫费分担要求。1991年,美韩签订了《防卫费分担特别协定》,2018年年末第9次特别协定到期。

相较于小布什和奥巴马,特朗普在分担问题上更加强硬。从2019年开始,美韩进入第10次防卫费分担周期。2019年韩国分担的军费大约9亿美元,已经比2018年上涨了8.2%,而此次美国要求将韩国承担的军费提高5倍。这显然超出了韩国政治和经济上的承受压力。

第三,特朗普政府意图减少同盟“搭便车”、降低联盟管控成本、提升在联盟体系中的领导能力。特朗普上台以来一贯强调“美国优先”,经常指责韩国和日本长期以来搭美国的安全便车。随着联盟战略功能下降,美国开始重新评估与韩国等国的同盟体系的费效比。美国试图通过成本转嫁来更为合理地配置自身战略资源,维护其在联盟体系中的优势地位。

第四,从美国外交和内政等现实层面看,撤军不符合美国的战略东移偏好。从小布什政府转向亚太被“9.11”事件打乱节奏、到奥巴马政府的“亚太再平衡”,再至特朗普抛出的“印太战略”,东北亚都是美国战略布局的重中之重,朝鲜半岛又是东北亚的大国利益交汇点。美国轻易不会削弱驻韩美军的规模,即使撤回到日本,也不会对亚太战略有重大影响。

朝鲜只要不放弃将无核化谈判与驻韩美军撤退的捆绑议题,而美国只要仍旧秉持优先让朝鲜弃核的强硬态度,朝美不能全面和解,就不会真正撤出驻韩美军。为了逼迫朝鲜弃核与制衡中国崛起,美国不会“自废武功”的撤出驻韩美军。即将迎来2020年美国大选的特朗普,如果能与韩国就军费分担上取得突破,势必会增加连任的政治筹码,这也是美国此次索要“保护费”的国内政治需要。

美国不断用讹诈的方式逼迫盟友妥协,会对美国主导的安全联盟构成如下影响:

第一、动摇了美国重视同盟战略的传统。

自二战结束以来,几乎历任美国总统都将巩固同盟关系视作外交政策的重中之重。即使在尼克松执政期间,尽管要求盟友承担更多防务成本,但也主要是以同盟协调而不是单边施压的方式进行。冷战结束后,克林顿、小布什与奥巴马政府均在一定程度上延续了威尔逊式的自由主义大战略传统,重视多边外交和同盟安全。美国在欧洲主要是北约这样的多边联盟,而在亚太,主要以双边同盟为主。但特朗普执政以来,却试图扭转原有同盟体系的制度惯性,指责北约、日本、韩国、沙特等美国传统盟国推卸同盟义务,反映了他的“交易式外交”路线。

第二、削弱了美国的联盟信誉、增加了同盟成员的离心倾向。

战略信誉的重要基础是国家战略决策的一致性与连贯性,但这与特朗普的对外战略摇摆不定相矛盾。特朗普执政以来,不再追求联盟的意识形态与制度的契合,更多强调联盟的直接管理成本,却有意忽视同盟对美国全球霸权的战略效益。在对华政策上,美韩存在着明显的分歧。美韩的同盟利益并不完全重合。对韩国来说,如何在维护美韩同盟的同时,保持与中国的关系,是文在寅政府的一个重要议题。

韩国、日本、法德等传统盟友对美国的战略不确定性颇生疑虑,可能被迫选择“自力更生”的内向型策略,减少对美国的安全依赖,效仿戴高乐法国寻求独立于北约的核威慑力量;如默克尔在美国退出伊核协议后所言,欧洲应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而不能再完全依赖于美国的保护。亦或选择“对冲风险”的外向型策略,像杜特尔特的菲律宾那样向中国靠拢。特朗普政府既延续了历史上美国通过联盟意在遏制竞争对手、实现在联盟内部主导权护持的战略传统,但又通过逼迫增加防务分担费来削弱同盟体系的稳定性。在传统安全威胁下降的后冷战时代,美国的这类举动进一步削弱了联盟体系的可靠性和战略信誉,给美国联盟管理增加了不确定因素。

第三,对美国的联盟能力不会“伤筋动骨”。

从历史上看,对联盟态度的转变只是美国联盟体系发展中的一个变奏而已,并不会导致联盟破产。纵观冷战以来美国的结盟历史,美国联盟体系的合作范围和深度在扩张过程中时有反复。“美国优先”固然增加了美国联盟体系的不确定性,但是同样也检测了联盟体系的耐受力,扩展了盟友对美国的认知界限。从这个角度看,特朗普政府的联盟政策对于美国联盟体系的未来发展未尝没有积极影响。

由于美韩同盟的严重不对称性,在美国与韩国争取自身利益最大化的博弈中,韩国在姿态上让步较大。虽然美韩之间有上述关于自由贸易协定、防卫费分担、对华战略等方面的分歧,但这些分歧仍然不会从根本上撼动美韩同盟。共同安全是军事同盟成员最大的诉求。在安全领域,韩国仍旧需要美国的核保护伞作为最后的安全保障。即便特朗普改变了美国乃至世界的政治生态,但美国的盟友不会轻易放弃历经70年所构建出的自由国际秩序,可能会选择加强区域内与跨区域合作,以对冲自由国际秩序衰弱所带来的诸多不确定性,并为美国国内的政治生态变化争取时间。

第四,美韩双方仍然会为联盟内聚力做出努力。

美国自小布什政府以来,就怀疑中国要将美国影响力从亚洲排挤出去,搞亚洲版的“门罗主义”。在美国主动选择与中国“部分脱钩”、美国有限遏制中国崛起、两国战略竞争加剧的情况下,驻韩美军的消减和美韩同盟的分化会削弱美国在东亚安全秩序中的主导能力。从维护在东北亚和“印太”的战略地位出发,美国不会轻易放弃美韩同盟。冷战后美韩同盟转型,驻韩美军增强了“战略灵活性”,谋求针对半岛以外的地区事态。驻韩美军搬迁到平泽新基地后,其行动能力和活动半径可迅速扩大到半岛以外地区。

对韩国而言,对美国的同盟依赖具有高度脆弱性,缺少第三方替代选择。韩军的作战能力虽有提升,但军事情报、侦察等方面仍依赖美军。从朝鲜战争至今,韩军的战时作战指挥权仍掌握在美军手中,移交战时作战指挥权日期一再推迟。韩国经济依赖美国市场及投资,驻韩美军每年军费的相当一部分融入韩国经济,为韩国创造了就业机会。美国在韩国社会及民众中的软实力影响具有一定的广度和深度,韩国对美国的依赖已经深入到战略心理、文化层面中。(责任编辑:唐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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