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5 当代诗·面孔(55)|麦城(1962-)

胡亮/文

有的诗,句句难懂,通篇易解。有的诗,句句好懂,通篇难解。前者乃是奇语出常境,后者却是常语出奇境。前者只须粗读,细读则由深入浅;后者却须细读,粗读则买椟还珠。

当代诗·面孔(55)|麦城(1962-)

麦城

麦城的作品就是如此:口语,白描,拉起了家常,又不断分心和走神,屡将读者携至空间和时间的恍惚之境。

镜中耶,镜外耶,难以看个分明:两个空间不是彼此映照,而是彼此错综。过去时态耶,现在时态耶,将来时态耶,难以分得清楚:三种时间不是相互独立,而是相互缠绕,相互挟持,相互惊扰。

生者,死者,虚构人物,非虚构人物,在麦城自设的古怪平台上不断打着照面,现实已经半醉,踉跄而趑趄,眼看就要摔出那原形。可参读《历史的下颚》——这件作品,就是钥匙。

除了时间和空间,诗人还擅于在我与物、实与虚、小与巨、色与空之间来回切换:他只需要一个跟斗,就从眼前翻去到天外。

然而,在作者和读者之间建立起情感或经验共鸣,却并未付之阙如,两者的欢会恰在那水天之间。慧眼读者终将一拍大腿,这下逮住了,受了多少唠叨都值啊。

是的,麦城就是一个讲故事的诗人,他甚至能够在一件作品里,比如《对一面镜子的追问》,又如《用第一人称哭下去》,穷尽叙事学的种种幽微,最后却总是在全篇收束之际,看到“自己家的门牌号码”。

所以说,他讲的故事,都是“故事里的故事”。《南方木匠的北方经历》也同样堪称妙手偶得之作:南方木匠一生只打了四件家具:雕花的门、红松木大床、衣橱和椅子。爱情就在这四件家具上被臆造出来,臆造出来的红颜慢慢变成了一个老太太,最后连老太太的身影也停止了晃动,虚构的幸福就这样被冻结在具体的北方。

“这以后,南方木匠/再没打过一件家具/开始时,是他陪着椅子/到后来,是椅子陪着他/就那么一直站着,在北方”。孤独至此,让人泪崩。全诗的高妙之处在于将口语的明晰与意象的峭拔相结合,将皮表的喜乐与骨髓的悲凉相结合,将小说的线形叙事与戏剧的块状叙事相结合,种种结合的有机性已经臻于让人惊讶的境界。

关于门,关于木匠,还有一件作品——《制度》——亦能臻于此种境界。

不多说了——麦城就这样胜走麦城。

诗人在“叙事性”方面已经提供了堪称典范的技术参照:老虎是内旨,狐狸是意象,森林是外景,透过左遮右挡的枝叶,上蹿下跳的狐狸,也许只能看见缓慢移动的一小段斑斓,然而,威力已经足够——我们并不需要一只完全的老虎。

当代诗·面孔(55)|麦城(1962-)

胡亮

胡亮,生于1975年,诗人,论者,随笔作家。

著有《阐释之雪》《琉璃脆》《虚掩》《窥豹录》,编有《出梅入夏:陆忆敏诗集》《力的前奏:四川新诗99年99家99首》《永生的诗人:从海子到马雁》。

创办《元写作》(2007)。目前正在写作《片羽》《色情考》《涪江与唐诗五家》等著。应邀参加第二届青海湖国际诗歌节(2009)、第一届洛夫国际诗歌节(2009)、第二届邛海国际诗歌周(2017)。获颁第五届后天文化艺术奖(2015)、第二届袁可嘉诗歌奖(2015)、第九届四川文学奖(2018)。现居蜀中遂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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