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7 叔本华、尼采论教育,引人深思!

叔本华、尼采论教育,引人深思!

亚瑟·叔本华(Arthur Schopenhauer,1788—1860)德国著名哲学家。唯意志主义的创始人和主要代表之一。在人生观上,受印度教和佛教思想影响,持悲观主义的观点,主张忘我。

◆教育的关键在于从正确的一端开始认识这一世界,而获得这样的认识可以说是一切教育的目的。

◆人们对直观认识视而不见,以保护先入为主观念免遭损害。所以,许多人终其一生都受着自己定了型的思想的压迫,这些思想也就是由荒唐的念头,古怪的想法、怪癖、狂想和偏见所组成。

◆正是因为早年吸收的谬误深深地印在头脑里难以清除,同时,一个人的判断力很久才成熟起来,所以,我们不能让未满16岁的孩子接受任何理论和信条的东西——因为所有这些东西都有可能包含巨大的谬误。

◆ 错误的教育成果就是往头脑里塞满观念

不要用你脑中被强塞进来的各种观念去评判这个世界。人有时候很可怜,在自己尚未形成独立的思考体系时就被强制性地灌输了诸多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这些观念来源于父母长辈、老师同学、社会舆论等方面,就好像一张大网,网住了一个人思想的自由。所以当下就尽量抛却这种近乎于“偏见”的东西,单纯地看待这个世界,仅仅是看,把所有的画面映射到自己的脑海中,诉说属于自己的心声。

叔本华、尼采论教育,引人深思!

◆ 观念,还是观察

首先获得一般观念,再进行具体观察,这是一般的教育步骤,但这种做法恰恰本末倒置,直接违反了大脑的自然发展规律。眼睛为什么被称为心灵的窗口,因为只有透过眼睛人才可以在一个瞬间获得信息量极大的画面。观念在很大程度上应当首先由眼睛捕捉,抵至大脑,再由最高指挥中心研究分析,得出最后的结论。观念不是商品,也不能施舍,其中的玄妙更不是简单的三言两语就能够传递揭示。

◆ 对先入之见的修正虽然是无穷的,但却是必要的

当用自己的眼睛看这个世界时,你会源源不断地接收到各种新奇缤纷,但是单纯意义上的观察并不足以支持你去做庞大的抽象概念的分析,或者是归纳。这时我们会说,对先入之见的修正虽然是无穷的,但却是必要的。当你发现自己的经验、一般观念与先哲的理念并不一致甚至是相互冲突的时候,你会了解到先哲所提供的思考过程,从而重新理解某种认识,而不是无视症结所在。

◆ 一知半解的源头是独立思考的空白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很多人做了充分的观察但最终却并未修成正果,脑子里反而充满各种奇思怪想、天马行空,有人精神失常,有人异想天开,有人偏见歧视。事实上,这些背负着谬见的人从未尝试过在观察之后,从中提炼出属于自己的基本思想。就像一个画家有数以万计的经典画作,但如果杂乱无章地堆在一起会被人视为垃圾,只有经过筛选整理、分类过滤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画展。

◆不要急于将书本塞到孩子们手中

所谓的人生真谛应该由残酷现实的生活来展示,而不是由书本来描绘。不要急于将书本塞到孩子们手中,无论他们关注什么概念都不应当首先从书本中了解其概况。简单的定义无法诠释丰富多面的现实,急功近利的强制灌输只会产生谬误。不妨先从数学开始——在这里绝对不可能产生谬误,再到语言、历史、科学——在这里即使产生谬误也不会有严重后果,一个人一生中不同的阶段只有学习与其智力相适合的科目,才能完全达到理解的水平。

本文整理自(于露译)《叔本华心灵咒语》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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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对平庸的教育——尼采《朝霞》箴言选

尼采是一个古典学家、哲学家,但他首先是一个学习者,他曾说过“没有教者。——作为思想者,一个人应当只谈自我教育”。本文选录了尼采中早期作品《朝霞》中数篇箴言。这一时期的尼采逐渐远离瓦格纳对他的影响,强调一种认识的激情。多年后再版该书时尼采在为其撰写的前言里将自己比喻成一个地下挖掘者,挖掘着所有事物的前提。这本书的主旋律是启蒙,你会看到“真理”“科学”等词的反复出现。

日用人。——这些年轻人既不缺少个个性,也不缺少才能或勤奋,然而,他们却从来没有时间坐下来为他们自己选择一条道路;相反,从他们的童年时代开始,他们已经开始习惯于接受某别人为他们指出的道路。当他们长大成人,完全可以“放之荒野”时,人们却不这么做——人们利用他们,人们使他们自己偷窃自己,训练他们每天把自己用掉,并把这看作一种责任——现在,离了这种责任他们就无法生活;他们不希望改变这种责任。对于这些可怜的工作动物来说,唯一不能剥夺的就是他们的“假期”——在一个工作过度的世纪,他们就是这样称呼这种闲暇理想的;只有在“假期”里,他们才能纵情于无所事事,做些无聊的事和发小孩脾气。

节178

赞美工作的人。——在对“工作”的一片颂扬声中,在关于“工作福音”的喋喋不休中,我看到一种隐蔽的动机,这种动机与那使人们赞美公益的、非个人行动的动机是相同的:对于任何个人性存在的恐惧。所谓工作,总是意味着高强度和长时间的工作;人们现在感到,这样的工作不啻最好的警察;它给每个人都带上了一副沉重的镣铐,使他的理性、贪欲和独立意识几乎没有机会可以成长。由于工作几乎用尽了所有的精力,所以他的一切反思、筹划、梦想、忧虑、爱和恨的冲动都被迫退出战场,而只盯着工作为他树立的眼前的目标,享受着工作提供给他的容易的和经常的满足。因此,一个充满不断的紧张工作的社会也是一个更为安全的社会,而安全现在正被奉为最高的神明。——现在!多么可怕的现在!实际上,变得“危险”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些“工人”!到处都挤满了“危险的个人”!在他们的身后站着各种危险的危险者——真正的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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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173

一个榜样。——我喜爱修西底德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我尊敬他胜过柏拉图?人或事物的一切独特的东西都使他感到无限的和无偏见的快乐,他相信每一种存在类型都具有某种引人入胜:他的目的就是去发现这种引人入胜。在实践中,他也表现出比柏拉图更高的公正,对于那些他不喜欢或在生活中曾经伤害过他的人,他并不加以谩骂或贬低;相反,由于寻找类型并且仅仅寻找类型,他在他所处理的所有人和事物中都看到某种伟大的东西并加以考察;因为后代对于非典型的东西是不会有兴趣的,而他正是要把自己的工作献给这些后代的。因此,在这位人类描述者的身上,那对于世界最公正无私的知识的文化开出了最后的美丽花朵;索福克勒斯是这种文化的诗人,伯利克里是这种文化的政治家,希波克利特是这种文化的医生,德谟克利特是这种文化的自然哲学家;以它的教师智者的名字命名这种文化是完全应该的,然而,不幸的是,从它被命名的那一刻起,它在我们面前却变得苍白和不可理解了——我们现在开始怀疑它必定是一种非常不道德的文化,而柏拉图和全体苏格拉底学派都反对它!真理在我们眼前变得如此模糊和难以分辨,以至于我们索性不再去发现它了:让古老的错误(error ueritate simpleicior)*继续其古老的生命吧!

节168

毁坏的。——毁坏一个年轻人的最保险方法是教他对那些与他思想相同的人比对那些与他思想不同的人评价更高。

节297

我们对希腊极为陌生。——东方或现代,亚洲或欧洲!与希腊相比,它们全都以贪大求多为崇高的表现。当我们置身裴斯顿、庞培或雅典,面对全部希腊建筑,看到希腊人是多么善于并且爱好用寥寥几笔勾画出崇高的形象,我们不能不为他们感到惊奇。——同样,希腊人对于他们自己的观念又是多么简单!我们在关于自己的知识方面超出他们有多么远!与他们相比,我们的心灵简直就是一座永远走不完的迷宫!假如我们愿意并且敢于按照我们心灵的形态造―建筑,把它放在阳光下(我们还没有这份胆量!),那么,错综复杂的迷宫就是我们最好的样板!为我们所特有并真正表达我们的音乐就说明了这一点(在音乐中,人们脱下了自己的全部伪装,因为他们以为,他们在音乐中是隐藏的,没有一个人能够看见他们)。

节169

最切身的真理问题。——“我到底在做什么?我到底为何要这样做?”——这是我现行教育制度既不教授也不提问的真理问题;我们对此无暇顾及。然而,另一方面,我们却有时间跟孩子说笑话而不是告诉他们真理,跟女性——不久将要为人母亲的女性——说好听的而不是告诉她们真理,跟年轻人谈他们的快乐和将来而不是告诉他们真理——我们做起这一切从来就不缺时间和兴致——但是,七十年啊!时间飞逝,很快就到了我们向这个世界说再见的时候;真理对我们来说似乎无关紧要,就像波涛不知道它如何涌动和往哪涌动一样无关紧要!事实上,它不知道也许更为明智。——“你所说的不无道理;但是,从不问这个问题表明我们尚未染上某种骄傲;我们的教育不教人骄傲。”因而更好——“真的?”

节196

关于教育。——我渐渐明白了我们的教养和教育方式的通病:无人学习、无人渴望学习、也无人教人忍受孤独。

节441

所谓古典教育。——认识到我们把生命献给命献给了知识;认识到如果不是献身知识,我们就会放弃生命,不!应该是早就已经放弃生命,我们战栗地反复背诵这诗句:

——当我们回首我们的生命历程时,我们发现有一件东西已永远失去:我们虚度的青春岁月。在那求知的热情的和渴望的年代里,我们的教师本应教我们以关于世界的知识,然而他们却只是向我们传授“古典教育” 在这些虚度的岁月里,我们不得不痛苦地死记硬背关于希腊人、罗马人及其语言的残缺知识,完全违背一切教育的最高原则:只有饥饿者,方可与食物!我们满脑子塞满数字和物理学知识,却又从来不知无知之可怕,从来没有在我们的个人日常生活和活动中,以及从早到晚发生在我们家中、工厂中、天空中和自然中的一切中,看出千百种需要去解决的问题,看出折磨人的、羞辱人的、刺激人的问题,从而让我们的好奇心看到,我们首先需要物理和数学的知识,然后才能享受到这种知识的绝对逻辑的科学欢乐!从来就没有人教给我们这种对科学的敬重,过去的伟人们奋斗、失败和再奋斗的故事,构成严密科学历史的苦难和牺牲,从来没有哪怕一次打动我们的心灵!相反,我们感到的却是对这些实际科学的某种轻视和对历史训练、“形式教育”和“古典主义”的重视!我们就这样轻易被欺骗了!形式教育!我们难道不应该指着我们文法学校最优秀的教师,嘲笑他们并且问:“他们是形式教的结果?如果不是,他们又怎么能以此教人?”古典主义!我们在教育后代方面从古人那里学到任何东西了吗?我们学会像他们那样写和说了吗?我们一直在练习对话的剑术辩证法吗?我们学会他们那样优美和骄傲的举止了吗?学会像他们一样角力、投掷和拳击了吗?关于所有希腊哲学家奉行的禁欲主义,我们学到多少?在古人奉行的任何一个个别美德上,我们有过多少相同的训练?对道德的任何沉思在我们的教育中不都是完全看不见的吗?更不用说对道德的任何可能的批评,或者按照这种或那种道德生活的勇敢和严肃的尝试了!人们在我们心中唤起过任何古人对之比现代人评价更高的感情吗?他们是否曾经以一种古代的精神向我们表明日子和生命的划分以及超越生命的目标了吗?我们是像学习现在生活着的民族的语言那样学习古代语言了吗?即是说,关于这种语言,我们能够脱口而出,运用自如了吗?除了荒废光阴,我们没有获得任何真正的能力和新本领!只获得一种知识,关于古人所为所能之知识!而且是多么肤浅的知识!我现在越来越坚信:希腊人以及古代人的全部生活方式,无论看起来是多么简单和确实,实际上却是非常难以理解,甚至无法理解的,而我们通常用来谈论古代人的那些陈词滥调,要么是轻率,要么是出于我们的世代相传的愚蠢的自以为是。我们看到古代的词汇和概念与我们自己的词汇和概念不无相似,不知道这只是一个假象,在这些词汇和概念后面,隐藏的全是我们这些现代头脑必然感到不熟悉、无法理解和痛苦的情感。这就是我们认为可以让我们的孩子在上面跑来跑去的土地!够了:我们在儿童时期在这片土地上东跑西撞,养成了对一切古代事物的敌视和反感,一种由于过于熟悉而产生的几乎不可磨灭的巨大反感!我们的古典教师是如此狂妄无知,他们认为自己已经完全了解古代,并把这种狂妄无知传给他们的学生同时还传给他们一种轻蔑,让他们觉得,这样一种了解对人类的幸福毫无帮助,只对那些可怜的、痴呆的、不可救药的老书虫很有用:“让他们守着他们的宝贝过活!他们也只配守着这些宝贝”——怀着这样的想法,我们结束了我们的古典教育。——对于我们来说,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地过去了。但我们想到的并不只是我们自己!

节195

不可能的阶级。——贫穷、快乐和自由独立,三者可以并行;贫穷,快乐和受奴役,三者同样可不悖。如果我们的工厂奴隶不觉得像现能样被用做机器上的螺丝和人类发明精神的填充物有什么耻辱,那么,我无话可说。有人认为,更高工资会从根本上改变他们的苦难,即他们的非人奴役的苦难;呸!有人相信,随着一个新的机械化社会中非个人性程度的提高,这种奴役的耻辱将转变成一种美德;人们给自己制定一个交换价格,使自己不再是人,而是变成机器的一部分!呸!所有这些思想和做法!在各民族拼命追求最多生产和最大富裕的目前的疯狂中,你们已经成为一个同谋?但是,你们应该做的是相反的计算:在这样一种对外在目标的疯狂追求中,内在价值受到了多大的损失!然而,如果你们已经不再知道什么叫自由呼吸,如果你们已经丧失最后一点控制你自己权力,如果你们自己就像一瓶走了味的酒一样使你自己感到没劲,如果你们留心报纸和偷偷注视富有的邻居,因为权力、金钱和意见的起落而充满贪欲,如果你们不再相信破衣服者的哲学和无需要者的心胸,如果自愿的贫穷和不受职业和婚姻限制的自由——这可能是唯一适合你们中间的精神高尚的人的生活状况——变成嘲笑的对象,那么,你们又有什么内在价值呢?另一方面,如果你们的耳朵里总是充满社会主义者的蛊惑宣传,这种宣传意在激起你最大胆的希望,要求你做好准备并且只是做好准备,一天天地准备下去,一天天地等待下去,等待某种事情从外面发生,同时保持过去的所有生活原封不动,一直到这种等待变成了饥饿、渴望、热情和疯狂。最后暴民的胜利的日子带着它的全部荣耀从天而降,那么,你们又有什么内在价值可言?——相反,每一个人都应该对自己说:必须漂洋过海,寻找世界的未开发的野蛮地区,在那里成为主人,首先是成为自己的主人;只要有任何奴役的威胁,就不停地从一个地区换到另一个地区;既不躲避危险也不躲避战争,在最坏的情况下,甚至甘愿死亡,而不是在继续忍受这种可耻的奴役,而不是继续变得更为怨恨、刻毒和热衷于阴谋诡计。这将是心灵的正确的态度:此时此刻,欧洲工人应该大声宣布,作为阶级,他们乃人的一种不可能性,而不像人们通常认为的那样,只是一种有欠公允的不适当的社会安排,他们应该在欧洲的蜂巢中开始个前所未有的蜂拥而去的时代,通过大规模的自由迁徙行动反对机器,反对资本,反对他们现在面临的不得不在成为欧洲国家的奴隶还是成为某个革命党的奴隶之间做出选择的威胁。让欧洲四分之一的居民从欧洲迁出!欧洲和这些居民都会有种解放的感觉!只有在遥远的土地上,在巨大的殖民事业中,我们才第一次看到,欧洲母亲给她的子女灌输了多少理性、公正和健康的怀疑,但是,如果他们继续呆在家中,这位阴沉的老妇人就会使他们变得无法忍受,并且有变得和她一样爱争吵,爱发火和沉溺享乐的危险。在欧洲的国土之外,欧洲的美德将和这些工人一起在异国他乡生根;那些在他们的老家已经开始退化为危险的不满和犯罪倾向,一旦到了国外,就获得了一种粗犷的优美的自然性,被称为英雄气概。——因此,最终,一阵清新的空气将重新吹过这古老的、人满为患的和自我消耗的欧洲!“劳动力”也许会变得有些缺少,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人们那时也许就会想到,我们之所以觉得离开我们的许多需要我们就活不了,其实只是因为这些需要太容易满足了——我们完全可以放弃这些需要!也许我们还可以招来大批的中国人:他们将带来与工作蚂蚁相适应的生活方式和思想方式。他们也许还会有助于为这愤愤不平和躁动不安的欧洲注入某种亚洲式的平静和沉思以及——也许是最需要的——亚洲式的坚忍。

节206

插话。——像本书这样一本书不是用来通读或朗读的,而是用来翻阅的,即在散步中和旅途中翻阅;人们必须一次又一次埋下头去和一次又一次地抬起头来,直到发现自己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天地。

节454

不要把激情当真理的证据!——你们这些善良甚至高尚的狂热者呀,我了解你们!你们想要在我们面前和你们自己面前,但特别在你们自己面前为你们自己辩护!——你们的良知常常隐隐作痛,驱使你们反对你们的狂热!你们对付和消灭这种良知的手段是多么高明!正直的、质朴的和单纯的人是多么使你们痛恨,他们的纯洁的目光是多么使你们害怕!完全清楚这种目光是谁的目光,那使你们怀疑自己的信念的刺耳的声音是谁的声音,你们千方百计地把它们说成一种不良习惯,一种时代病,说成你们的精神健康的疏忽和感染!你们开始仇视批评、科学和理性!你们不得不伪造历史,以便它能够为你们出具假证;不得不否认美德,以免你们的偶像和理想化为鸡啼时的鬼影!用生动的想象代替理性的论证!用热烈的有力的表达,用朦胧的月色,用安布罗西亚之夜代替理性的论证!你们知道如何阐明一些东西和如何模糊一些东西,知道如何清晰地进行模糊!当你们的狂热上升到发疯的高度,你们梦寐以求的时刻就会到来,使你们可以对自己说:“我现在占有好良心,我现在高尚、勇敢、自我否定、宽宏大量;我现在是一个正直的人!”你们是多么渴望听到这种声音,多么渴望看到你们的狂热为你们提供完美的自我证明和证明你们是完全纯洁的,多么渴望看到你们在战斗、陶醉、冒险和希望中完全忘掉自己,忘掉一切怀疑;多么渴望能够宣布:“凡没有像我们这样忘掉自己的人都不可能知道什么是真理和真理在哪里!”你们是多么渴望发现在这方面——即在精神堕落方面——与你们志同道合的人和用你们的火种点燃他们的火炬!啊,你们这些可怜的牺牲者!啊,你们的神圣谎言的可怜的胜利!你们难道必须使你们自己如此痛苦吗?——你们必须吗?

作为教育家的叔本华(节录)尼采/文

本文摘自《尼采美学文选》周国平/译

一个看过许多国家、民族以及世界许多地方的旅行家,若有人问他,他在各处发现人们具有什么相同的特征,他或许会回答:他们有懒惰的倾向。有些人会觉得,如果他说他们全是怯懦的,他就说得更正确也更符合事实了。他们躲藏在习俗和舆论背后。从根本上说,每个人心里都明白,作为一个独一无二的事物,他在世上只存在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这样的巧合,能把如此极其纷繁的许多元素又凑到一起,组合成一个像他现在所是的个体。他明白这一点,可是他把它像亏心事一样地隐瞒着——为什么呢?因为惧怕邻人,邻人要维护习俗,用习俗包裹自己。然而,是什么东西迫使一个人惧怕邻人,随大流地思考和行动,而不是快快乐乐地做他自己呢?在少数人也许是羞愧。在大多数人则是贪图安逸,惰性,一句话,便是那位旅行家所谈到的懒惰的倾向。这位旅行家言之有理:人们的懒惰甚于怯懦,他们恰恰最惧怕绝对的真诚和坦白可能加于他们的负担。

惟有艺术家痛恨这样草率地因袭俗套,人云亦云,而能揭示每个人的那个秘密和那件亏心事,揭示每个人都是一个一次性的奇迹这样一个命题,他们敢于向我们指出,每个人直到他每块肌肉的运动都是他自己,只是他自己,而且,只要这样严格地贯彻他的惟一性,他就是美而可观的,就像大自然的每个作品一样新奇而令人难以置信,绝对不会使人厌倦。当一个伟大的思想家蔑视人类时,他是在蔑视他们的懒惰:由于他们自己的原因,他们显得如同工厂的产品,千篇一律,不配来往和垂教。不想沦为芸芸众生的人只需做一件事,便是对自己不再懒散;他应听从他的良知的呼唤:“成为你自己!你现在所做、所想、所追求的一切,都不是你自己。”

有两种很不相同的欢快。真正的思想家永远使人欢欣鼓舞,不管他所表达的是他的严肃还是他的玩笑,是他的人性的洞见还是他的神性的宽容;没有阴郁的表情,颤抖的双手,噙泪的眼睛,而是明确而单纯,勇敢而有力,也许带一些强硬的骑士风度,但始终是作为一个胜利者。而使人最深刻最发自内心地欢欣鼓舞的事情就是,看见一位得胜的神站在被他打败的所有巨怪旁边。反之,在平庸的作家和刻板的思想家那里,人们有时候也能读到一种欢快,可是它只会使我们这样的人觉得可怜,譬如说,就像我对大卫·施特劳斯【David Strauss,1808-1874,德国神学家、哲学家,青年黑格尔派领袖之一,代表作《耶稣传》】的欢快所感觉到的。拥有这样一种欢快的同时代人,令我们异常惭愧,因为

他们在后代那里丢尽了我们和我们的时代的脸。这种乐天派完全看不见苦难和巨怪,而他们作为思想家本应看见它们并与之斗争的;所以他们的欢快令人不快,因为它是骗人的,它企图诱使人们相信在这里赢得了一场胜利。归根到底,哪里有胜利,那里才有欢快;而这一点既适用于真正思想家的作品,也适用于一切艺术作品。即使内容也许始终可怕严肃,恰如人生问题之真相,但只有当半吊子思想家和半吊子艺术家在作品上散布自身缺点的阴云时,作品才会使人感觉压抑,受到折磨;相反,一个人可以获得的最快乐、最好的享受,莫过于接近那样的胜利者了,由于他们思考过最深刻的道理,所以必然喜爱最生气勃勃的事物,终于作为智者皈依于美。他们真正在言说,他们不语无伦次,也不人云亦云;他们真正在活动,在生活,不像别人习以为常的那样,幽灵似的带着面具过日子。所以,与他们接近,我们真正感到亲切而自然,我们要像歌德那样欢喊:“生气勃勃的事物何其辉煌珍贵!与之相处令人感到何其踏实,何其真实,何其实在!”

我们知道这一切,有时我们还异常震惊于所有这令人眩晕的焦虑和匆忙,我们生命的这整个梦魔状态,仿佛是在觉醒的前夕,而愈是临近觉醒,梦境就愈激荡不安。但是,我们同时也感到,我们太衰弱了,难以承受那个深刻反省的时刻,我们不是整个自然为了自救而寻求的那种人。毋宁说,看见了我们深溺在怎样的水流中。我们只是偶尔把头露出水面,而且,连这稍纵即逝的上浮和觉醒,我们也并非靠自己的力量做到的,我们必须被举起——谁是那举起我们的力量呢?

是那些真诚的人,那些不复是动物的人,即哲学家、艺术家和圣人;当他们出现时,通过他们的出现,从不跳跃的自然完成了它惟一的一次跳跃,并且是一次快乐的跳跃,因为它第一回感到自己到达了目的地,亦即这样一个地方,它在这里发现,它无须再想着目标,它已经把生命和生成的游戏玩得尽善尽美。它在这一认识中得以神化,它的面庞上笼罩着被称作“美”的温柔的黄昏倦态。此刻它以这神化的表情所表达的,正是对于存在的伟大解释;而终有一死者所能怀抱的最高愿望便是屏息凝神地倾听这个解释。

这里我已经临近那个问题的解答,即是否可能通过经常性的自我活动而同叔本华型的人的伟大理想相联系。这一点是确凿无疑的:上述新的义务不是单独个人的义务,毋宁说人们藉之而同属于一个有力的团体了,这个团体不是靠外部的形式和法则,而是靠一种基本思想凝聚起来的。这个基本思想就是文化,不过这只是就文化向我们中的每个人提出这一任务而言:在我们中间和我们之外,促进哲学家、艺术家和圣徒的产生,藉此而致力于自然的完成。因为就像自然需要哲学家一样,它也需要艺术家,为了一种形而上的目标,即为了它的真正的自我神化,藉此它终于把自己设立为纯粹的、完成了的形成物,一种它在自己生成的动荡中从未得以清晰地看见的东西——所以也是为了它的自我认识。歌德曾经意味深长地提醒我们,对于自然来说,它的一切尝试有多大效果,全要看艺术家在多大程度上终于猜出了它的结结巴巴的话语,在半途上截住它,替它表达出了它的尝试的真正意图。有一回他如此宣告:“我常常说,并且仍将不断重申,世界争执和人类争执causa finalis(第一因)是戏剧诗艺。若非如此,原料就绝对派不上用场了。”……惟有在今日的或者正在来临的诞生中,一旦我们上升到了哲学家、艺术家和圣徒的那些最高等级,我们的爱和恨的新目标便也将向我们显现,——那时我们便有了我们的使命和我们的义务领域,我们的恨和我们的爱。因为我们知道文化是什么。

有时候我觉得,现代人彼此都厌倦得要命,所以他们觉得有必要借助于一切艺术来把自己弄得有趣一些。他们听任他们的艺术家把自己当作诱人的美餐端上桌,他们浑身上下撒满了整个东方和西方的作料,于是当然啦!现在他们闻上去就非常令人有兴趣了,按照整个东方和西方的口味看都是这样。他们立志要满足任何口味;每一个人都应受到款待,不管他心血来潮地想尝香的还是臭的,山珍海味还是粗茶淡饭,希腊菜还是中国菜,感伤的戏还是下流的戏。现代人不惜一切代价要变得有趣和兴致勃勃,众所周知,在这方面,他们最著名的厨师是法国人,最糟糕的则是德国人。归根到底,这一点对于后者比对于前者更是一种安慰,而如果法国人嘲笑我们缺乏魅力和优雅,或者,如果他们看见一个刻意追求优雅和风度的德国人,便不由得想起一个要在鼻子上穿环和叫喊着要文身的印第安人,我们可不要责怪他们。

自然总是希望惠及天下的,但它不善于为此目的寻求最灵活有效的手段和措施:这是它的大苦恼,它因此而是忧郁的。它之所以产生哲学家和艺术家,是想藉此使人的生存变得有道理和有意义,这无疑是出自它本身需要拯救的冲动;可是,他通过哲学家和艺术家所达到的效果往往是多么含糊,多么微弱无力!

一般来说,它做的有成效的事是多么稀少!尤其在用哲学家惠及天下的事情上,它极其狼狈;它的手段似乎仅是心血来潮,乱点瞎试,以至于它的意图遭到了无数次失败,绝大部分哲学家都百无一用。自然的历程看起来像是浪费;不过,浪费的根源不是罪恶的奢靡,而是缺乏经验;可以想象,倘若它是一个人,它是无法摆脱对它自己和它的笨拙的气愤的。

自然把哲学家像一支箭一样射向人类,它并不瞄准,但它希望这支箭会落到某处。然而,它无数次地弄错了,于是它恼羞成怒了。它在文化领域里行事就像它播种植物时一样挥霍。它用一种笼而统之、粗枝大叶的方式来实现自己的目的,这样它便牺牲了太多的力量。艺术家同其作品的鉴赏者和爱好者之间的关系,犹如一门重炮之于一群麻雀。为了甩掉一片雪花而造成一次雪崩,为了击中某人鼻子上的一只苍蝇而把那个人击毙,这是莽汉的举动。艺术家和哲学家是一个反证,驳斥了自然在其手段方面的合目的性,即使他们为其目的之聪慧提供了出色的证据。它本应击中一切,却总是甚少击中——而且这少数也不是以它发射艺术家和哲学家那样的强度击中的。

令人悲哀的是,作为原因的艺术和作为结果的艺术不得不受到如此截然不同的评价:它作为原因何其壮伟,它作为结果何其孱弱,如同余音一般!毫无疑问,艺术家遵循自然的意志,他是为他人的幸福创作的。尽管如此,他仍明白,在这些他人之中,决不会有人像他自己那样地理解和喜爱他的作品。由于自然的笨手笨脚,他必须具备最高水平的爱和理解,如此方能唤来较低水平的爱和理解,伟大高贵被用作了造就相对渺小卑贱之物的手段。自然经营得很不高明,它的支出远远大于它的收人;不管它多么富有,它迟早有一天会破产。如果它的治家原则是少量的费用和百倍的收益,它的安排就合理多了,譬如说,只有少量的艺术家,他们只具备较少的力量,而同时配备以数量充足的接受者和欣赏者,让他们具备比艺术家本身更强有力的性格。这样,艺术品的效果相对于原因就会是百倍响亮的回声了。

或者,难道我们至少不该期望原因和结果在强度上相当,可是自然落后于这期望多么遥远啊!艺术家、特别是哲学家看起来像是他们时代中的偶然之物,宛如隐士,或者宛如散兵游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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